072章 积石山(下)
这一来青牛谷诸人的气焰登时矮了一截,再也没人敢吭声。辛夷沉默下来,暗自忖度局势,情知今日绝讨不了好。青牛谷与仙云岭、五圣山、流萤岛的误会如此之深,他根本无能为力,沉吟片刻,觉得为今之计,也只有马上回山禀告诸位长老,请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亲自到仙云岭和五圣山陈述原委。他毕竟已过了血气方刚的年龄,自然明白放春山藏香洞虽是门户之耻,却动摇不了青牛谷的千年基业,荆三陵断臂一事也无关大局,他们和金叹月之间的恩怨,大可抛在一边。但青牛谷与其他四大派之间的误会,则是当务之急,若是处理不好,说不定遗祸无穷。
他面带愧色,缓缓走前几步,向群豪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声音顿时小了,歉然道:“诸位道友,青牛谷因门户危机,未能参与蚩尤林一战,在下深感抱歉。至于其中原委,在下多次向道友解释,万望诸位道友体谅我青牛谷的难处。或许在下人微言轻,难以令诸位信服。我这便返回青牛谷,向掌教真人禀明此事,日后自有本派长老,前赴各山请罪。还望诸位海量汪涵,看在五大派数百年来交好和历代祖师的份上,多多谅解则个。辛夷再次向诸位致歉。”说完,又深深鞠了一躬。
五圣山和仙云岭诸人不置可否,一个个侧过身子,避开他鞠躬,神情漠然而冷淡。
金叹月见凌霄云神色尴尬,却不时用余光偷偷看他,心中暗自好笑。只是此时峰顶上气氛肃穆庄严,他强自憋住,不敢笑出声。两人相距不过一步,他隐隐闻到凌霄云身上淡淡的少女香味,不由心猿意马,陶醉了。香味清新淡雅,与牡丹仙子花瓣的妖艳芳香迥然不同,别有一番动人之处。
却听到牡丹仙子冷哼一声道:“花言巧语,曼辞自饰,谁相信你那番鬼话?青牛谷一直神神秘秘,难以捉摸。有时候我真怀疑,你们是不是想借潜龙之手,消耗四大派的实力,好让你青牛谷一家独大、雄霸天下。”
她辈分极高,道行修为极高,无所畏惧,说话便肆无忌惮。不过这话偏偏一针见血,戳中了正教五大派最恐惧的痛楚。其余三派诸人听了这话,顿时为之一凛。
五大仙派关系虽好,但数百年来明争暗斗,早已习以为常。虽不至于刀兵相向、反目为仇,但他们为了争夺世间名望、地位、道家法宝、杰出人才、人间香火,经常也暗中较量。别看那些正道巨擘一个个仙风道骨,好像不食人间烟火,其实他们对名利地位的狂热追求,丝毫不亚于俗世中人。修道人对法宝的看重,其来有因。须知一件威力强大的法宝神兵,往往可以改变一个门派的命运。七百多年前,五圣山不过是中州边陲的一个小门派,后来山上的一位高手因缘际会,获得如意化魔金盾,这才逐渐崛起,屹立于道门之中,经过几百年的励精图治,慢慢发展成为一个威震天下、香火遍布的道门大派。五百多年前,青牛谷只是南诏以南的一个小道观,后来道观中的一个小道士,因极大缘法,从南越大山中找到一颗辟火神珠,从此威震天南,慑服群小,创下青牛谷的顶顶大名,历数百年而不衰。法宝之重要,可想而知。至于杰出人才对修道来说,那就更不用多言了。一个天资卓越的天才,胜过成百上千的庸庸碌碌之辈。同样一种法术,资质高的人修起来,往往轻而易举,一日千里,资质低的人修起来,却千年如一日,步步艰辛。比如青牛谷太极分光术,才华横溢的天才人物,十几二十年便可达到流光境,而资质驽钝之辈,很多人穷毕生精力也只能在萤光境苦苦徘徊。
青牛谷虽与五圣山、仙云岭、九鹤宫、流萤岛并称正道五大派,但地处南诏穷山恶水间,向来被中州人士嘲笑为南蛮,香火范围虽覆盖了南国数千里地域,可那些地方都是地广人稀、毒物瘴气笼罩的绝境,面积虽大,人口少得可怜,所以他们的香火,十分惨淡,与正道大派的地位全然不符,跟仙云岭、九鹤宫都没法相提并论,更遑论香火鼎盛的五圣山了,只比地处北极荒原的北冥流萤岛稍强一点。这些年来,他们想方设法扩大青牛谷在中原地区的影响力,不断向中原渗透,早已引起 其余三派的猜忌和步步提防。
牡丹仙子是何等人物,对这种关系岂能不知?她看似漫不经心乱说一气,却堪堪切中要害,命中七寸,实在是极歹毒的一招棋。
辛夷平息怒气仇恨后,心态静静平和,思绪也理清了,牡丹仙子这番话摆明了是挑拨离间,他岂能不知?但他更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不论怎么解释,只会越描越黑,没人肯相信,除非是掌教真人亲自在此,说话才有点分量,大家才会信服。他要是一句话不辩白,那也大大不妥,他淡淡道:“仙子真会说笑,我青牛谷怎么会有如此歹毒卑鄙的念头?仙子乃前辈高人,说话怎能如此儿戏。”他边说边在各人脸上一扫,片刻便将所有人的表情看得明明白白。五圣山、仙云岭诸人的表情,悲痛中带着三分气愤,气愤中更有三分鄙夷。唯独紫琼仙子、天云道长等人,脸上表情严肃,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倒不易看出什么。他倒吸一口凉气,感到背脊发凉。
牡丹仙子淡淡笑道:“是不是儿戏,大家心知肚明。好啦,我也没心思和你争辩这个问题。是非善恶,自有公论,就算骗得了天下人一时,又岂能骗的一辈子,何必要我来饶舌。你们要是没其他事情,我可不奉陪了。”她说到这儿,一双灿然发光的妙目笑盈盈望着骆千雪,道:“小姑娘,以后说话可得当心,不要信口开河。今日我权且看在你燕云祖师份上,不跟你这小辈计较了。”
骆千雪气的胸都快炸了,胸脯微微起伏,狠狠瞪着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又说不出来,只气得咬牙跺脚,索性转过身去,不再瞧她。
牡丹仙子朝金叹月等人似嗔非嗔笑骂道:“小鬼头,你们也来凑热闹,真有趣了。昨晚你们跑的比兔子还快,今天我没去招惹你们,你们反而来惹我,是不是活腻了?”
金叹月哼了一声,正想反驳。凌霄云嘟嘴咕哝道:“不准你跟她说话。”金叹月脸上一红,横了她一眼,怒道:“我跟谁说话关你什么事?”
牡丹仙子咯咯笑道:“哎哟,小丫头吃醋了。瞧不出你这小鬼头,还挺招女人喜欢的。”
金叹月被她一取笑,脸上微微一红,讷讷说不出话来。他向来机智洒脱,只有在遇到凌霄云的时候,竟会变得迟钝愚昧,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原因。
青牛谷诸人怒视他们,休羽大声喝道:“云儿,过来。”
凌霄云嘴巴一扁,悻悻然走过去,一脸的无辜表情,不时偷偷看金叹月一眼,其中深意自是不需多言。
辛夷冷眼看着金叹月,只觉余恨未消,然而却无能为力,只得转身道:“诸位,骆姑娘既已找到,我等也该告辞了。”
五圣山仙云岭诸人神色漠然,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似乎全没听见,但人人脸上鄙夷,呼之欲出。更有不少人甚至别过脸转过身,瞧也不瞧他们。
倘若没有牡丹仙子那番话,也许紫琼仙子和天云道长还会跟他客套一番。可牡丹仙子的话,摆明了是说流萤岛与青牛谷以后不再是朋友,把最后一层窗户纸也给捅破,仙云岭和五圣山自然而然要站在流萤岛一边,大家也就没必要虚与委蛇了。
青牛谷诸人神色尴尬,二话不说,低着头驭起法宝悻悻然离开。只有凌霄云再三回头,偷偷回眸偷看金叹月。
牡丹仙子露出一丝冷笑,但稍瞬即逝,她见青牛谷诸人走的时候,走的那么狼狈,仙云岭和五圣山的人对他们态度冷淡,形同陌路,心中充满了快意,遂对余人道:“你们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可得走了。”
紫琼仙子和天云道人对视一眼,轻轻点点头,对她神态恭谨,躬身道:“恭送前辈,前辈请便。”
牡丹仙子淡淡一笑,朝那十五名白衣女子一招手,道:“我们走吧。”
她们刚刚转身,正要凌空而起,摇光使者从人群中冲出来,戟指骂道:“妖女,往哪里走,还我三哥的命来。”他眼看正教两派是不会与这妖女为敌了,却报仇心切,哪里还顾得上去想双方的实力,一马当先冲出。
天璇使者早就在提防他冲动妄为,见状急忙拽住他,狠狠盯着牡丹仙子,却道:“七弟,不要鲁莽。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刻找她拼命,无疑白白送了性命,于事无补。再说了,三弟之死,也并非全是她造成的。”
牡丹仙子不知天玑使者已死,自然不明白他们为何这般恨她,奇道:“你们这几个小鬼,好像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我哪里招惹你们?小鬼,你倒说说看。”最后这句话,却是望着金叹月说的。
金叹月哼了一声,眼望他处。
牡丹仙子怒气一闪,眼看就要发作,天璇等人脚步一动,急忙聚在金叹月身边,以防她暴起发难。
哪知她脸上突然出现一层淡淡黑影,眼中现出几道血丝,一闪即逝,但在场诸人都是修道之士,眼光何等敏锐,岂有看不见之理?
牡丹仙子哼了一声,面带苦色,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诸人只见十几道白光一晃,牡丹仙子和那十五名白衣女子已腾空而起,化作十六个光点渐渐远去。
四人怔怔望着她离去身影出神。摇光使者双手紧紧握着拳头。
073章 潜龙乱尾声
紫琼仙子款款走来,笑道:“三位使者,没想到我们昨天刚分开,今天又见面了。看起来,你们和寒冰前辈似乎有些恩怨。”
天璇使者迎上去,说道:“仙子,有一句话在下想说给仙子和天云道长听,但又怕你们不相信。”
紫琼仙子奇道:“我们一起出生入死,可谓生死之交,天璇使者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岂会不相信?”
天云道长远远站在当地,厉声喝道:“天璇使者,你有什么话请容后再说,我却有几句话想请教请教金叹月公子。”语气颇为严峻,似有敌意。他身后十几名五圣山弟子,俱神色不善,法宝已拿在手中,似乎随时准备上前厮杀。
天璇使者见了这阵势,心中兀自吃惊小,寻思道:“难道他们把魔尊攻上五圣山的帐,算在我们头上了?这可不得了。”但脸上装作平常样子,忙道:“道长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天云道长脸上如罩着一层寒霜,大声道:“数日前,魔教有人趁着我等在蚩尤林远征未归,大举攻我五圣山,杀伤数十名弟子,抢了乾坤鼎。这批人中,既有魔教幽冥谷的魔尊,又有阴山总坛的高手,其中就包括贵教的大护法黑司命郁金和金叹月公子……”
金叹月未等他把话说完,吓得跳了起来,叫道:“哪有此事?道长,我什么时候攻打五圣山了?”
天云道长怒道:“三日前,你有没有上五圣山?”
金叹月道:“我的确上过五圣山,可是去报信而已。”
天云道长道:“你报什么信?”
金叹月想起自己一片好心,千山万水赶到五圣山去,告诉他们魔尊要攻五圣山,不料先是在五圣山被青牛谷围攻,现在又被误会成攻山帮凶,不禁又急又气,怒道:“你们这些臭道士究竟讲不讲道理?我好心去山上报信,告诉你们魔尊等人要去攻山,你们却把我当做攻山的敌人,真是岂有此理。”
天云道长身后闪出一青年弟子,眉目清秀,嘴唇又小又薄,跟女子有得一比,气愤指着金叹月道:“那天要不是你故意上五圣山捣乱,把慕容师兄他们骗下山去,我们又怎会被那群恶人趁虚而入?你还敢说你不是和他们一路的?”
金叹月气得只想仰天大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狠狠望着五圣山的人,眼中全是怒火。
天璇见情形不对,忙道:“天云道长,可否允许在下说一句话?”
天云道长曾和他在蚩尤林合力对付潜龙,虽说两人私交不深,但他敬重七星使者侠义胸怀,情知此事定然和他们无关,对他倒十分友好,道:“天璇兄,有话但说无妨。”
天璇指着金叹月道:“道长,五圣山的诸位兄台,在下虽然人微言轻,可是有几句话,却不吐不快。这位金叹月兄弟,乃是我教前教主的弟子,我们兄弟几人是看着他长大的。金叹月兄弟生性善良,从小到大,连鸡鸭都没杀过一只,更别说杀人了。诸位指证金叹月兄弟参与攻打五圣山一事,在下敢以性命保证,金叹月兄弟万万不会做这种事情。诸位大概都有所听闻,幽冥谷魔尊一系,向来与我阴山总坛不合,虽说都是魔教一派,可双方从不来往。金叹月连阴山总坛的事都不参与,又怎会参与幽冥谷魔尊的行动?”
那青年弟子默默听完他的话,出言反驳道:“你这话不尽不实,我想请问一下,你说幽冥谷和阴山总坛不合,那么这次攻打我五圣山,怎么又是幽冥谷和阴山总坛联手呢?”
天璇眉头一皱,可恨郁金参与此事。郁金当然是阴山总坛的人,可是他早已和阴山总坛闹翻了。天璇沉吟片刻,决定索性装作不知,问道:“这位兄弟,你所说的幽冥谷和阴山总坛联手,是什么意思?相信大家都知道,这次潜龙之祸,我阴山总坛在孔教主的带领下,七星使者和十五位坛主,都上了蚩尤林。请问你说幽冥谷和阴山总坛联手,阴山总坛是谁参与这事?”
天云道长淡淡道:“阴山总坛的确有人参与了,而且是在总坛身份极高的护法,鼎鼎大名的黑司命郁金。”
天璇故作震惊道:“什么?原来是郁金护法。”他早已知道此事,昨天还一直在想,如何将此事与阴山总坛划清界限,否则,万一处理不善,此事恐怕会造成五圣山与魔教之间极大的误会。他本来计划马上赶回阴山总坛,将此事禀告孔玄教主,请教主下令将郁金逐出魔教,如此一来,自然是脱掉了干系。反正郁金与孔玄争夺教主之位,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孔玄只怕也恨不得将他驱逐出教,求之不得。可是还没等他回到总坛,竟阴差阳错,先与五圣山的人撞见。
那青年弟子冷冷道:“请问黑司命郁金,算不算阴山总坛的人?”
天璇使者叹了口气,道:“黑司命郁金,的确是阴山总坛的人,可是……….哎,这本是我教教内之事,不足为外人道,可此事过于重大,我不得不坦言相告。两月前,郁金争教主不成,与众兄弟大闹一场后,愤而离开阴山总坛。他的行径已算是公然叛教,本应被驱逐出教,算不得魔教弟子了。只因后来我们忙于对付潜龙,便将此事搁下,来不及公告天下。事情就是这样子。他名义上还是魔教中人,其实已不是了。他的所作所为,与我阴山总坛完全无关。”
天云听到这儿,缓缓点头,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便道:“魔教孔玄和郁金争夺教主一事,我等也有所听闻。想来郁金的确不会听从阴山总坛的命令,他的事情,应该与阴山总坛无关。此事寒石师兄也曾想过,如是阴山总坛想对付五圣山,孔玄教主又怎么会派遣大批高手前赴蚩尤林呢?潜龙一战,阴山总坛损失的高手,并不比我五圣山少。”
天权本来一直默然不语,此刻突然道:“天云道长,你这话便对了。要是阴山总坛想对付贵派,我们对潜龙一事,完全可以袖手旁观,任由你们去和潜龙拼个你死我活,我们大可坐收渔人之利。那时别说攻上五圣山,抢夺乾坤鼎,就算一鼓作气,灭了五圣山,也不在话下。”
这话说的不太好听,可确实是实情。五圣山众人初时怫然不悦,可回头一想,又觉得他的话也不无道理。阴山总坛若把全部高手派来对付五圣山,凭五圣山留守的那些弟子,怎可能抵挡孔玄教主、七星使者和二十八坛主的进攻?
天云道长面色严峻,点了点头,道:“你们说的,寒石师兄昨日也说过。只是寒石师兄想问问金叹月,你来报信一事,究竟是不是受他们指使,故意骗走我山上精英弟子?”
金叹月见他们脸色渐渐缓和,道:“我金叹月好歹也是魔圣的弟子,我师父一世英豪、堂堂正正,一生矢志与正道五大派休止干戈。我就算再不肖,也不至于在师父尸骨未寒的时候,便去做一些违背他意愿的事情,败坏他老人家一世英名。师父若在天有灵,又岂会饶我?我只说这句话,至于你们信不信,悉听尊便。”
这话一出,诸人登时耸然动容。魔圣萧霸陵何等威望、何等气概,金叹月把师父一抬出来,众人便信了八成。
天云道长道:“不错,魔圣萧教主的为人,贫道等人也非常敬仰,自然信得过。相信他老人家的传人,不会是卑鄙无耻之徒。好,金叹月公子,我们就信了你。只是贫道还有一句话想请问一下。”
金叹月见他言语十分客气,也彬彬有礼道:“道长不必客气,请问吧。”
天云道长道:“那日你上五圣山来,与青牛谷发生争执,此事却是何缘故?”
金叹月道:“在下曾经出言不逊,冒犯了青牛谷的人,他们对我恨之入骨呢。只是我上五圣山报信之前,并不知道他们也会上五圣山。我记得我到青牛谷前一天晚上,他们还在泾阳城中。”
那青年弟子凑到天云道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天云不由点头。青年弟子说完,便退在一旁,再不言语,其余弟子纷纷收起法宝,静立一旁。
紫琼仙子刚在一边倾听,一直插不上嘴,毕竟此事与仙云岭无关,她不便介入,只是她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道:“天云道长,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天云道长忙道:“仙子有话请说,何必客气。”
紫琼仙子道:“我想请问道长,那日青牛谷的人上五圣山为了何事?是你们邀请他们去的,还是他们不请自来?为什么他们不早不晚,恰好在魔尊等人攻山的时候上五圣山?还有,他们明明知道金叹月公子是去给五圣山报信,为什么在五圣山上对金叹月公子动手?正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并不是在青牛谷中,他们和金叹月公子就算有天大仇怨,多少要看在五圣山的面子上,网开一面,下山再做打算。这几件事,实在够蹊跷。”
这话中意思已十分明显,摆明是怀疑青牛谷的人与魔尊联手。天云道长听她这么问,并不感到奇怪。蚩尤林对抗潜龙之时,青牛谷未派出一兵一卒,此事本已让其余四派不满,偏偏他们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五圣山上,不但没给五圣山带来帮助,反而还因一己私怨,把五圣山推入险境。
原来昨日天柱道长、寒石和天云等人接到五圣山被攻打的消息后,立即快马加鞭赶回五圣山,放弃了与其余三派一起向九鹤宫兴师问罪的机会。他们回山后,却在山上见到了青牛谷辛夷等人, 心中登时不悦。
天柱道长等三位长老回山第一件事,便是召来慕容檀询问攻山之事,慕容檀一五一十娓娓道来。对于金叹月报信,慕容檀心存感激,而青牛谷诸人不顾他的意见,对金叹月围攻,无疑让他不满。当金叹月失手斩断荆三陵右臂,仓皇逃走后,青牛谷诸人发疯一般追去,慕容檀生怕金叹月有所闪失,当即带上一干师兄弟尾随而去,想劝青牛谷诸人看在五圣山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孰料魔尊恰好此时前来攻山。山上十几名二代精英弟子全部跟着慕容檀追出去了,留守在山的二百多名二代弟子,都是新入门的,他们道行浅薄,根本不是郁金等人的对手,不到半个时辰,便被郁金等人杀进杀出,杀了几十人,抢了乾坤鼎从容而退。不久后,慕容檀等人接到山上发出预警信号,匆匆忙忙赶回,可已然迟了。
事后慕容檀再三回想,总觉得青牛谷诸人来的过于巧合,忍不住怀疑他们。他的怀疑,自然而然、毫不保留说给三位长老听了。
天柱等人首先便怀疑青牛谷和金叹月都是事先与魔尊等人串通好的,但这种想法遭到寒石的极力反驳。他在绿水之滨,亲眼看到白蛇蓝鹰将金叹月打成重伤,深知金叹月与魔尊并不是一路人。金叹月是魔圣的徒弟,自不是阴险卑鄙的小人。寒石在五圣山威望极高,仅逊于掌教真人天柱而已,经他这么一说,众人消除了对金叹月的怀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青牛谷诸人。
天云道长刚才质问金叹月,只是试探性而已,其实他真实想法,怀疑青牛谷远远超过金叹月。紫琼仙子那番话,每一句都像飞刀一样,刀刀正中他内心的猜疑。天云道长长叹一声,不再说话,但脸色十分难看。
紫琼仙子看了他一眼,转而对天璇等人倒:“天璇使者,这事可大可小,虽说幽冥谷和阴山总坛向来各行其是,但不管怎么说,幽冥谷仍属于魔教。幽冥谷的人攻打五圣山,抢了乾坤鼎,此事如何善后,还得请几位上阴山总坛请示一下孔教主。”
天璇脸上深有忧色,轻轻点头,道:“仙子说的是。这次魔尊等人的行径,大大违背了我教宗旨,相信孔教主也不愿意看到这局面。我这就回总坛,请孔教主定夺。”
天云道长道:“天璇使者,幽冥谷杀害我山上数十名弟子,这笔血债,定要幽冥谷以血来偿。还有我五圣山的圣物乾坤鼎,此次被幽冥谷抢走,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夺回来。五圣山与幽冥谷之间已结下血海深仇,此仇不共戴天,日后无穷无尽的仇杀,势所难免。至于阴山总坛如何自处,得看孔教主的意思了。”
天璇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眼中隐隐浮现一副画面。
魔圣教主临终前,在病榻上谆谆告诫他们:“我死之后,你们千万要记住,不要和正道中人起冲突。幽冥谷魔尊心怀叵测,我担心他们以后会掀起滔天巨浪,给魔教带来灭顶之灾。你们给我听清楚了,尤其是孔玄,倘若魔尊敢倒行逆施,你们一定要和他们划清界限,将他们驱逐出教。切记切记。”天璇想到这里,便对天云道:“道长,这中间的利害关系我明白。我这便赶回总坛,将此事源源本本上报给孔教主。只希望这种事情,不要破坏贵我两派近两百年的交情才好。在下这就告辞。”
天权、摇光、金叹月看他准备走了,金叹月走到紫琼仙子面前,道:“仙子,请问芷兰可好?”
紫琼仙子道:“昨天我已叫人把她送上仙云岭养伤了,她这次受伤太重,至少要修养半个月。到时候你再来接她吧。”
金叹月长长舒了口气,道:“多谢仙子了。各位,告辞,后会有期!”
仙云岭和五圣山诸人纷纷道:“后会有期!”
天璇不由苦笑,和天权等人祭起法宝,徐徐朝东边飞去,在天上化出四道白光。
天璇等人法宝乃子午骨珠,自是不凡之物。他们道法比金叹月略胜一筹,为了照顾金叹月,特意放慢了速度。金叹月踏着大天宝月,与三人并驾齐驱。
金叹月陡然想起一事,问道:“天璇大哥,你们这就回阴山总坛吗?”
天璇道:“嗯,魔尊等人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我们得尽快赶回阴山总坛,禀告教主。”
金叹月苦笑道:“那我们在这里分开吧,我不能去阴山总坛。”
天璇刚要开口询问他缘故,猛然想起魔圣临终前曾留有遗训,不准金叹月再踏上阴山总坛一步,违令杀无赦,他凝思片刻,对金叹月道:“金叹月兄弟,你怪你师父吗?”
金叹月摇摇头道:“我怎么会怪师父呢,师父都是为了我好,我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番心血。”
天璇道:“嗯,当初教主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我们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看到郁金和孔教主为争教主宝座反目成仇,拼个你死我活的,我才明白教主的苦心。他这样做,全是为了保护你。”
金叹月怔了一下,脸现困惑之色,正要开口询问究竟,忽地转念一想,马上便明白,便道:“我知道了,师父一片苦心,是为了保护我。”
天璇点了点头,显得颇为赞许,道:“兄弟,你真是聪明人,一点就通。魔圣教主果然没收错你这个徒弟。”说到这里,他神情一黯,垂头丧气说道:“我们几兄弟,与金叹月兄弟相比总是逊了一筹。难怪教主对我们虽关爱有加,当我们如亲传弟子一样,可总不愿意收我们为徒。”
金叹月不愿和他在这个话题上多做逗留,忙岔开话题:“我本想去师父的灵前上一炷香,但师父又令我不准踏上阴山。在这里拜托几位哥哥,代我给师父多上几柱香,小弟在这里谢过。”
天权一直默不作声,听了金叹月这句话,开口道:“兄弟,这没问题。我们兄弟每天都要给教主上炷香,也不在乎多帮你上一柱。对了,接下来你去哪里?”
金叹月抬头望望天边彩霞,露出迷茫之色,道:“我也不知。我想先去湖州老家看一看。自从七岁那年湖州闹洪灾,我家人被大水淹死,我福大命大,蒙师父相救,带我上阴山总坛。屈指算来,已过去十一年,我都没回家去看看。”
天璇道:“那也好,你先回老家看看,或许还有亲人逃过大劫的,也说不定。”
金叹月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在此分道吧,三位哥哥,保重。”
天璇、天权、摇光等人道:“金叹月兄弟,保重,有机会记得去阴山总坛看我们。”他们说完这话,忽想起金叹月不能上阴山总坛,禁不住尴尬苦笑。
天璇忽然叫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金叹月忙道:“什么?”
天璇从怀中掏出一本用两层油布包裹着的小册,递给金叹月,道:“魔圣教主逝世前,曾殷殷嘱咐,叫我们日后务必将这本册子交到你手中。”
金叹月听是师父遗物,心中一酸,眼泪夺眶而出,虽飞在半空中,也不忘屈膝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才接过油布包,打开外面油布,仔细一看,只见册子封面乃是一层黄绸布,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几个正楷小字——《霸陵遗篇》,正是师父萧霸陵的亲笔所书。他将书包好放入怀中,向三人作揖告别,拨转大天宝月朝东南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