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女孩不一样,她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她拥有的、仅有的就是她的美貌、她高超的杀人技巧和她的生命……她承诺的“一切”,就真正是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
这就是源稚生和樱的初次相遇,不是多么浪漫的艳遇,就是高高在上的少主大人机缘巧合下在家族尘封的武器库里捡到了一个灰姑娘般的女孩,他冲她伸出手,很久以后她才轻轻地握住,这是她第一次和别人握手,对于这个野兔般谨慎的女孩来说,这是一种莫大的信任。
源稚生握住的是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掌,但触感并不怎么好,没有年轻女孩皮肤触感的光滑细腻,反而如砂纸般粗糙,关节处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茧壳,因为她的手没有哪一天是空闲的,在战场时握紧手里的刀随时准备杀人,来到家族后又每天搬动沉重的武器,为它们上油保养。
源稚生言出必践,他真的让樱拥有了一切,他用自己宝贵的时间,亲自教导樱日语和家族的规矩,不仅如此,源稚生还动用自己的关系让樱在风魔小太郎和犬山贺两大家主门下学习忍术和刀法,顺带还磨砺了言灵的能力和伪装技术,樱的战斗天赋委实很高,如果当初风魔家肯好好培养这个女孩而不是让她日复一日地窝在武器库里给设备上油,几年的时间里这个女孩应该有好几次机会能改变家族重要的战局结果。
樱也完美践行了自己的承诺,她将自己的一切都是奉献给了源稚生,她看各种各样的电视、收集各种各样的资料,怎么担任一名合格的助理、部下以及家臣,源稚生需要资料时她是迅捷的情报搜集官,源稚生需要援助时她是强悍冷酷的杀手兼盾牌,源稚生需要照顾时她是最周到的家政服务人员……总之源稚生的任何需求樱都会想方设法满足并完成,她彻彻底底成为了源稚生的人,她把自己的人生完全奉献给了武器库里遇到的那个男人,她的生活里全都是他的影子,直到最后她彻底活成了他的影子。
源稚生看着樱出神,回想起来,似乎这个女孩从始至终都是这样死脑筋的笨蛋,他们的相遇其实只是源稚生和两个年轻的混蛋部下赌气的一句话,但樱就认认真真履行了,这么多年,她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源稚生,因为源稚生喜欢穿黑色的风衣,所以她的作战服也全是黑色。
樱把全部的时间和生活都花在了源稚生身上,源稚生当然也为樱花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但除了樱他还拥有很多东西,可樱却只有他。
如果他离开了日本而没有带上樱,樱接下来要怎样生活呢?和一直暗恋她的乌鸦在一起?源稚生知道不论对樱还是对乌鸦那都不可能,还是孤独一生?这倒是很可能,樱这种性子倒是不会觉得孤独一生有什么不好,毕竟在源稚生遇到她之前,这跟女孩一直一个人生活。
但是这样真的好么?那是你的女孩啊,一个女孩在一个男人身上花费了她所有的青春,你就是她的人生,你怎么能抛下她独自离开呢?你留下她,她的人生就只剩一片空白。
“稚生,稚生。”上杉越轻轻呼唤,但源稚生还在走神。
源稚生还沉浸在记忆中,因为这些年来他似乎从来没好好梳理这些记忆,有关于他和樱的相识和相遇、渐渐熟悉直到形影不离,自己为什么很少去想这些呢?因为樱一直跟在身边从未离开以后也不会离开么?也许不是,源稚生这一次认真询问自己的内心,他发现自己似乎不是忽略了这些……而是刻意回避了这些。
因为害怕给予回应,虽然樱从未表述过,也从未要求源稚生回应她什么,她可以一辈子只做源稚生的影子,但源稚生听夜叉和乌鸦说过,有一次夜叉喝多了酒,说樱是个好女孩,和少主也蛮般配,就是少主这方面性格太娘炮了,不过娘炮的男人和英武的女人天生就是一对,夜叉酒醒了知道说错了话给源稚生道歉,源稚生也没怪他,乌鸦也不止一次告诉源稚生说樱其实一直喜欢他,还说是男人就该有点表示,可源稚生一直没有理会……是啊,他一直都在刻意回避。
堂堂的天照命,执法人的领袖,黑道宗家的少主,以杀伐果断著称,但在男女之情上却异常娘炮,听起来似乎有些可笑……因为那个女孩永远不会离开,自己也默认了,所以一直维持现状也蛮好的。
这样真的好么……少主和属下,樱可以一辈子和源稚生维持这种关系,绝不会有半句怨言,但是这样真的好么?对于一个喜欢你、深爱你的女孩,你明明知道,你给予了她尊严和地位,你给了她崭新的人生,可最后的东西你却敝帚自珍,这对她公平么?这是一个女孩最看重的东西,你不给她,她就永远只会把自己看作你的工具、你的附属品。
“稚生,关于刚才我说的那些,你有答案了么?”上杉越看着源稚生说。
这一次源稚生回过神来,他冲父亲点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望向身旁的樱。
“要去法国么?我们一起。”源稚生对樱轻声问,同时伸出一只手。
源稚生的表情和语气都尽量维持平静,但心里却好似擂鼓一样,心跳声在不大的拉面摊听的很清楚,他伸出的手难以察觉的微颤。
这个问题一如当年两人在神社的武器库相遇,男孩向女孩伸出一只手,问愿不愿意跟自己走……但只有源稚生知道,这两次的意义截然不同,这个问题,近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樱抬起头,转向源稚生这一边,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隐隐透着不可思议和某种异样的情感……十岁以前,这个女孩就已经能很完美的隐藏自己全部的情绪,后来经过忍者的训练,哪怕一把尖刀贴在她的眼球上,她也能做到绝对波澜不惊。
那双水洗般蓝天的眼瞳直直地看着源稚生,一如他们第一次相遇时澄澈,但此刻樱眼神里的情绪完全无法藏起来,那是一个女孩发自内心的惊喜……樱的长相和身材都是绝佳,这么多年以来,她见到过无数或爱慕或下流的眼神,但二十多年以来,这是她内心深处属于“女孩”的柔软部分,第一次被真正触动。
“好。”樱把手轻轻地放在源稚生的手里。
和一名杀手于给予主人信任的握手不同,这个动作代表一个女孩完完全全把自己托付出去,她的心、她的爱和她的一切。
去法国哪里、要去多久、怎样生活……樱一概不知,也没有问,可她的回复片刻都没有犹豫,她就是这样性格毫不拖泥带水的女孩,所以和她相处过的人都喜欢她,夜叉和乌鸦发自内心觉得樱是最棒的女孩,高傲如恺撒也夸源稚生有个令人羡慕的女助理。
路明非看着这一幕,恨不得蹦起来鼓掌,他发自内心觉得樱真是棒极了,路明非知道梦境的故事里樱的结局,这个女孩为了源稚生的一线生机,把源稚生的鲜血涂满全身,冲掩护她的路明非按着膝盖鞠躬道谢,然后带着上百只死侍从东京塔的塔尖一跃而下……那是路明非第一次看到樱真诚的笑,作为忍者樱一直收敛自己的表情,可她笑起来真的很美。
那是令路明非无比印象深刻的场景,几百米的高空上,女孩的长发和风衣都在风中狂舞,有妖花怒放的感觉,她的一生都是一朵含苞的花,盛开时就是死亡,却前所未有的张扬狂放,在半空中坠落绽开,就好像一朵艳压群芳的黑郁金香。
现如今黑郁金香活了下来,她再次绽开笑意,美得不像话,却不是因为死亡,而是因为她深爱的男人……有人说过,女人的一生就是一朵花,她们的花期取决于她们遇到的人,有的女人辗转过很多男人,却一生都没有绽放过,直到凋零进入坟墓,而有的女人一生只爱一个人,盛开时却好比太阳般耀眼灿烂。
真好,大家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自己真是做了大好事啊,这五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路明非的眼眶都渐渐湿润了,不过他在心里疯狂吐槽源稚生这家伙还是太磨叽太娘炮。
自己为他创造这么好的机会,这拉面摊里又都是自己人,亲爹、亲妹、和亲妹夫,你源稚生还怂个球啊,你又不是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衰仔,这明明喜欢这个女孩,这个女孩也这么爱你,你后面加一句“我喜欢你”或者“我爱你”怎么了?人家答应之后你赶紧冲上去拥抱她,去吻她啊!她又不会拒绝你,说不定还更开心,这十几年执行局局长的魄力都扔在战场上了么?只会拎着刀砍人头,真是个死不开窍的烂木疙瘩,楚子航那种迟钝的榆木脑袋都比你强!
“很好,很好,稚生你这样做就很对嘛,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就如实告诉人家,说不定人家也一直等你说出口。”上杉越倒是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拉面师傅眉飞色舞喜出望外恨不得手舞足蹈,“什么时候去法国?我提前收拾我的行李,几十年都没有回去,不知道以前的商店工厂和老教堂现在变成什么样。”
上杉越的兴奋劲儿肉眼可见,只怕源稚生要是说半个小时后就飞法国,老师傅能连行李都不带衣服都不换,马不停蹄赶去机场愉快的登机。
“还早呢,父亲。”源稚生无奈地摇摇头,“至少要等家族和卡塞尔学院的合作走上正轨,我才放心把家族交到风魔家主或者樱井家主手里吧。”
“也对也对,稚生你一直是个有责任心的孩子。”上杉越点点头,“不过去法国的机票是不是已经可以开始看了,过一两个月就是夏天了,旅游旺季,机票很难抢,天体海滩会很多人,我们要先去占据有利地理位置啊!”
“我会叫乌鸦留意。”源稚生点点头,他知道自己拗不过上杉越,父亲性子急,说到回法国更是归心似箭。
“你那两个小弟要是想一起去就叫他们也跟上就好了。”上杉越着重强调,“不过别忘了稚女和他的女朋友啊,前些天稚女还和我说,一直很向往法国优秀的歌剧艺术,想去那里找找舞台的灵感。”
上杉越当然满意坏了,不论是樱还是樱井小暮他都见过都很满意,又温柔又漂亮还那么爱稚生和稚女,上杉越庆幸自己活了这么久,不仅熬到了两个很棒的儿子和一个顶级棒的女儿,两个很棒的儿子又交了两个顶级棒的女朋友,这岂不中三送二还都是优良品。
至于顶级棒的女儿交的那个男朋友……上杉越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瞥了眼路明非,只能说勉勉强强差强人意吧。
“以后会去日本找哥哥玩。”绘梨衣对源稚生说。
“随时欢迎你来玩,绘梨衣,PS4我会买好,游戏卡碟我也会买齐。”源稚生冲绘梨衣笑笑。
谁能想到这位黑道权势最盛的男人从不对这个妹妹吝啬他的温柔,尽管源稚生在男女之情上堪比楚子航般轴笨,但他绝不失为一个合格体贴的哥哥。
“等你们到法国后给我发个定位,我会带绘梨衣常去看你们的。”路明非跳出来保证,“反正现在网络也发达,太忙的时候咱们就视频联系。”
“一个星期至少要来一次。”上杉越斜眼瞥路明非,“见不到绘梨衣我睡觉都不安心。”
“我说大哥,您知道美国到法国多远么,首都直飞都至少要十个半小时,往返几乎就是一整天,还一星期一次,还至少!”路明非耷拉个苦瓜脸,“而且我下学期课业很忙的,施耐德教授让我提前一年进入执行部实习,这样古德里安教授也能提前一年转为正职教授。”
上杉越没表示什么,只是狠狠地瞪了眼路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