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雄信打开宝盒,“三星白玉人”竟不翼而飞,里边装的竟是一块半头砖。罗成一看,一阵冷笑,讥讽地说:“好个白玉人!”单雄信本想露脸,反倒露丑,直气得他五脏冒火,七窍生烟,本想发作,在这寿堂又怕吓着老太太。他强忍怒火,命人把东西收起来,到了前院,问大伙儿:“众位!这是谁和单某开玩笑,请把宝物还给我,如若不然,休怪单某翻脸。”众人面面相觑。正在这时,忽听房上有人喊道:“姓单的!你不要冤枉好人,偷东西的来了!”随着声音,从房上跳下一个人来。只见他左手托着“三星白玉人”,右手提着“万寿珍珠灯”,肩上扛着“珍珠冠”和“水火袍”。罗成一看,正是半路上截道的那个小个子,不由得火往上撞。单雄信更是生气,他分开众人来到小个子跟前问:“你是何人,胆敢无礼!”王伯党也是气得浑身颤抖,拉出宝剑就要动手。秦琼一看不好,急忙拦住王伯党,来到小个子面前一拱手:“朋友哪里来?可认识秦琼吗?”小个子一笑,忙把几件主物放下,向秦琼施礼道:“二哥一向可好!小弟这里有礼了。”秦琼问:“请问英雄贵姓大名,你我素不相识,这二哥从何论起?”小个子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秦琼,说:“请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秦琼把信打开,原来是京兆三元县白云观观主李靖所写。大意是:“秦琼见字如悉,我收了个徒弟名叫侯君基,外号小白猿,是江西人氏,此人和我学艺五年,轻身功夫甚好,人品端正,武艺高强,现已满徒,我命他持书前去找你,帮你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千万千万!李靖。”这个李靖乃隋朝有名的风尘三侠之一,秦琼待之如师,见信如见人,转怒为喜,把信交给单雄信等人传看。然后问:“原来是侯贤弟,既然是李老师所遣,为何不速来见秦琼?”侯君基说:“说出来请二哥莫怪,只因小弟顽皮,偷了几位哥哥的东西,惹得众位哥哥烦恼。”
这个侯君基乃是本书的主要英雄,名列十绝之内。这十绝是:秦琼交友为一绝,程咬金头三斧为二绝,徐懋功足智多谋为三绝,罗成花枪和狠毒为四绝,姜松的神枪为五绝,王伯党忠于李密为六绝,单雄信忠君不变节为七绝,谢映登神射为八绝,尚师徒的四宝为九绝,侯君基的轻身功夫为十绝。侯君基是江西红桃山人,自幼父母双亡,流落江湖,后被镇江镳师金鸡独立老白猿侯登山收养,传授武艺。因见侯君基小巧玲珑,快似猿猴,所以取绰号小白猿。侯登山年老多病,侯君基艺业未成,所以把他托付给三元李靖。李靖本不愿收徒,只因情面难却,才把他收下,传授各种轻身功夫。他善使一把金背鬼头刀,几年满徒,李靖打发他来投秦琼。侯君基虽然不认识秦琼,却早有耳闻。他想,我学艺刚满,无有名声,貌不惊人,就这样去了,岂不被人小看。他来到济南,听说秦琼为母祝寿,将有天下各路英雄聚会,不禁有点犯愁,心想:自己一身之外别无长物,空手拜寿,岂不惹天下英雄们耻笑。又一想:我不如在他们面前显一显身手,叫他们知道我也非等闲之辈,自然就不能对我耻笑、轻视了。所以他先偷了罗成的两件宝,留下单通的名字。他偷罗成是想看看罗成究竟有多大本事,经过比试,方知罗成名不虚传。单雄信是绿林人的总瓢把子,他有些不服气,就故意留下他的名字,给他出个难题。后来又在“贾柳楼”放火用了个调虎离山之计,把宝灯盗走,躲在房檐上歇息。单轴到后院去,他在后边跟着。单轴第一次看,“三星白玉人”还在盒里,回去向单雄信回报,侯君基趁此机会进库房把“三星白玉人”盗走,往宝盒里放了半块砖头,又原封盖好。单轴第二次来取“三星白玉人”没打开看,就背在了身上,到了秦府单雄信才当众出了丑。小白猿把这些经过说了一遍,并直向王伯党、单雄信赔礼,说:“二位仁兄,都怪小弟顽皮、无知,触犯二位兄长,请仁兄们发落,小弟愿领!”说罢跪下磕头。王伯党、单雄信见他如此,只好一笑作罢。单通说:“贤弟免礼!愚兄不怪!”王伯党也客气了几句。侯君基又来到罗成面前说:“少保千岁,您大人不见小人怪,您千万不要生我的气,我给您磕个头吧!您要不解气的话,您怎么收拾我都行。”罗成也是个爱面子的人,东西有了,又赔了不是,自然消了气,也客气了几句。徐懋功说:“好了,都是一家人,就快请回‘贾柳楼’歇息去吧!”侯君基忙把宝物归还原主。罗成、王伯党、单雄信又把这些失而复得的宝物献给秦母,然后一起回到“贾柳楼”。
第二天楼上盛排筵席,众人开怀畅饮。秦琼正陪着众人吃酒,有人来报:青州、曹州、兖州三位府台大人过府祝寿,请秦琼速回,秦琼急忙起身告辞,但又担心这里出事,程咬金忙说:“二哥!您只管放心去吧!这里的事交给兄弟我啦,我替哥哥款待大伙儿,管保众英雄心满意足。”秦琼点头,托付给徐懋功、魏征,然后又嘱咐罗成替自己照料。罗成也说:“表兄只管去,这里都有小弟呢!”秦琼这才走了。
程咬金见秦琼走了,端着个酒杯,到处让酒。他忽然想起自己截道时,曾被罗成戏耍,又让单雄信打下马来,心里就琢磨起坏道道来:你们俩不是本事大吗,好,我给你们俩拴个对,叫你们俩斗一斗,看你们俩谁的本事大。想到这里,就站起身来端着酒杯先到罗成面前,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罗成身边说:“表弟!来,哥哥给你满一杯。”罗成忙说“多谢多谢!”哥儿俩一饮而尽。程咬金给罗成把酒满上,然后低声和罗成说:“表弟呀!你看这一屋子的人,就咱俩近。你是秦二哥的表弟,我是秦二哥的干弟弟,咱俩不就也成了表兄弟了吗。我知道你的枪法高明,在隋朝得数头一份,别看我打不过你,可我也是将门之后呀!你爹是北平王,我爹当初在马鸣关也是副帅呀!不是咱们自抬身价,要论起来,咱可比他们强得多了。他们都是干什么的,别看他们有银子有宝贝,来路不正。对不对,表弟!”罗成本来就看不起绿林人物,对程咬金的话当然爱听。程咬金更来劲了,说:“来!再干一杯。”二人干杯后,程咬金把酒满上,然后又往前凑了凑,偷偷地一指单雄信:“你认识他不?”“单二员外,我怎么不认识。”“你看他人怎么样?”“挺好,挺谦虚!”“谦虚?那是假的。表弟!你可得留他点神啊!”罗成忙问:“怎么啦?”程咬金更压低声音说:“咱哥俩近,我才告诉你,要是别人我可不能说。”“对!我知道。你快说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姓单的把你恨透了。刚见面的时候,你不是不理他,给他弄了个下不来台吗?他虽然当面给你施礼,背后你猜他怎么说?”“怎么说?”“他说姓罗的小子他别牛,眼下是给秦伯母祝寿,我不计较,等祝完寿,我要不扒了他的皮,叫他认识认识我单通,我就不姓单。”程咬金边说边看着罗成的脸色。他看罗成不太相信,就又添了一把火儿:“你看你,表弟!你生气了,还有比这厉害的话哪,我不告诉你啦!”罗成一听,脸上的气色有点不一样了,说:“你说吧!我不生气。”说不生气,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气。程咬金想:趁热打铁,再来几句就行啦:“他还说,那时候叫他姓罗的给我跪着,叫一声单二爷给我磕一个头,我也不能饶他。”罗成一听就要站起来,程咬金赶紧用手一捺,说:“你先别发火,你只要小心就是了,要闹起来不就把我老程装进去啦?”罗成一想也是,只好坐在那里憋气。程咬金想:行了,这药叫我给装足了,就等他放吧。然后他又端起酒杯:“表弟,你也不要生气,等我呆会儿再劝劝他,来,再干一杯!”干杯之后,程咬金站起来冲大伙嚷嚷:“我二哥不在,众位可要多喝!我替我二哥给众位敬酒。”说着他挨个儿给满酒,然后来到单雄信面前,说:“二员外,您可得多喝点!来来来,满上!”单雄信忙说:“不敢当,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程咬金趁势拉一把椅子,坐在单雄信旁边说:“二员外!你还恨我吗?”单雄信说:“我恨你何来?”“我不是截你的道了吗?”“噢!”单雄信一听就乐了,说:“程大哥,你还提这个却是为何?都怪我不认识仁兄,多有得罪,我给你赔礼!”程咬金听了,哈哈大笑,说:“罢了!不怪人都称你员外,果然名不虚传,够一分的。来,干杯!”二人饮了一杯,程咬金又压低声音说:“二员外,别看你打了我,不打不成交,我佩服你,我看得出来,江湖上这些英雄没有不佩服你不尊敬你的。不过,就有一个人……”程咬金故意把声音拉长:“得啦,咱不说他,来来!喝酒!喝酒!”单雄信最烦人说半截话,忙追问:“程大哥,有话你就直说,别这么吞吞吐吐的。”程咬金故意为难:“二员外!这话按理我可不该说。不说吧,又怕您吃亏。”“那你就说吧!”程咬金故作神秘地说:“二员外!出来进去的你可得小心着点!有人要暗算你。”单雄信不信:“不能吧!江湖上这些弟兄们我从来也没得罪过谁。”“啊呀!我的二员外,要都是绿林人物,就好说了。你忘了这里边还有王爷公子哪!”“谁?”程咬金偷着用手一指罗成,单雄信抬头看大厅的那一头,罗成坐在那里,怒气满面,一个人喝闷酒哪,问:“你是说罗成?”“不是他还有谁?他以为是北平王之子,少保千岁,就自认比人高一等,谁也看不起,你忘了昨日刚来头次见面就给你来个大窝脖儿。偏赶上秦二哥讲交情,给了他两个嘴巴,把这个面儿给你找回来啦,他可窝脖儿啦!他不敢把秦二哥怎么样,可把你恨透了。他在背后说了:‘姓单的算个什么东西?别看这里不是北平地面,就凭我少保千岁这个身份,一张字条照样把他给送进去。等过了祝寿之后,我找他算账。他要不跪下给我磕头求饶,我剥了他的贼皮。’他手下那帮人也帮他的腔,都说:‘宰了他没事,他是响马头,绿林的总瓢把子,朝廷正要拿他呢!’”单雄信开头不信,可听着听着,也就信啦,不由火攻顶门,喘起粗气来:“嗯——”程咬金一看有门儿,我再砸他几句:“二员外!您可别听我瞎说,只当没有这码事,都怪我多嘴。来!干杯!”程咬金连忙站起来,又给众人满酒。转了一圈儿,又来到罗成面前,说:“老兄弟!我可是为了你,才受这份窝囊气。”罗成问:“怎么啦?”“刚才我给姓单的满酒,姓单的把我叫住,告诉我:罗成那小子太趾高气扬啦!你告诉他,叫他老实点,要不然我可要教训他啦!这分明是叫我给你捎话,我老程是息事宁人的人,心想只能给你们平事,不能给你们挑事,所以就劝了他几句,谁知他不但不听,反倒说了些不堪入耳的话,这话我都不能和你说。”罗成本来已有了十成气,经程咬金这么一说,又添了二成。他手按酒杯,瞪眼看着程咬金:“说!”程咬金说:“我说了你可别来劲啊!他说:你就是跪下管他叫爹,他也不能饶你!”“什么?”“他还说:‘姓罗的胆敢瞪我一眼,我就把他的眼睛挖出来泡酒喝’。老弟!你可别瞪他,小心你的眼睛!”罗成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只见他脸往下沉,眉往上挑,二目圆睁。程咬金一看,这把火点起来啦,忙躲到一边看热闹去啦。
罗成火往上撞,怒发冲冠,手按桌案,两眼怒视单雄信。单雄信也是一肚子火,自己反复思量,正在秦母寿日,我应该把火压下去,倘要闹起来,对不起秦二哥。他心说:罗成啊罗成!你也太不像话了。想到这里,不由得抬头看了罗成一眼,见罗成横眉怒目看着自己,心说:“姓罗的!你也太傲气了,怪不得程咬金说呢!”单雄信不看罗成倒也罢了,这一看,如果再低下头来,岂不是明摆着是怕了他,因而单雄信也把眼瞪了起来。罗成一看单雄信瞪眼,心说:好你个单雄信,程咬金和我说的这是真的啦!于是用手一拍桌子,“霍”地站了起来:“姓单的,你要干什么?”单雄信到这时自然不能示弱了,也把桌子一拍:“小罗成!你想干什么?”罗成大声叫道:“我要剥你的贼皮!”单雄信说:“我宰了你个兔崽子!”罗成一听骂他,可就急啦!“哗啦”一脚把桌子踢翻,“噌”,一下子纵到单雄信面前,举拳就打。单雄信到了此时也就顾不了许多啦,站起来往旁边一闪,也把桌子踢翻。罗成甩掉衣服,冲单雄信又是一拳。单雄信往后一撤身,也把衣服甩掉,两个人可就打在一起了。众人正在吃酒吃得高兴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程咬金两头搬弄是非,忽然看见两个人打了起来,都停止了喝酒,赶紧上前劝架:“住手!别打!这是为何?”徐懋功觉得责任重大,赶快跑到二人跟前去劝,谁知让他们一推,推了个屁股(足敦)儿。程咬金假装好人,也忙上前劝架说:“这是为什么?秦二哥不在,都托付给我了,你们怎么打起来了,这不是往我脸上抹黑吗?快别打了。”他嘴里这么说,可不去拉打架的,反倒挡住拉架的不让到跟前去。这时候和单雄信一起的金城、牛盖、黄天虎、李成龙,再加上王伯党、谢映登、齐国远、李如辉众人。一听罗成嘴里喊着贼长贼短的,都觉着不入耳,很自然地就都向着单雄信。罗成带来的张公瑾、杜文忠、白显道、屈突通、屈突盖、史大奈众人,自然都向着罗成。双方都把衣服甩掉,摩拳擦掌,想要动手。徐懋功从地上爬起来,拦谁也拦不住。看看今日非出人命不可,命人赶快去给秦琼送信儿。柳州臣说:“我去吧!”他骑马飞驰,到秦府下马,往里就跑,迎面正遇上傻小子罗士信。罗士信穿着一身新衣服,这两天吃得真香,吃饱了正在院里消化食呢,一抬头看见柳州臣,猛英雄一把把他拉住,问:“你怎么啦?跑得满头大汗!”“哎呀!士信!快撒开手,我找你哥哥秦琼。”“你先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啦?”柳州臣着急,只好说:“贾柳楼上打起来了,就要出人命,你快撒手。”傻小子把手松开,柳州臣飞奔内宅找秦琼去了。罗士信一合计,你们放着好吃的不吃,打仗玩儿呀!这是吃饱了撑的。听说贾柳楼上人多着哪!我哥哥不准我去,这回我得去看看,谁跟谁打架呢?我去给拉拉架。谁要不听我的,我叫他先尝我几拳。罗士信这一去才引出来大闹“贾柳楼”,弟兄结拜反山东,英雄聚会瓦岗山。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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