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底,出了事。
新炼出的一批丹药,吃死了军中无数兵士,朝廷发怒了,将昆吾观九位师父全部抓捕,严刑逼供。
我与师兄师姐们全然不知所措,也不知问题到底出自哪里。再焦急,也得等九位师父被放回来。
二月初一,朝廷又涌来一队人马,将各殿余下的藏丹全部抬走,并将苍吾观三千道人全部囚禁在山。
同门见状纷纷四散偷逃,阿风也拽着我朝后山跑去。
"我相信师父他们定会断然无恙。那一批批丹药我们都是试尝过的,哪里能吃死人?"我不愿走,试图挣开他的手。
刚下过雨,山路泥泞,阿风被我甩开手,脚下一滑,跌落山崖。
"阿风……"我顾不得崖边碎石凌厉,扑过去抓他,却只扯到他半边袖笼。眼看渊深无底,他面首下两只空洞的眼睛惊恐地望着我,身形快速坠落……
"阿风……"我大哭起来。没想到意外来的如此突然。
阿风被云雾吞没,跌落无踪。
我趴在悬崖边上哭了两天两夜,直至奔逃到此的一位师兄发现了我。
师兄姓云,单名逸,是揽玉殿五师父门下的。他告诉我,这深渊无底,摔下的人必是活不成也寻不到了。这次昆吾出事,也不知九位师父回不回得来,劝我赶紧逃,先离山保命要紧。
沿着峭壁,我与云师兄攀到另一座山头,云雾缭绕中,彻底看不到阿风跌落的地方了。风吹干了脸上的泪痕,心里暗自对阿风说抱歉。
起初因我你而活,后来因我你而死。
阿风,我会永远记得你的。终有一日,我会回来,为你埋尸葬骨,簪花悔忏。一生一世,都守在你的墓冢边。
我褪下蓝衫,换上一袭白袍,将长发披散,扮回女装。山风吹得我衣袂飘散,云师兄拉着我穿过溪谷,往山下逃去。
生平第一回由山入世,我与云师兄为避耳目,扮作一对赶集的兄妹。
那天在集市上,听人说起昆吾这次丹药之祸,起因系人为的投毒。具体谁是凶手,尚不可知,但九位师父惨遭囚禁,一时半会儿是放不出来了。
"云师兄,不然我们这些日子就潜居在京城吧,也好寻一下事情的真相。" 我不信昆吾山会真有坏人。
云师兄思索一番道:"也好,反正除了昆吾,你我也无处息身。不如就潜伏下来厮机行事。"
云师兄也比我年长不了几岁,大约二十的模样。一袭白衣倾尘,乌发如云,好似飘飘仙子。
比起阿风,云师兄那张面皮真是耐看极了。
可我忘不了他,那个又丑又黑又呆笨的阿风。
小隐隐于山,中隐隐于市。
扮成看相的半仙,与云师兄每日招摇市井,赚些谋生钱,倒也不亦乐乎。
当昆吾丹药事件渐渐从人们口中闲淡下来,仍然没有九位师父被赦的消息。
四月十一,贾财主约我们去他新宅看风水。
马车绕过皇城的时候,我望里瞭望了几眼。朱门重锁,銮殿深深,别说不晓得天牢的位置,怕是个鸟儿都飞不进去。
贾财主倒不避讳谈论昆吾之事,把知晓的若干细节一股脑说了开来。似乎是昆吾不知哪一殿混进了奸细,奸细将毒水混进了炼丹药,才进而导致士兵死伤过半。
燕朝的元气因此而大受打压,在最近一次与梁兵对持中,惨遭兵败,被大梁轻易夺去几十个城池云云。
"大梁?"我瞥了云师兄一眼:"莫不是混进了大梁的奸细?"
"怎么可能!"云师兄低声道:"咱们昆吾的弟子,可都是自小入观的。身世所出,均有所记。"
给贾财主的新宅布了个开财局,他欢喜地不得了,留下我与云师兄吃烤鸭。
贾财主的女儿贾如花也来作陪,她得见云师兄,惊为天人;缠住我们不让走,非要她爹聘下我们做他贾府的总管。
我和师兄赶忙推辞跑出府去,故意逗他说:不如你留在贾府做个上门女婿,我们就不用街头卖艺了。
云师兄瞪我一眼,戳了戳我额头道:"小丫头片子,再逗我就把你卖去青楼!"
"哈!谁怕谁?"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眯缝个眼睛。
我蜷缩在摊位前打着盹儿,云师兄还在跟集市上的大娘们吆喝着,教她们怎样偷改自家夫君的桃花运。
突然,集市前方人头攒动,马蹄哒哒尘土飞扬。
"呦,听说朝廷要与大梁歇战。"
"快看,大梁的三皇子亲自来和谈了。"
人声嘈杂中,一队飞骑扬尘而来。
我刚伸长脖子,便见那个为首的英秀青年踏马而过,耳畔有人喊:"是大梁的三殿下,皇子萧殊。"
"萧殊。"我不由念出声。
那青年男子耳目聪颖,竟听到了。回马紧瞪了我一眼。他目光深邃,望不见底,让我有些生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