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贞观年间, 发生了许许多多老长安人日后耳熟能详的事,晋王既立为太子,大唐很快与高丽正式开战。

说书人的板儿拍了六年, 年年一拍都有新事说。

一拍圣人身体又出毛病了, 一拍废太子李承乾他死了, 一拍圣人又不好了, 再一拍圣人移居翠微宫养病了, 终于在某年某月某日,将当朝圣人拍驾崩了。

太子继位,改元永徽, 这一年,是为永徽元年。

先皇遗诏赵国公长孙无忌与褚遂良等人为辅政大臣, 可贞观重臣大多病逝, 新皇帝还是事事亲力亲为, 日日上朝勤勉,要知道贞观时期隔几日才上一次朝, 这就导致了许多老臣水土不服。

众人心道新皇帝看起来高高瘦瘦,表面和煦又平静,可看人的眼神着实有股寒气,仿佛能把人看透似的,估计是个厉害的主。

别的不说, 就拿小方面举例, 除去皇后, 后宫三千佳丽, 他是两千九百九十九个空缺。

众官僚猜测, 应该是女人影响他上朝的速度,就这勤勉度, 那是着实佩服。

当然,两千九百九十九个空缺,也就是说还有一位。

至于那一位么,名声远扬远扬着呢。

“听人说宫里新来的人有个胡姬?”萧兰因抱过猫儿,慢悠悠地顺着毛。

“确有此事,陛下已将她们分配做司乐。”

萧兰因将猫儿对着自己,唇边含笑:“为何不带给本宫瞧瞧?”

她如今已长开,笑起来齿如编贝,杏眼不仅有神,虽不是丹凤眼,却种有说不清的媚,往美人榻上一躺,衫裙勾勒出她微微丰满却姣好的身段,披帛朦胧,风韵十足。

相较于刚入宫时的娇蛮,如今逐渐变得娇媚,带着丝丝勾人的美艳以及不怀好意的笑。

宫人自然知道她不是说给猫儿听的,识趣地依话照做了。

见人都退去,萧兰因仰着脖子吐了吐气,斜倚在美人榻上闭目小憩。

*****

袖衫随风而舞,美人花下垂泪。她独倚熏笼,思念那个渐行渐远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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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回来了,今日便是胡女入宫之日,新人欢笑,他又怎会想起,永巷蔽屋中,那个空自断送红颜的自己?

红颜独自老,到头来,君王就是那般无情。

——以上情节出自萧兰因的自我脑补,与现实没有任何关系。——

在脑海中过完一场新人换旧人的宫闱苦情戏,萧兰因满意地睁开了眼。猫儿正对着她的衫裙踩奶,手臂的玉跳脱随着她起身的动静相撞,发出清响悦耳。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宫人回来复命。

萧兰因抬头打量跪在地上给自己请安的胡女。卷卷的碎发,眉眼深邃,好一个异域美人。

“过来,坐罢。”

胡女细声道:“谢娘娘赐座,可奴不敢,奴这么做了有逾礼矩。”

萧兰因不甚在意,问到:“说罢,你来自何地?”

“奴乃吐鲁番女。”

“吐鲁番女,听说你善琵琶。”萧兰因一边逗着猫儿,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话。

“娘娘谬赞,奴自幼学琵琶,不算精但总归是能听的。”胡女心下有些感动,看来传闻中的淑妃娘娘挺平易近人的。

“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婢子小蛮。”

“小蛮,正好本宫在宫里也是乏闷,给本宫拨一曲可好?”萧兰因偷偷向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会意。

小蛮满心欢喜正欲答应,殿内的宫人忽然齐刷刷退去,迅速且利落地把门关了。

屋内,只剩下萧兰因和小蛮二人。

“王妃?”小蛮一惊,满身冷汗,王妃这是要干什么,怎么感觉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呀,这是这是……

“哼哼哼,”背对着日光,阴影下萧兰因的面容冷酷无比,“哼哼哼哼。”

小蛮惊悚极了,忍住快到嗓子眼的尖叫。

“小蛮,”萧兰因鬼魅般招着手上的帕子,“过来。”

理智告诉小蛮,不要过去。但她不好违抗,连声音都发颤,“王……妃……”

终于,小蛮忍不住了,她还是个未及笄的少女,早就听说宫里人情鬼蜮,能活下来当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精,看今天的架势,应该是了。

奴婢的命贱如草芥,王妃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嗜杀宫人取乐罢?

小蛮瞬间被自己的想法吓蒙了,她已经想出了一座尸山的画面。尸山上,萧兰因舔着刀尖上的血,招手呼唤着自己。

小蛮哗啦一声以头抢地:“婢子、婢子知错!婢子知错!娘娘仁慈心善,娘娘您就放过小蛮吧!”

她将小蛮一把推倒在榻上,面上笑容愈发灿烂与慈祥:“本宫何时说要杀你了?”

“正事都还没办,本宫可舍不得杀你。”萧兰因捧起美人吓得失色的脸庞,登徒浪子般拿捏着口吻。

“好个人人,光冲你这张脸脸本宫也不舍得杀你,只不过……”

萧兰因话还没说完,小蛮见势抬腿。

“你跑什么?快回来,本宫又不会让你掉几块肉。”二人围着一阵猫捉老鼠。

不过一炷香,萧兰因将小蛮再次撂在榻上。小蛮撞得有些吃痛,睁眼,对方一只手狠狠拍在自己身下的榻上,好似整个美人榻都震了三震。

“婢子错了,娘娘饶命,饶命啊娘娘。”小蛮浑身发抖,破了音地求饶,见萧兰因再次压来,终于忍不住掩面大喊。

“真吵,”萧兰因把手收了回去,“起来。”

哭声刹然而止,小蛮麻溜而委屈地翻身,不料二人方才一阵追逐靠得太近了,小蛮不慎踩中萧兰因的裙脚。

萧兰因习惯性地一扯,美人榻发出一声巨响。

伴随着响声,门开了。

李治刚推开门就看见富有冲击力的一幕。

一名宫人表情无措地趴在美人榻上,而他的皇妃正被人压在榻上。

萧兰因和小蛮的动作瞬间凝固。

男子玉冠束发,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一只乌皮履踏入房内,小蛮赶到周遭的空气都凝结如冰,可怕而窒息。

“朕的女人,你也敢动?”

女人?朕?小蛮尚未反应就对上男子的双目。不看不打紧,一看她恨不得自戕。她觉得,自己应该活不过今晚了,还是去求死得别太惨罢。

小蛮起身扑通跪地,嗫嚅半会:“奴万死,只求圣人开恩饶奴一命苟活。”

“既然要苟活,那就识趣些,”李治的双眸沉睡,平静地可怕,内部的汹涌却随时可能将人吞噬,“下去。”

望着小蛮离去的身影,萧兰因开眉而笑。

“朕什么时候不知道,爱妃的胆子又大了。”李治冷哼道。

又来了,萧兰因心道李治就算登基以来也不会在她面前自称“朕”,她也不会用“妾身”之类的称谓,除非是对方刻意表示生疏。

“朕的宫人,爱妃可玩够了?”

“此事可不怪我,九郎,”萧兰因满脸写着委屈:“你整日不见人影,我都以为被你抛弃了,正好新来了小司乐,让我解解乏。”

李治在皇子中排行第九,自入宫后她便这么叫了。最初入宫时因为王玉颜的存在,二人的关系一度恶化到了极点。

但六年的相处,萧兰因逐渐发现李治从来只在她这里留宿,要么就是宁愿回书房。当初,李世民极为喜欢王玉颜,对她百般苛待,而李治选择了站在她这一边。若不是李治挡在她身前,萧兰因在宫里只怕孤立无援。

只是,一切似乎没变,却又还是变了。

她知道对方的心里一直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可日日交枕而眠之时,内心就像隔了一块横版,谁也没有说破,她不再对他如当初那般推心置腹,两个人都避而不谈,将心思埋在心底。

萧兰因想,也许李治对自己也是这样的感觉。她的心还有爱,可有些情感与知觉却被剥夺得一干二净,被那场换亲伤得体无完肤。有时,她只能想法子刺*激着自己早已麻木的心,一如刚才那般。

“怎么,生气了?”

萧兰因见李治发问,收起方才的所思所想,颇有深意地说:“没什么,只是明白了一个道理,日子苦就要苦中作乐。”

李治轻笑:“谁又招惹你了?”

萧兰因瘪瘪嘴:“你。”

“我?”李治惊讶。

“你说好了娶我,原来我只是陪衬。我心里想到你便生恨。”

“不仅如此,我那时还想下毒毒死你,”萧兰因说完嫌弃地撇过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说:“毒死你们这对jian夫yin*妇。”

李治一时词穷。

“不过我想了想,这样做太亏了,你死了我就要守一辈子的寡,那我倒赔了自己进去。”

“若是换个人,敢跟朕这么说话可是杀头都不冤。”李治气定神闲地坐上罗汉床,几年的听政使他身上显现出超乎常人的冷静与判断,一身清雅俊朗之气下,蛰伏着一股莫名的气息,令朝臣莫名胆颤。

萧兰因心想这倒是实话,六年过去,当年耍小性子的脾气也磨得差不多,她怎么说也是淑妃,当即打趣:“那我岂不是被九郎保住了一命?”

她笑嘻嘻赔礼道:“多谢九郎开恩。”

“九郎,还有一事,方才出去的那名司乐,”

李治将目光聚过来,示意萧兰因接着说下去:“你别为难她,是我一时胡闹,我看她怪机灵,杀了可惜了。”

“你为她求情,我自不会与宫人计较,但此事,不可姑息,古来无人敢动天子妻,此事非同小可。”

“可她是女儿家,女的也不行?”

李治面容严肃:“不行。”

萧兰因苦恼,这人,跟一群当臣子的老大爷们扎堆久了,说话是越来越古板官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