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回忆里的王固被一个声音带回了现实。
“属下龙海,参见公爷。”一个年轻人在车后对马车参拜行礼恭声说道。
“可是交代你们的事情,有了什么进展?”王固很清楚,信帝对文诚的重视程度,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对自己直接发号施令了。
“是,属下的眼线传来消息,据说群龙山的钱金虎昨日寨子中来了位客人。而且他看到三殿下的坐骑丢在了群龙山下,后来被人牵上了山。所以属下怀疑……倘若确认三殿下的确身在群龙山,是否需要属下设法营救?”龙海知道这次任务事关重大,慎重的问道。
王固得到了这个消息,心下已经有了底。对龙海说道:“既然是客,那你们暗中保护便是了,只要没发现有胁迫的迹象,那就不能轻举妄动。”
“是,属下遵命。”龙海应声后便退下了。
这时身旁的郑氏突然笑出了声来,对王固说道:“就连妾身都知道这群龙山上有一伙山贼,可这些年来老爷又为何从不过问呢?”
王固听得妻子这样说,不答反问道:“何为贼也?”
结果夫妻俩都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郑氏撒娇似的问着自己的夫君:“刚才老爷问了妾身一个为什么,妾身可要老爷还妾身一个。”
“哦?你是要问什么呢?”王固似乎已经猜到了郑氏要问的问题。
结果不出他所料。“这些年来,老爷一直为国家尽心尽力,从来不求功名利禄,老爷又是为了什么呢?”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其实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想过很多次,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让自己已经死去的心又重新活了过来呢?
父亲的离去,自己的辛苦付之东流。从那之后他便改头换面,隐居在边境的一个小镇里,默默的过着日子。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位公子,衣着虽然并不是十分华丽,可却长得气宇轩昂,一看便知不是寻常的平民百姓,但是那个少年娴熟的兹戎语让他心生厌恶。
少年对他所经营的南方特色小吃起了兴趣,于是让他做了一碗,那个少年边吃还边跟他聊起了大燕和兹戎的风土人情。聊着聊着,王固惊讶的发现,那位公子竟然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而且对这战火纷飞的乱世感慨颇多,对水深火热下的穷苦百姓颇感同情,因此王固对他的身份十分的好奇。直到那位公子的随从赶过来,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虽然他没听清那耳语,但是他清楚的听到那随从用故国的语言唤他殿下。
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没多久就跪倒在了地上,失声痛哭起来。他越哭越是伤心,拿出了那些废纸一把撒在了空中,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爹,您看看啊!连上天都要捉弄我……”
那个少年不明所以,将飘落到地上的纸片捡起来一看,便神色凝重起来。无声的挥退了手下,心中十分的复杂。这些是记载着边境战争开战前两个月敌军的调运情况。如果大燕能在第一时间得到它,那结果可能会大大的不同。只是很可惜,如今一切已成枉然。
少年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等到王固消停了下来,他只开口问了这么一句,“你想不想改变这个时代。”
而王固也只回答了那一个字。后来王固知道了,那位少年就是燕云国主燕文帝的九皇子,也就是后来的燕信帝。
他跟随着信帝,一起为国家出力,一起为百姓谋福祉。他自己也为巩固信帝的势力默默的做着贡献。
王固是三教九流出身,又长年经营小摊小贩,接触过形形**的人,所以善于交际,很多贵族子弟都愿意跟他交朋友,因为他对人从来没有那种贵族的傲气。
后来,王固帮助信帝笼络了许多贵族,大臣,就连市井之中,也能找出跟他拜把子的兄弟。
皇权的斗争越来越激烈,可信帝在他的诸位兄长心中,永远是那个喜欢四处游山玩水,毫无野心的九弟。
皇子们的斗争,文帝越来越厌烦,可无奈都是自己的儿子,只要不弄出什么大乱子,他也懒得去管这么多。
可是事情往往也有失控的时候,失控之后事情总是会最先摆到自己的面前。心中不是不清楚他们都有过错,但是每次想下手一并重责之时,老九总是会站出来,维系着兄弟之间最后的那点亲情,看着他们又渐渐成了兄友弟恭的样子。
即便斗争如何惨烈,他们都是敬重老九的。文帝渐渐的意识到,在这皇家之中,老九的重要性已经远远的超过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
又过了几年,文帝病得越来越频繁。他也知道,自己的太子性格懦弱,缺少主见,容易受人唆摆。倘若他即位大统,大燕实在难以立足于诸国之间,于是他开始流露出对太子的各种不满。
在诸皇子的推波助澜之下,太子渐渐承受不住强大的压力,病倒了下去。
在一个寒冷的雪夜,文帝接到了来自东宫的消息,太子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得知太子的离世,文帝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的儿子都天真无邪的时候……他常常在宫中一坐就是一个晚上。
这冷冰冰的王座,真的就这么值得向往吗?在他们角逐争斗的时候,可有想过大燕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冷眼看着朝臣们在朝堂上大论立国之本,为了大燕的万代江山,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在他发下退位诏书的那一刻,举国震惊了。立九皇子为太子,随后晋太子为大燕国的下一代国君,自己则晋太上皇之位。
山雨欲来风满楼,众兄长们的蠢蠢欲动,朝臣们结党阻碍朝廷新政的实施,这是信帝登基所要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可是父皇尚在人世,自己也不能对那些狼子野心的兄长下太狠的手。于是信帝只能向兄长们抱怨自己实在不想坐这个位置,继而挑拨几个皇兄争斗,而自己左右权衡。
文帝可能因为对太子的愧疚,才过不到两年就驾崩了,而大燕内部的党争仍在持续着。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那些曾经强大的敌人,在信帝强硬的手腕下一个一个崩塌下来。那些曾经位高权重的兄长,一个一个被信帝架空了实权。他不能忘记,也不敢忘记先帝临终时对他说过的话。“不要手足相残,他们都是你的兄弟。答应朕,朕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从王固辞官谢爵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被信帝委任盯着那几个王爷。尽管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了人世,二十年来他从不敢忘记自己的职责。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对家与国的愧疚吗?或许不是。是士为知己者死吗?或许依然不是。
“老爷觉得三殿下为人如何?”郑氏看到王固陷入了沉思,于是转而问道。
文诚跟信帝的际遇很像,有着同样豁达的心胸。但是信帝却没能够达到王固心目中那个最理想的高度。也许他还能用自己剩下的生命好好看看,看看信帝的这个儿子,能不能超越他的父亲。
此时在燕都北面的一座山里,文诚正在向钱金虎辞行。
“爹,他这么快就要走了啊?”钱馨儿有些懊恼的问道。
“什么他不他的,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还不快向程公子道歉。”钱金虎扳着脸说道。
文诚挥了挥手,说道:“无妨,程某倒是觉得小姐天真无邪,很是可爱。”
“老夫教女无方,让公子见笑了。”
“以后你还来不来陪我玩?”钱馨儿有些哀怨的问文诚。
文诚爽朗的一笑,答道:“待我办完了事,再回来教小姐骑马。”说完就头也不会的驾着黑云朝山下跑去。
看着文诚渐行渐远,钱馨儿想到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心中一片怅然。
突然听到身后父亲有些好笑的说道:“怎么?这才一天呢,就爱上那个臭小子了?”
“哼,谁爱他了,爹爹要是再这般疯言疯语,仔细女儿不理你。”钱馨儿嘟着嘴说道,说完就驾着马朝山顶上跑去。
这时萧书寒骑着马走了过来,对钱金虎说道:“属下查过那封书信了,的确是二殿下新手所书,只是鸽子的翅膀上,似乎有个新愈合的擦伤。”
钱金虎听完后便大笑起来:“臭小子,胆子可不小啊……”
“属下有个方法,可以知道他到底是何人所派来的。”
“哼哼,我也正想着派人跟着他,只要能知道他下一站去往何处,此事便有了答案。”
“原来虎爷早就想到了。那好,属下即刻让老方准备。”
萧书寒刚想要走,马上被钱金虎叫住了。钱金虎对他说道:“不用去叫老方了,你亲自走这一趟吧,我要让他活着到达目的地。”
萧书寒有些犹豫的问道:“属下前往?恐怕会太着痕迹。若是不小心泄了行踪,岂非要坏大事?”
这个问题并没让钱金虎有太多担心,对萧书寒说道:“不用刻意隐藏行踪,远远跟着就行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萧书寒搞不清楚钱金虎心中究竟有什么盘算,但是他跟随钱金虎多年,知道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也策马赶下山去。
这时,身后钱金虎的大笑声传遍了整个山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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