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离脸上一红,还未张口解释,大师很有脾气的摔开袖子,骑上马扬长而去,白离叹了口气,心里头有些过意不去。
太子缓缓的走上来,似乎是在花丛间站得久了,连衣带都沾了几分茶花的香气,他在白离身边站定,目光从她身上逐渐望向远方,神情平静,眉心因疲倦而挤出的川痕也悄然消失。
白离也没有说话,静静欣赏这片美景。
“阿离。”
“太子哥哥。”
他们同时开口,听闻对方的声音微微怔了一下,白离浅浅一笑,道:“太子哥哥今天找我出来,怎么会让大师传话?他是可信的人吗?”
太子道:“你放心,大师是一位奇人,早年很得父皇器重,父皇曾一度想授他太子太傅的官爵,奈何他总说自己是红尘外人,不愿插足朝堂的事,父皇想留住人才,才会任命他为殿庙主持。”
白离恍然大悟,原来大师差点成为太子的老师,难怪太子在言行之间对大师有一种无形的尊敬,电火石光间,白离想到如今朝堂三足鼎立的形势,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有外戚家族的支持,唯独太子身边没有至亲至信的人,如果大师真是有才干的人,他肯做太子的幕僚,自然不会令太子处于弱势,如此一想,先前对大师无数的成见,似乎也淡了一些。
“大师会观天象,知晓人命。”太子淡淡的补充了一句。
白离眼皮跳了跳,她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大师是奇人,奇人做事自然不按常理出牌,她之前与大师有那么多的误会,兴许是她命中该有此劫,大师既然是太子哥哥的人,说不定是特地为她破劫的。
不管愿不愿承认这些是事实,白离也情愿这样去猜想,毕竟,讨厌一个人也是一件挺累人的事。
“阿离,待你十六岁的生辰那日,你有什么心愿想完成吗?”太子目光深深的投向远方,清寂而寥落。
十六岁生辰……白离心情有些许的激荡,那日她要踏上和亲的征途,此生茫茫无归期,即便如此,她也没什么好求的了,除了年岁渐老的父母。
“太子哥哥,我能不能求你,我爹爹在朝为官一日,无论他是否能为你所用,请你都宽待于他,这便是我最大的心愿。”她隐约有种感觉,辰帝在众皇子之间,似乎保持着一种观望的态度,倘若他日太子与辰帝对立,爹爹肯定会忠于辰帝,辰帝的皇位总会有人继承,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外观局势,白离都认为太子的东宫之位无可撼动,除非宫变!
太子望着她,清俊的面孔流露出不忍,有些话他没说出口,他希望她能等等他,再等等,不会需要很长的时间,在她的生辰之前,他一定会去竭尽所能的挽回,但她心中若无此念头,只怕他做得越多,都会伤了她的心。
“阿离,你想不想留在宫中,一辈子陪伴我身边?”其实他一直都想说这句话,事实上,他也终于说出了口。
白离目瞪口呆,瞬间忘记了呼吸,只看着风将她和他的衣衫层层吹起,再层层跌落,纷扰缠间,白离的心绪慢慢平复下来,他能这样说,她心中既是酸楚,也是高兴,原来他们是两厢情愿,不过是事与愿违,有缘无分罢了。
“太子哥哥,不可以的,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没办法回头了,只有我嫁去蜀漠,才能安抚蜀王侵占中土的野心,也只有我走了,太子妃才能心安,沈家才能心安。”白离心似明镜,她似乎也看得越来越清楚明白,太子娶沈明玉是势在必行,太子需要沈家的力量,沈家也要有一位巩固家族势力的后宫正主,沈明玉太聪明了,她是否已经看出了什么?
“阿离……”太子声音低沉,他蹙起眉心,神色有片刻的茫然与恍惚,这些年来的所有隐忍与辛酸,所有压力与坚持,似乎只有她在身边,才变得不是那么的艰阻难行,可是,可是他错过了最后的机会吗?
“太子哥哥,我很高兴!”白离打断他的声音,她低着脑袋,嘴角微微翘起,睫毛却颤抖着,像蝴蝶的翅膀,刺痛着他的心。
她高兴……就比什么都好,何不如她所愿,太子轻叹了口气,语气恢复以往的温和与淡然,他的目光投向远处,道:“苍桐镇最有名气的就是这片山茶花海,传闻有人曾看见花仙在此跳舞,跳至天明便化为一缕青烟消失。”
白离原不知有这样的传闻,听完不觉动了心思,问道:“太子哥哥相信这世上有神仙吗?”
太子顿了顿,道:“不尽然全信。”
白离不觉诧异,他到底还是信的,她却不信,因为没有亲眼见过,寻常人看见女子夜间在此起舞,就算不以为是神仙,也会以为是鬼怪,美则沦为仙,丑则沦为怪。
“可惜我们不能看到。”太子看了她一眼,眸子如墨玉般明亮。
白离迟疑了一下,两颊微晕道:“现在不是晚上,也没有仙子,面对如此美景,我也想跳支舞,但愿日后太子哥哥和太子妃再来这个地方看茶花,会想起我。”
太子神色一怔。
白离往后退开几步,展袖起舞,她最擅长跳梅花骨,那也是一个关于梅花仙子的传说,不知真假,但白离此刻没有跳梅花骨,她跳的是璇玑舞,像蝴蝶一样翩然旋转,然后足尖点地,醉卧茶花,风吹动衣裳发带,有种飘逸羽化的美。
娘亲擅舞,却没有学过璇玑舞,因为娘亲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身段再柔软,悟性再高,没有武功底子,也是学不来璇玑舞的,梨园名伶中多有人用璇玑舞来练窈窕轻盈的身段,茶花的香气浓郁,本就吸引成群的蝴蝶停歇,白离的衣袖与裙裾上有用金丝线绣的大片花纹,暗香盈袖,蝴蝶分不清真花与假花,顿时围着她飞舞,有的直接落在她的衣裳上。
太子眸眼幽沉,他分不清的是人和蝴蝶,好像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他心中滋生出无限的恐慌来,他从一出生就站立在高位,从起初的战战兢兢,到如是今的运筹帷幄,原本以为没有什么事会再令自己恐慌,独独是她,早已经割舍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