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闭口苦笑,几年了,行走江湖危险重重,这他早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死的是这般的窝囊,往日的名声,潇洒,现在一切都不复存在。
人生活着,走这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谁来为他解答,行侠仗义,助人救人,做一个对别人,对世道有用的好人,得到大家的尊敬,爱护,这就是意义,可难道不是虚伪,都得到后,又悄无声息的死去,这是不是很悲哀?
他认为,是的,人生最大的悲哀也莫过于此。
周围除了他拌动水花的声音,亦又响起了豪客,道友,百姓,对他的称呼,公子,少侠,兄弟……
他没死过,也没经历死之前的感受,可是,他的确不想死,也无人随便就想死。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如此无声无息,不为世人所知,对于他这类江湖人,岂不是残酷甚极。他直到现在只做过一次昧心的事,但这个惩罚未免太过,太残忍,而最终和他在一起的人却是她,他唯一内疚,唯一对不起的人。
这是玩笑,还是巧合,亦或许是天意?
胸中越来越闷,神经已经模糊,身子轻飘飘,他已经坚持到了极限,再憋下去,不被呛死,也会被憋死,他预感到,死神来了……
第二日。
大清早,司马云就已起身,梳洗完毕后,来到大厅,吩咐下人去请各位掌门,秦莎,而莲花夫人因昨夜受伤,则让她休息一天,他站在门口,看看天色,暗想陈玉竹也早已起来,唤来一名丫鬟。
一个绿衣丫鬟毕恭毕敬地从台阶下走上,停在司马云的身后,她低着头,但那秀丽的脸庞却正是那日对陈玉竹微笑的丫鬟,白里透红的皮肤上带着一丝的喜悦,她轻启玉唇道:“庄主请吩咐!”
司马云也不回头,直着腰板,双手背后,沉声地道:“去请陈少侠过来,记住,要客气点!”到底是朋友,六大掌门他只吩咐男佣人前去请,到了陈玉竹这,就用专门的丫鬟,丫鬟自然比男人细心温柔点。
“是,庄主!”丫鬟温和润耳的应道,疾步从西面走廊穿过,进入后宅。
一个黄衣护卫这时快步奔来,面色显得很是慌张,带着神秘,他贴着司马云的耳边咬文嚼字地张了张口,声音极小,旁边压根就听不到,司马云顿时面色大惊,刹那间转变了数种表情,接着咬咬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机警地朝四面望上一圈,才在护卫耳边咕咕地说了数句,眼神尖锐惊人,护卫急忙地跑出大门。
司马云原地焦急地来回度了几遍,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口中连连说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时,去请陈玉竹的丫鬟缓步走来,她边走边看了好几眼庄主,目中极度害怕,没请到陈玉竹,她没法交代,没等她回报,司马云隔着老远就已冷冷地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陈少侠呢?”
丫鬟疾跑过来砰然跪地,急忙道:“庄主饶命,陈少侠他!他不在房间里!”
司马云猛地转身,甩手就是一巴掌,干脆刺耳的一声,啪!结结实实地扇在她的俏脸上,吼叫道:“胡说!大清早他会不在房间里!没用的女人,滚!”
丫鬟左脸瞬间红肿,一个血红的大手印现在脸上,看起来真是令人怜惜,她急忙捂着脸,要哭却未哭,只有泣泣的呜咽声,语不成句地道:“奴婢告...告退!”转身奔下台阶,心中越发狠着:“总有一天,我要替我哥报仇,这一掌之恨我会记着的,它日我必将奉还!哼!”
转眼间,丫鬟身影已去远,司马云得意的微笑起来,西南两处走廊上,各有三位掌门行来,走得很快,有说话声,似乎在交谈着,司马云退到门侧,六位掌门同到门口,他们个个是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尽将一派之掌的气韵散发出来,几人互相称赞几句。司马云笑道:“几位掌门请!”
众掌门进了厅,落座后,几位婢女同时为他们添上茶,然后司马云精神地看了他们一眼,才道:“各位都是中原武林的英雄,今日...话未说完,秦莎从外走进厅来,她抱拳致歉道:“实在不好意思,姑娘来晚了,望庄主见谅!”
司马云起身道:“无妨,刚刚好,请!”右手指着左侧的空位上。
秦莎不经意地看了众人一眼,发现少了陈玉竹,微微一鄂,坐下道:“庄主,为何不见陈少侠?”众掌门也是奇怪,对于陈玉竹的行事作风,他们虽不深识,却也早已耳闻,这种重大的事,他怎么说也不会迟到的呀。
司马云露出深深可惜的神色,重叹一声,沮丧道:“陈兄他,他,已然去了!”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既然已经来了,怎么又走了呢”“他又去了哪里?”
众掌门面面相视,对陈玉竹的离开无不甚是惊讶,他们都是堂堂的六大门派掌门人,门下弟子多者达到数百人,而他们在武林中的地位也是高如峰顶。由此可见,陈玉竹在武林中的名望还是很得大家的赞称的。
秦莎冷眼扫过众人,她对陈玉竹那是没有一丝的好感,至少是关于她妹妹秦烟一事,对陈玉竹很是怒火。但大家都认为他好,她也不便说破,而且这也无关紧要。
还是少林俗家掌门柯原秋嘴快,他惊异问道:“不知庄主可知他去了哪里,现在能有什么事比保护圣宝更重要呢。”
司马云脸色变得很难看,再次重叹道:“掌门误会我的意思了,去是说,他已于昨晚遇害了!”
这话就像是晴天霹雳,众人的表情立刻凝结在了脸上,都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但一个人错,这么多人又怎么会错,就连整天都以冷冰冰面孔对人的龙无敌也面色大变,陈玉竹在江湖上影响极大,绝不亚于他们中任何一人,以武功而论,只可能在他们之上,而且行事机警谨慎,这样的一个人,说死了就死了,怎能让人相信,更何况昨天下午他们还都见过他的。
但他们也不得不信,因为说话的是司马云,司马云也是陈玉竹最好的朋友,绝不会骗他们,这种话更不是随口就能说的。
黑玄刀掌门寒刹冷冷地道:“这是怎么回事,望庄主细说。”他不是对人无情,而是声音就是那样冷冰冰的,他与陈玉竹也是忘年之交,相识恨晚。
整个大厅之中,没人出声,落针可闻。
忧伤怜惜之气,之色,现在每位掌门的面上,他们都感到深深地痛,不仅江湖失去了一个正义之士,他们也同时失去了一个真挚的朋友,他们身为掌门,身份崇高,然而真正的朋友真的不多,陈玉竹算一个。
但如今,知己已去,叫他们如何不伤心。
众人中,唯有秦莎表情恰恰相反,她不但没有哀伤痛苦,目中似正有一丝隐隐的快意,但她并不让大家知道,众人伤之余,也无人注意,此刻她的心情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半晌,司马云还是用悲伤的口气打破了沉寂,“就在刚才,巡视护卫来报,发现昨夜有人下湖并已被捕龙网困住,打捞一看,却发现了两具尸体,其中一具就是陈兄的,而另一具是个女子,但却不知身份。”
秦莎心中暗暗惊讶,她已然猜测到了另一具的身份,扫视了几人,面上悄然露出了惬意的少许笑容,不过眨眼即逝。
司马云深深地吸口气,抬起头,眼泪似乎就要夺眶而出,但终于还是没有流出,秦莎语声轻缓道:“庄主,不知尸体是否已运回?”
“我已命人去运了!”司马云语气不足,似乎悲伤得已然说不出话来,突地大声道:“是我!都是我的错!我若将湖中装有捕龙网的机关告诉他的话,他就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怪我!一切罪责都在我!”他终于压制不住痛苦的心,泪水涌出了眼眶,众掌门也是悲痛至极,皆已老泪纵横,只是不及年轻人的豪放明显,他们多半痛的是心,他们都已上了年纪,交上一个这样的朋友真的难哪。
司马云一个酿跄,站起了身,仰看着房顶,声音都变了调,“陈兄啊,司马云对不起你呀!陈兄!......”话声越来越大,语气渐渐沉重,声音更是伤痛。
秦莎已等得不耐烦,起身抱拳道:“庄主,人死不能复生,咱们都要节哀顺变,龙丹还要等着我们保护呢,万一让贼子知道他们钻了空子,不仅陈少侠白白牺牲,更多的人怕也要因此而丧命呀。”
众掌门从悲痛中缓过神来,一同看着司马云,今日本就是商量保卫龙丹一事的,只因突发的事情将他们的精神所转移。司马云欲要转身,秦莎又道:“庄主,我想去看看另一具尸体,不知可否?”
司马云神色中露出一丝惊异,像是已猜到她此举的用意,开口道:“不如大家一同去吧,也好为陈兄告个别。”掌门们顿然站起,这正是他们所希望的,能为好友送行,也算不枉相识一场。
司马云当先走出大厅,众人紧随后。
几人刚行到门口时,却见一个黄衣护卫飞步跑来,急急停在司马云面前,一个弯腰下拜,大嗓门道:“报告庄主,陈少侠和另一名女子的尸体被一名白衣人抢走,现在已不之所踪!”
众掌门面色又是阵阵大变,吃惊不小,司马云沉声道:“什么样的白衣人?”
护卫一愣,急急的说不出话来,“这个属下没看清楚,白衣人轻功极高,一晃眼就不见了,大家...都没有...看清长相.”护卫说到后面整个头都低下去了。
司马云重重地哼了一声,猛地出手拔出他的长剑,光亮一闪,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护卫心头居骇,冷汗冒出一背,面色惨白。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了,留你们何用!”手腕一沉,剑刃划下护卫的脖子,突听“叮”的一声,火花迸出,长剑跌地,一柄红色蛇弯形小刀自护卫的腋下空间飞过,扎入了土中,只留下尾部可见。
护卫死里逃生,实在是吓得灵魂出窍!朝暗器撇了一眼。
出手的是寒刹,只听寒刹道:“庄主何必伤害下人性命,这亦或许不是他们的错呢。”
司马云瞬间目中杀机闪过,眼珠朝寒刹这边瞟了瞟。他一人行在前面,后面的众掌门与他都有两步之距,他们并看不到他的表情变化,盯着护卫厉声道:“还不快滚!在这丢人现眼!”
护卫一个转身跑开,连剑都顾不上捡起,只恨没多长几条腿,转眼就下了山坡。
柯原秋看着司马云刚才的举动,心头有些疑惑,他与司马云多年不见,原先他是很随和,自己和他也是有说有笑,就刚才的事,他何至动那么大的肝火,看来是陈玉竹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所以才失了理智。
走向前劝慰道:“司马庄主,人死则罢,再伤心也是徒劳,我们还是把精力放在正事上吧,至于陈兄,或许他命中该有此劫数,你我又能何以奈可呢。”
司马云平复下心情,转身道:“多谢掌门的提醒,陈兄实乃在下最好的朋友,刚才失态了。”司马云唤来数十个黄衣护卫,这些黄衣护卫专门负责庄内的安全,没有紧急的事情,他们是不会出庄外的,当然,只要司马云下令他们到外面做事,他们自然还是听从,这只是山庄的机构,外管外,内负责内,出现突发事时,内外都可调用。
司马云吩咐下去,他们负责到周边的地方搜索,一旦有陈玉竹的踪迹,立刻汇报。
秦莎失望了,她本想看看另一女子是否就是秦烟,没想到半途杀出个程咬金,坏了她的好事,心头甚是气恼。
众人重新回到大厅,继续议保护龙丹的策略。
空中阴沉沉的,辽阔的天空没有一片云朵,就像是要哭的小孩子。
庄内的防卫明显比昨天严谨了许多,也增加了不少的岗位,内院除了身着黄衣的护卫,还有两位金刚静静地站立着,他们属于重要的职位,每四个时辰换班一次,两人闭着眼,双手合什,宛如一尊佛像。
外围左右两侧,因昨夜被袭后已换成四位金刚守护,他们也站立如钟。
黄衣卫士在内院来回地巡视着,他们个个神色犀利,四面观望,一手搭着剑柄,随时都在防范着意外的发生。
在大厅的四周,原本是有几处站岗巡哨的,此刻也已不见人,司马云早已吩咐过,在他们没出大厅前,纵然有天大的事也禁止接近,违抗者死!
厅中,司马云与众掌门正在紧张地讨论着,他们采用的方法是找漏法,由一人提出计策,然后询问司马云庄里能否实施,能实施的,将由众人找出他的破绽,然后推敲能否改进,不能改进的直接弃用。
一时间,厅中你挑我计谋的遗漏,我找你计谋的破绽,纵然都是身为掌门,修行极高,然性格各异,都不服气,时不而还是闹了个面红耳赤,怒眼而视,拍桌子弹身,多少个计划被弃去,多少次险些当场翻脸,但有司马云在,每每争吵都是适可而止,此仅仅是为了保卫龙丹。
整个上午,厅里可谓热闹非凡,争声连连,最终大家还是公认了壁画双秀之一的秦莎的计谋,她提出的计划非但能行,更是面面兼顾,众掌门皆称赞她日后定能在江湖中干出一番大事,她则谦虚地应着:“过奖过奖!”
所有的策略合计好后,司马云礼待送诸人出厅时,盯着秦莎的背影看了好久,对她的聪明才智他大感欣赏。
有了计划当然就要实施,时间就定在下午,地点是在东面的密室。
午饭后,司马云带着众人从东面的走廊行着,除了六大掌门,秦莎,还有八大金刚,以及莲花夫人,放置龙丹需要他们共同的见证。柯原秋是个多话的人,走路也不闲着,目光绕过栋栋房舍青瓦红墙,笑意满面,忍不住赞道:“司马庄主,你这山庄可真够豪华的呀,小老儿我去过皇帝的宫殿,与你这一比,怕是也要逊色了。”
司马云回头笑道:“掌门过赞了,可知为了建这山庄,我花了多少的积蓄吗,若是住着不舒坦,钱不是打水漂了吗。”
柯原秋笑而不答,两个眼珠溜溜地张望着,似已顾不上再回话了,十足像是一个未见世面的乡下人,拐过弯,仍旧是一条长廊,弯弯曲曲,司马云停下脚步,回头道:“密室就在屋内。”此间房子很大,比其他的三间合起都还大些,红漆艳艳,绿柱红壁,像是不久前重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