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儿媳给母亲请安,母亲看起来,精神比昨儿个好多了。”素颜神情从容地给侯夫人行礼,面带微笑道。

侯夫人眼神凌厉地看着素颜,素颜在偏厅里的一言一行,早已有人禀报给她了,她原想着,素颜掌了家,刚接手,不会做得太过,正想最后捞笔大的,没想到,不过两天,这个小女人便开始在府里大刀阔斧地砍,把她在内院的最大一笔进项给砍没了,她真以为,这个府里就由她说了算么?

“精神不好不行啊,人老了,不中用了,再要身子不好,还不得被人欺负死去?”侯夫人不阴不阳地说道。

“呀,母亲可是贵为侯夫人,这府里,除了四叔实母,谁都不能越过您去,谁敢欺负您啊?”素颜笑着,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说道。

侯夫人看着她从容自若,还大大方方地在自己面前坐下的样子,心中更是气愤,忍不住便说道:“如今我不得势啊,在侯府当了十几年的家,养大了几个儿子姑娘,临老了,被人嫌弃了,连儿媳妇见了我,都是平起平坐,没个规矩,这样子,人家能不跟着欺负我么?如今是支使个下人,都支使不动了呦。”

素颜听了不好意思地说道:“母亲是在怪我自个儿坐下了吗?哎呀,真不是儿媳不守规矩,在长辈不赐座的情形下,找地方坐了。实在是儿媳的脚前儿个被您踩伤,到现在还没好呢,久站不行啊。方才在外头,儿媳等母亲召见,可是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这脚是再也站不得了。想着母亲应该也不是那么狠心的婆婆,会念着儿媳的脚有伤,不会怪儿媳脚痛无奈之举的。”

侯夫人听得一滞,脸色更黑了,素颜如今是越发的针锋相对,半步也不肯退让了,竟然又拿自己的错来堵自己的嘴,还说得冠冕堂皇的,让人反驳不得。

“母亲说如今支使不动下人了?是哪个那么大胆子,竟然连母亲的话也不听了?”素颜看着侯夫人被自己气得半晌也说不出话,心里好一阵爽快,嘴里却是恨关切很生气地说道。

侯夫人听了白了她一眼,身子向后一躺,睡了下去:“哼,晚辈在我面前,都没个礼数,我的话只当耳边风了,那起子捧高踩低的下人,还不见风使舵,趁机埋汰我。”

说着,她眼神如刀般瞪了方妈妈一眼。

方妈妈神情坦然得很,侯夫人定然是恨她这么快就站到了大少奶奶身边,帮着大少奶奶办差了,与侯夫人做对了,自然是恨上她了,方才那话,一半儿就是骂方妈妈的。

“谁当您的话是耳边风啊?儿媳看文娴,绍扬,文英几个都很尊重母亲您啊,就是儿媳我,也是谨遵母亲教诲的。前些日子在母亲身边学了不少掌家理事的方法,今儿个拿来用着,还真是得心应手了不少。如今,除了庶务账目,和月例分派还不太明白外,其他的事务,都能上得了手了。儿媳今儿个来,正是向白妈妈讨要庶务账目和府库钥匙,月例账本的。”素颜也懒得管侯夫人话里的刺,直奔主题地说道。

“什么庶务账本?那些都是侯爷管着的,你还真长本事了啊,整个内府都由你管着,如今连庶务账本也要管,你还真当自己是这个侯府的正主子呢!”侯夫人气得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指着素颜就斥道。

“是父亲管着的么?可是,我问过杨大总管,大总管说庶务虽然是侯爷管着的,但账目却是要交一份到账房里头,平素都是由当家主母管着的,杨大总管还说,侯爷如此做的意思,便是让当家主母量入而出,精打细算,管好一大家子的人和事呢,怎么,母亲这里没有么?”素颜一派温婉淡定,半点也没被侯夫人的气势给吓着,更没有生气,笑呵呵地对侯夫人说道。

“哼,没有,就是有,也不给你。这是我跟侯爷夫妻之间的事情,你才进门几天,就连婆婆屋里的事都要管着了?你们蓝家还真是会教女儿啊,教出如此大逆不道,忤逆婆母的闺女来。”侯夫人气呼呼地说道。

这根本就是胡搅蛮缠嘛,素颜有些无语,侯夫人怎么着也是个二品贵妇吧,怎么一点脸面也不要了?把当家主事的账务说成是她与侯爷夫妻之间的事,把整个府里的收入账说成了她自个儿屋里的……这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素颜也不气,只是缓缓地起了身道:“哦,母亲这里没有啊,那也没关系,一会子儿媳去找杨大总管讨要账本看就成了。儿媳也实在是没法子啊,人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既然父亲把这个家交给儿媳管,那儿媳就要管好,自然要就着米下锅,看收入来定开销啊。不看庶务账,儿媳就不知道侯府的进账有多少,总不能胡用海花的,到时候,还把侯府给亏出个大洞来吧。”

侯夫人听得脸一白,如果素颜以当家主母的身份真的非去找杨得思要账本看,估计杨得思也会腾一本给素颜。而且,以后的庶务账,也不会再抄一份给自己了,素颜还是照样能将府里的收入摸得清清楚楚。一时,她的心里像点了团火,烧得血脉都要沸腾了,又想不出什么对策来对付素颜,只能气得坐在床上呼气。

素颜微笑着走近侯夫人,故意歪了头,仔细地看着侯夫人的脸色道:“母亲啊,您肝火太旺了,午间儿媳让人给您炖点莲子心,荷叶水喝喝,清清火吧。人年纪大了,肝火太旺是会引起血压上升……呃,头晕心慌气短的,您还是不要多动怒的好,一个不小心,中了风,偏瘫了,那可是大事啊。”

“你……你……你敢咒我,小蹄子,别以为有侯爷给你撑腰,你就无法无天了,看我不打死你。”侯夫人气得青筋直暴,抓起床头的一个枕头就向素颜砸了过去,一条黑影一闪,青竹像个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屋里,手里稳稳地抓着一个枕头,眼神冷峻如霜地看着侯夫人。

素颜心中一暖,虽然枕头不会砸伤人,可是,青竹能在听到自己有一点危险时,便第一时间出现,帮自己挡驾解危,这让她很感动,也很满意。

侯夫人被青竹如刀锋般的气势吓到,不过,只是一瞬,她便回过神来,大骂道:“怎么?我还没怎么着你,你就找个江湖人物来对付我了?想谋杀婆母吗?来啊,有本事你就来。”

素颜听得连脾气都提不起来,侯夫人除了会耍赖,会撒泼,能不能有点新鲜的东西啊?

她无语地拨开青竹,无奈地对侯夫人道:“母亲,您是不是魔怔了?刚才要打人的可是您啊。您没打着人,就说别人要杀您,您还真是……哎呀呀,不行,得请太医来给您治治了,您这样下去,可真会得幻想症的,到时,会连文娴和绍扬也不认识,那可不得了了。”

说完,她煞有介事地对一旁同样黑着脸的白妈妈道:“白妈妈你可是亲眼所见啊,母亲可是要打我的,我的侍女可是什么也没做啊。”

白妈妈冷着脸,如一尊石雕般立在侯夫人的床头,什么话也没说。

素颜见她不理自己,又问了句:“白妈妈,您不会是肩膀太痛了,所以,也脑子糊涂了,没看到刚才的事情吧?”

一说到肩膀,白妈妈的脸色一紧,额头冒出细汗来,世子爷当初那一下,差点将她痛晕过去。这两天虽是接好了骨头,但年纪大了,恢复机能就差了,这几天,她是痛得撕心裂肺啊,茶饭也吃不下去,精神也垮了,大少奶奶这分明是在要挟她啊……

“奴婢……没注意,只是,大少奶奶,夫人头痛,您就别跟夫人争吵了吧,让夫人歇歇。”白妈妈被逼到眼鼻子前了,不得不回答,咬着牙说道。

“哦,没注意啊,也是,妈妈年纪着实大了,反应也不如从前了。唉,母亲也是的,你这么大年纪,就应该荣养了,还让你干这种服侍人的活,我都看不下去了。这么着吧,白妈妈,你把手头的事情给方妈妈交割交割,回家荣养吧。”素颜叹了口气,对白妈妈道。

府库的钥匙还在白妈妈手上,这只老狐狸没被叶成绍打怕,怕是还得敲打敲打,才肯交出钥匙来。

侯夫人听得肺都快气炸了,要了庶务账,又来要府库钥匙,蓝素颜,她想赶尽杀绝吗?

“大胆,你连我屋里的人也管吗?白妈妈荣不荣养,由我说了算,你……你这个忤逆的东西,你给我滚出去。”侯夫人气爆发了,她像疯了一样自己从床上跳下来,冲过来,就要推素颜。

青竹手一格,拦在了素颜面前,侯夫人一扑之下,没扑着,差点被青竹给震掀倒在地上,摇晃了几下才站稳,一旁的晚霞上前来忙扶住侯夫人,对青竹斥道:“大胆,你敢对侯夫人动手?”

青竹眼神凌厉地看了晚霞一眼,冷冷地站在素颜面前,那神情,分明写着,只要侯夫人再扑上来,她真的有可能会动手。

“母亲真的是魔怔了,您舍不得白妈妈荣养,那就留在您屋里就好了,儿媳一片好心,怕白妈妈累着,您却当儿媳是仇人,对儿媳又打又骂,儿媳……还是回娘家去算了,早知道,就应该同意相公入赘到我蓝家,蓝家正是没有成年的儿子掌府呢,母亲也不会怕儿媳在侯府里与您争了掌家权,不会怕相公抢了绍扬的财产了。”

素颜垮了脸,伤心伤意地哭了起来,边哭边拉着青竹和方妈妈往外走,口里吩咐青竹道:“青竹,你轻功好,到宫里去请爷回来,我要回娘家,这里呆不下去了,好声好气地和婆婆说话,不是打就是骂,他要是舍不得跟我和离什么的,那就入赘蓝家吧。”

侯夫人听得脸色煞白,紧张地看着白妈妈,白妈妈也没料到素颜会如此说,急切地冲到素颜面前拦住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和着身子往地下拜,头磕得咚咚作响:“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拿钥匙给您,夫人头痛得厉害,说话没经想,您别生气,可千万别生气。”

素颜吓得忙去扶白妈妈,抽噎着道:“妈妈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您这个样子不是要折我的寿么?一会子人家又要说我欺负您了,快起来。”

仍是一副要回娘家去的架势,白妈妈哪里敢起来,不顾肩伤,一只手死死地揪住素颜的衣服,哭道:“大少奶奶千万别这么说,您是主子,就是打奴婢一顿也算不得什么,哪里担得起欺负二字,求您别跟夫人怄气了,您要什么,好商量就是。”

素颜听得眼眸凝深,白妈妈这话就有些逾矩了,自己虽然逼得紧,但侯夫人没有说话,这白妈妈倒是替侯夫人先应承下了,而且,是当着侯夫人的面,这,有点不对劲,难道,是因为侯夫人拉不下面子,她在替侯夫人妥协?

她不由得抬头看了眼侯夫人,只见侯夫人又气又急又恨,还有丝无奈和哀伤,心里不由更是疑惑,于是继续哭道:“妈妈这是说什么话,我要什么?我不该是想好生管好这个家罢了,辛辛苦苦,全心全意为侯府着想,却换来母亲的打骂喝斥,还……要我滚,那我就走好了,相公以后,也跟着我去蓝家过就行了。”

见素颜半点也不松口,没有退让的意思,侯夫人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眼里露出无尽的伤痛和不甘来道:“你也别再闹了,府库钥匙给你就是,庶务账本也给你,月例账也交由你掌管,只是,以后我院里的月例由我自己发。”

“母亲您这样说,好像儿媳在逼您要这些东西似的,儿媳伤心,是您不理解儿媳的一片孝心和苦心,儿媳是真的想让母亲好生休养身体,不再为些俗事操心,让白妈妈荣养,也是看她年老体弱,想她晚景幸福。您怎么能误解儿媳的心意呢?”素颜得理不饶人地说道,该拿到手的,不但要拿,还要让你求着我拿,体面也不能丢了,不能送个不孝的把柄给人拿着,以前自己就是太软弱,太单纯直接,才让人家有机可乘,一再地陷害和欺负。

“你……”侯夫人一口气冲到胸口,半天缓不过劲来,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两眼都能喷出火来,一旁的晚霞忙扶住她,帮她拍着背,好半晌,侯夫人才缓过气来,轻喘着,冷着声对素颜道:“好,好,方才,是为娘错怪你了。你也别总说什么要回娘家的话来,绍儿可是侯府的世子,哪有动不动就要入赘到你家的道理。以后,这种话再不可说了,侯府的脸不要,皇后娘娘的体面,你还是不能丢的吧?白妈妈,把东西都给她,我累了,我要休息。”

说着,侯夫人一转身,泪如雨下,抬脚向床边走去,只觉得脚上如压了千斤一般,每一步都好艰难,素颜静静地看着侯夫人那瘦削薄弱的身子,虽然赢了,却没有赢后的快意,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股淡淡的不忍涌上了心头,但她很快就甩掉了这不该有的念头,将白妈妈扶起,向床边走去。

“母亲,儿媳也有不对,儿媳年轻不懂事,说话没得轻重,您也别介意。相公是个云淡风轻的性子,儿媳也不是那贪财好利之徒,儿媳一定会为您当好这个家的,好给绍扬留下一份可观的家业,给文娴赚一笔丰厚的嫁妆。”素颜诚恳地说道。

她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保护自己罢了。侯夫人在意的,担心的,她都明白,叶成绍注定不会永远只是个侯府世子,也许,侯夫人并不知道叶成绍的真正身世,所以,才会如此嫉恨叶成绍和自己,生怕叶成绍抢了本该属于绍扬和文娴的东西。她也不能明说,只能凭着良心对侯夫人许诺,侯夫人信与不信,那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侯夫人会明白,自己,并不想与她为敌。

侯夫人听得身子微震,随即自嘲地苦笑一声,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说道:“你走吧,我不舒服,想歇着。”

素颜也不再说什么,白妈妈已经进了后堂,将账本和一大串钥匙拿了出来,交到了方妈妈手上。

素颜又给侯夫人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但人刚走到屋外,就见绍扬身边的丫头小梅一脸惶急地跑了过来,见了素颜也没行礼,直接往侯夫人屋里冲去。

方妈妈眉头一皱,正要喝斥,素颜轻轻一扯她的衣袖,方妈妈才忿忿不平地忍住了,素颜故意将脚步放慢,果然,便听到小梅哭泣着说道:“夫人,夫人,不好了,二少爷又犯病了,您快快去看看吧,这回,比从前,发作得更厉害了。”

紧接着,就听得侯夫人大哭一声:“我的儿啊……”接着,就是砰的一声闷响,晚霞和白妈妈在大叫:“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素颜听了抬脚就往侯夫人屋里去,一见之下大惊,侯夫人胸前一块大大的血渍,身子仰倒在地上,脸色发乌,应该是急火攻心,休克了。她忙走上前去,一下掐住侯夫人的人中,吩咐晚霞道:“去备些热参茶来。”

好半晌,侯夫人才悠悠转醒,双眼无助而空洞地看着前方,素颜心头疑惑,绍扬得的是什么病?侯夫人怎么会如此忧急,难道是不治之症?

晚霞端了参茶来,素颜亲手接了,送到侯夫人唇边:“母亲,喝点参茶,缓缓吧。”

侯夫人似乎才看清楚身边的人是她,眼神立即变得凌厉而怨毒起来,手一推,就要打落素颜手里的茶碗,素颜早有预料,移开手,躲了过去,叹口气劝道:“您不是担心二弟么,那就得赶紧让自己的身子好起来,您才有力气去看他,喝点参茶吧,能提神。”

侯夫人听得眼泪夺眶而出,又大哭出声:“绍扬,我的儿啊。”

素颜等她哭过一回后,又把茶碗送到她唇边,侯夫人这次没有拒绝,一口气将参茶全喝了,素颜和晚霞两个一起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侯夫人抬脚就要往外走,素颜忙招呼晚霞道:“快帮夫人换衣服,一会子绍扬要是看到夫人这个样子,怕是更难受了。”

侯夫人听了乖乖地换了衣服,素颜亲自扶着她往绍扬所住的院子里走去。

侯夫人心里担心叶绍扬,也没再理会素颜。

到了叶绍扬的屋里,只见往日俊雅温和的绍扬正蜷缩成一团躺在床上,身子在不停地抽搐着,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来,修长的剑眉拧成一团,脸色乌青,薄唇紧咬着,唇边溢出一丝血迹来。看得出来,他很痛苦,但这个温和的男子,一声也不吭,只是紧紧地抓着床单,将一床上好的云绣织锦床单撕成了一条一条,缠在手上。

侯夫人急急拿了一粒药丸便往绍扬嘴里送,素颜心头一凛,眼疾手快地将那药丸抢了过去,侯夫人大急,骂道:“你作死啊,快给我,那是给绍扬救命的。”

素颜迅速地将那药丸刮了一些粉末下来,才递给侯夫人,侯夫人眼中目光一闪,倒是没说什么,将药丸送进了绍扬嘴里,过了好一会子,绍扬才没有再抽搐了,身子也放松了些,侯夫人忙命人去给他打水擦身,素颜见了便道:“等等,他身上的汗还没出完,不要动他。”

说着,一把抓过绍扬的手,仔细地探起脉来,侯夫人见了便一声冷笑道:“太医院的太医全都看过了,束手无策,用不着你假惺惺地装模作样,绍扬这个样子,你们不是更开心些么?”

素颜听得恼火,但侯夫人看着绍扬的眼神是那样的无助和哀伤,那是属于一个母亲的痛,母亲对儿子的心,从来都不掺半分假的,她的很多糊涂行为,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素颜想起了远隔时空的父母,自己失踪后,老年丧子的他们,只怕也是痛不欲生吧。

她不再理睬侯夫人,只是认真地探着绍扬的脉搏,只觉得他的脉搏很怪异,跳动得很不通畅,像是在什么地方被阻碍了似的。越探,她的神情越发的凝重了起来,再看绍扬的脸,他眼角有一圈深深的青黑印,唇也是乌青色的,几乎可以肯定,他是中毒了,但是,又不仅仅是中毒。从脉象上看,他肝脾都有问题,应该是积毒太久所致,损伤了肝脾,怪不得,以前见到绍扬时,总觉得他气色不大对劲,但愿他的肝脏没有硬化,没有损伤太严重就好。

服过药的绍扬像是虚脱了一样,静静地躺在床上,任素颜帮他诊着脉,侯夫人见素颜一本正经地半天都没有说话,而且,脸色越发的凝重,倒也没再打扰她,只是无声地哭泣着,心疼地看着绍扬。

“娘,没事了,我没事了,您给的药很管用,不痛了。”绍扬很虚弱地柔声安慰侯夫人道。

“扬儿,苦了你了,你放心,娘一定会想法子治好你的病。”侯夫人的泪如泉涌,拿着帕子轻轻地帮绍扬擦着汗,哽咽着说道。

“嫂嫂,谢谢你,让你费心了。”绍扬微转了头,虚弱地笑了笑,对素颜说道。

素颜收回诊脉的手,转眸看着床上这个俊逸而又坚强的大男孩,笑道:“你很坚强,肝区的疼痛在五脏里,是最痛的。”

绍扬淡淡地一挑眉,脸色略有一丝俏皮地道:“不是坚强,是习惯了,任何一种痛,有了十几年的经验后,也会麻木一些的,嫂嫂医术不错,一下就看出来,我是肝痛。”

素颜的鼻子有些发酸,刚刚大病大痛过的人,还有心思安慰别人,说俏皮话儿,没有抱怨,没有失望,云淡风轻,这样的人,更让人心痛心怜。

竟是痛了十几年了,难道,他中了十几年的毒吗?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毒,竟然十几年都没有解,又没有要了绍扬的命,侯夫人给绍扬吃的药又是什么?怎么他一吃下去,就好转得那么快?难道,是掺了小园子里的那种植物?

“我只是懂些粗浅的医理,二弟,你以后可不能吃辛辣之物,火气重的,有发性的,全都不能吃,每天喝一碗豆浆吧,能清热解毒,对身体有好处的。”所以没有用怜悯的眼光看绍扬,她很欣赏绍扬的坚强和淡然,用很平常的语气对他说道。

像绍扬这种病人,怕是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了,他最不想的,便是别人的同情和怜悯。

“呀,那不是要失去很多人生乐趣?嫂嫂你是不知道,我最喜欢吃辣椒了,无辣不欢啊,口味又重……”绍扬听得笑了起来,虽然仍很虚弱,但那笑容干净温和,像个邻家大男孩一般,给人一股清新明净的感觉。

“扬儿,你……你嫂嫂说的,兴许有用,你就听她的,忌忌口啊,豆浆,可是豆腐脑?”侯夫人看着绍扬那强颜欢笑的样子,心头更是酸痛,但见他与素颜有说有笑,两人关系融洽得很,倒是没有再排斥素颜。她如今就像是个落水之人,只要有一根能浮起的东西,就要抓在手里,当做救命稻草用着。

“不是豆腐脑,不过,豆腐脑也不错,同样能清火的。”素颜这才想起,这里并没有豆浆,人们一般将豆子磨了,就直接打成豆腐了,没有喝浆的习惯。

“豆腐脑有股味儿,我不喜欢喝啊,娘,我不要喝。”绍扬像个孩子似的往被子里钻,小声嚷嚷,一副怕怕的样子。侯夫人有点无奈,扯着被子想劝他,素颜笑道:“就喝豆浆吧,嫂嫂每天让人给你送一碗来,还有啊,嫂嫂给你开个食谱,你每天照我的菜单子吃饭,应该能减轻些病情的。”

侯夫人听得怔住,眼睛定定地看着素颜,素颜知道她并不相信自己,便笑道:“一会子单子开好了,母亲拿到自己的小厨房里给二弟做吧,做豆浆的法子我也教给晚霞,很容易的。”单子给了侯夫人,侯夫人必然会去找太医查验,如此,她便知道,自己是好心,还是恶意。

侯夫人听了目光闪动了一下,眼里仍带着戒备,素颜便与绍扬又说了几句话,正要起身走,便看到绍扬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放在被子外头的手又攥得紧紧的,似乎在强忍着痛苦。

侯夫人见了便紧张地说道:“是又痛了吗?快来人,拿药茶来,给二少爷镇痛。”

素颜不由得停住脚,疑惑地看着绍扬,只见绍扬原本清亮的眸子里闪出一丝狂躁来,眼睛死死地看着门帘子。一时,小梅快速地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茶来,屋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这种味道,使绍扬像饿极了的野兽看到了一块可口的食物一般,狠狠地盯着小梅手里的碗,他的神情近乎狰狞,不待小梅走来,他便猛然坐起,向小梅扑了过去,素颜脑子一动,立即想起什么,一伸手,便将小梅手里的碗打掉了。

绍扬一见,近乎疯狂地向地上伸出手去,绝望地看着地上的残汤,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抬头,恶狠狠地看着素颜,像是素颜抢了他最心爱的宝贝一样。

素颜心中一凛,这样的绍扬与先前温和淡雅的样子判若两人,这茶里,肯定是掺了那种东西,那种与前世的罂粟很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东西。

“你怎么把绍儿的镇痛药给打翻了,你……你是什么意思?方才我还以为你好心为绍儿着想呢,现在看来,你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你知道不知道,那药有多珍贵,每年花了好大的精力才培养几株出来,你……你竟然还打翻了一碗……”侯夫人有点不相信眼前的事实,等反应过来,冲过来就要打素颜,那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镇痛药,刘姨娘那贱人如今在跟她赌气,故意不让成良去看管药材了,园子里的那几株好像都要死了,绍扬的病,根本就没有起色,若再没有镇痛药,绍扬会……

青竹又及时地挡在了素颜面前,侯夫人没能碰到素颜的半片衣角,床上的绍扬又开始抽搐了起来,素颜忍不住问道:“刚才不是吃过药了,好了么?怎么又发作了?”

“大少奶奶,二少爷这不是发作,每次他发病后,吃过药了,会好上一段时间,但又会开始痛,有时要痛上好几个时辰才能好转,那种痛太难受了,一般的镇痛药根本就不管用,只有这种药吃了才行。”小梅心疼地看着地上的药茶残渍,小声解释道。

不可能,如果侯夫人先前给绍扬吃的是解药的话,绍扬的毒素应该是暂时镇住了的,他如今分明是另一种毒瘾发作了,对,就像鸦片一样,有毒瘾,所以,坚强的绍扬才会控制不住自己,才会露出如野兽般的凶狠眼神来。

“你给我出去,滚,不要你在这里假惺惺地装好人。”侯夫人愤怒地对素颜骂道。

“娘,不要……怪大嫂。”绍扬在极力强忍着,他痛苦地将身子又缩成了一团,死死抓挠着床单,唇间艰难地溢出一句话来。

素颜心一酸,哽着声道:“这药茶有毒,二弟再喝下去,只会中毒更深,而且,二弟现在是染上毒瘾了,他身上并不是病痛,而是药茶瘾发作了。”

侯夫人听得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素颜道:“你胡说,这药连太医都说过,是有镇痛功效的,怎么会有毒?”

“是药三分毒,所有的镇痛药都有毒,而且常服就会上瘾,不信,您可以问陈太医。”素颜坚定地对侯夫人说道。

这时,绍扬终于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来,他的双手开始抓挠自己的头发,头往墙上撞了去,这是毒瘾发作得最厉害的时候,绍扬那样坚强的人,也受不住了。侯夫人不由大恸,对小梅道:“快,快去,再弄一碗药茶来,我不管它是不是毒药,只要能让我的扬儿没这么痛苦就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啊。”

侯夫人几乎是嘶声竭力地在哭了,素颜也不忍心看绍扬那痛苦的模样,忙对青竹道:“点他睡穴,过了这一阵,他就会好一些的。”

青竹毫不犹豫地一指点了过去,绍扬身子一僵,人便倒在了床上,素颜忙让方妈妈过去,服侍他睡好,盖上被子。

侯夫人停了哭,有些怔忡地呆站着,半晌后,有些迟疑地问素颜:“他睡一觉起来,就不会再痛了么?”

“今天这一关算是过了,但他这种毒瘾,应该会很深了,如今不及时停药,及时治疗,以后发作会更频繁,会更厉害,就算他的其他病好了,这种病,最终也会……也会致人于死地的。”素颜肯定地告诉侯夫人。

侯夫人听得大震,整个身子都摇摇晃晃起来,差一点就要倒下去,幸亏晚霞扶住了她,好半晌,她突然转身就往外冲,素颜让青竹拦住了她,“母亲,您要做什么?”

“我要杀了刘氏那贱人!”侯夫人状若疯狂地说道。

“母亲,您又冲动了,您可有证据证明,是刘姨娘要害绍扬?这药,可是刘姨娘非逼着给绍扬吃的?”素颜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侯夫人道。

侯夫人听得怔住,不解地看着素颜道:“这药是她找来的,当初,只说是有镇痛作用,但她从来也没说过,这药能上瘾,能致人于死地,这贱人,她心机深沉狠毒,她早就布好了局,要害死我的扬儿。”

“这药的事情,父亲可是知晓?”素颜忍不住问道,侯爷不是个糊涂人,绍扬病得如此重,他不可能不知道,刘姨娘的这种手腕,难道侯爷一点都没察觉?如果,这一切都是刘姨娘的主意,那她一个姨娘在府里本事也太大了些,而侯爷,也太过纵容她了些,就算刘姨娘美貌如花,比侯夫人温柔可人,但儿子可是他亲生的啊,他难道舍得绍扬如此受苦吗?

“侯爷?”侯夫人听了身子又摇晃了一下,后退两步才站稳,嘴角带了一丝讥讽的苦笑,“他自然是知道的,可是,知道又如何,他也……”讲到此处,侯夫人顿了顿,突然怨恨地看向素颜,素颜被她看得发毛,心里很是不豫,绍扬的毒可是早就中了的,侯夫人恨自己做什么?

侯夫人盯着素颜看了好一阵,才收回了眼神,无奈地说道:“你说得对,当时,给绍扬喝这种药时,那贱人是经得侯爷允许了的。”

“母亲,您也累了,回屋去吧。以后,您自己也小心着些,有些东西,如果天天吃,不吃又心里闹得慌时,你就要想办法戒了,不要再吃。就像绍扬喝的这种药茶也是一样,他若不喝这茶就受不了,那就再也不要给他喝了,不然,你们都会受制于人的。”素颜冷静地看着侯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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