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颜没料到事情会这样突然转变,虽然说严母一直脑子不太灵光,可她现在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践人的女儿?
还这样下死命的掐住她的喉咙。
“妈,妈……咳咳,你松开啊!我是颜颜啊!”
颜颜还存在最后一丝幻想,希望这只是严母在头脑不清醒的情况下所犯的糊涂!她拿手推拒着严母,却又不敢太用力,怕用力过猛反而伤着了老人家。
她这一声一声的“妈”叫着,却不知对于严母更是一种刺激!
严母手上的力道更重了,看颜颜的目光也充满了仇怨。
当胸腔里的氧气越来越少,脑袋也开始变得混沌,颜颜想到一个问题——严母不是在说胡话,以她这股狠劲来看,只怕是真的对自己恨之入骨!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颜颜视线已经模糊了,呼吸非常困难,似乎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
“妈,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掐颜颜?!她是你女儿啊!”
冲进来的人是闫少康,他不放心颜颜,生怕昨天晚上和林恪生相认的事情对她刺激太大,这不一大早就赶过来看她。
也得亏他来的及时,不然颜颜就要被严母掐死了!
闫少康一把拉开严母,惊惧的看着发了疯一般的母亲,护在颜颜面前。
重新呼吸到空气的颜颜,慢慢缓过这口劲来,捂着喉咙口一声一声困难的咳嗽着:“咳咳……哥……咳咳……”
闫少康心疼的将妹妹抱在怀里,安慰道:“好了,好了,颜颜不怕……妈她糊涂,都怪哥不好!”
哪里知道,这一天的严母却异常的清晰。
她被闫少康推开,起初是有些怔愣的,看着闫少康这样心疼妹妹,还有些恍然不知所措,慢慢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看透一切似的微笑。
“少康,这是你最心疼的妹妹,以前,也是我最疼爱的女儿!”
兄妹两乍一听严母这样清晰的言辞,都有些吃惊,一齐转过脸来看向她。此刻严母的双眼是清明的,并不像是糊涂的样子。
“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闫少康抱着妹妹,感觉到她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于是没敢松开。
严母停了好一会儿没说话,突然闭上眼,二话没说眼泪先落了下来。
她这样,就是必有隐情了……兄妹俩都沉默着,等着她理清思绪再说。等待的那一刻,是有些漫长的,就像严母撕开的那一段陈年的旧时光,微微泛黄。
“颜颜……我一直都想要个女儿,可是,我的女儿,在一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夭折了!”
闫少康神色动了动,怀里的颜颜又抖了抖。她的女儿一出生就夭折了——那颜颜是谁?却是是她没错啊!左脚踝上的那枚胎记!
严母笑了,“呵呵……少康你当时还小,大概是会知道的,就连我自己当时也是不知道的!我抱回来,捧在手心里当成掌上明珠一样养大的女儿,竟然是你父亲和别的女人生的!
在我女儿夭折后,堂而皇之的抱到我手上,告诉我,这就是我的宝贝!
我竟然还信了……疼她,爱护她,什么都给最好的!就连少康你都是要排在她后面的!”
闫少康的手松开了,颜颜无助的抱着双腿坐在chuang上,那么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这个世界,变成了她所不认识的样子!
闫少康走到母亲跟前,蹲在她面前,轻声说:“妈……不管颜颜是爸跟谁生的,她都是我妹妹。妈……那是你和爸之间的仇怨,颜颜是无辜的。”
他这番言论让严母和颜颜都是浑身一震——闫少康竟然不在乎!其实,他是早就知道了,只是,他一直以为母亲是不知道的。
他也曾经恨过,可在这漫长的准备复仇和重建严家的过程中,他已经淡忘了那些长辈的情感纠葛。
每次一个人在外打拼,经受着父亲严苛的训练时,就会忍不住想起妹妹天真浪漫的笑。正如他现在对严母所说,不论颜颜是父亲和哪个女人生的,她是他妹妹,这一点并不会改变。
严母大受刺激,指着颜颜对闫少康说:“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知道她母亲是谁?就是当初给她做奶妈的那个女人!竟然这样恬不知耻……”
奶妈?闫少康皱起眉想了想,那不就是……颜颜后来的养母?
颜颜显然也想到了,“啊!”
一声尖利的叫声,撕破喉咙一般从颜颜口中发出,她猛的将双手插进头发里——陈诗韵,陈诗韵!竟然是陈诗韵!
严苛的养母,对她动辄打骂的养母,告诉她不要随意奢望幸福的养母——竟然就是本该将她呵护在手心里的亲生母亲!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说出这个事实的严母一下子又虚脱了,她的精神本来就不太好,经过刚才那么一闹,这会儿又没精力了,直趴在轮椅上混混沌沌的样子。
闫少康担心母亲,赶忙将严母推回了房间,请了医生来看过,打了针吃了药,等到人安静睡着了才松了口气。
安顿好母亲的闫少康这才猛的意识到一个问题——颜颜!
这丫头,昨天才知道亲生父亲还在人间,今天就面对了生母另有其人这一巨大刺激,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么想着,闫少康脚下已忙不迭的往颜颜房里跑,然而,却哪里还有颜颜的身影?
房间里,chuang上已经空了,被褥松散着没有铺,显然颜颜是匆忙跑出去的。
“该死!”闫少康抬起手重重击在墙壁上,都是他疏忽大意了!
闫少康一面往楼下跑,一面给林恪生打电话,语气是掩饰不住的焦急和恐慌:“爸,颜颜不见了!颜颜……她知道自己是陈姨的孩子了。”
“什么!”
电话那头林恪生发出一声爆喝,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电话破口大骂:“你这个做大哥的,是怎么照顾妹妹的?”
此时,向逸辰正站在林恪生面前,一听到“妹妹”两个字,立即竖起了耳朵,恨不能抢过林恪生的电话自己来听!
“找啊!务必要快!”
林恪生简单扔下句话就挂了电话,挂了电话却还在书房里焦躁不安的走动着。
“林爷,颜颜……”向逸辰刚想问颜颜怎么了,就被林恪生看过来的目光打断了。
林恪生止住向逸辰,简单利落的说:“这件事,不行……得交给你,你最了解颜颜,你去找!另外我会让所有人跟你保持联系,一有颜颜的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这个时候,恐怕只有你能劝颜颜!”
向逸辰被林恪生这一番话吓得不轻,质问道:“林爷,你得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有知道发生了什么,才好去找颜颜!”
林恪生看着向逸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如果不是为了颜颜,他是断然不想让一个注定是外人的人知道家里的这些事,可现在为了颜颜——却是不得不说了。
听完这一切的向逸辰,压根没有闲心去嘲笑林恪生年轻时的荒唐,他现在满心里都在想着颜颜该受到了多大的刺激!
怕是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更加了解了!
“林爷,逸辰告辞!”
匆匆从书房里冲出去,黎阳见状也要跟上去,却被林恪生一把抓住了。
“黎阳,守好你的本分!不该是你的东西,连想都不要想!”
林恪生剜了黎阳一眼,作为一个父亲,他此刻一颗心全都系在女儿身上,他甚至想,只要颜颜没事——成全她和向逸辰,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欠这个小女儿的实在太多,只要她想要的,只要是对她好的,他真的都想全部送到她手上!
匆忙上了车的向逸辰,发动车子的瞬间就牵动了肩上的伤口,伤势不重,但因为位置不好,很影响活动。
他一边开车,一边打开耳机拨打颜颜的电话。
一如所料,颜颜的电话是关机的!
人总是有种执念,在关心一个人,特别想找到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固执的拨打他|她的电话,即使知道他|她完全没有可能接。
就像此刻,向逸辰一遍一遍拨打着颜颜的电话。
电话那头始终是一个冰冷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
向逸辰不知道听了多少遍“请稍后”!恨的他都想直接将电话给砸了!可是,他不敢——万一颜颜开了机,给他回来电话,却找不到他,该怎么办?
颜颜会不会哭死过去?
“颜颜……媳妇儿,接电话,我要担心死了,小坏蛋!”
颜颜按照记忆里陈晋文对她说过的那个地址,转了好几趟车,又是地铁又是公交车,花去差不多一个半小时,才到了他们现在住的地方。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颜颜真的是难以相信,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陈晋文还是让陈诗韵住在这样贫困的地方。
他大学读的法律专业,这样热门有行情的专业,怎么就会找不到份好工作?
以前,她就恨陈晋文不求上进,一个大男人,却四处需要靠骗女孩子来获得好处!其实,陈晋文并不笨,能考上F大法律系的人,又能够笨到哪里去?
成天就知道行骗,听Jackey说,陈晋文骗取的唐越泽的律师楼,在之后不久唐家就通过委托人走法律途径拿回了——不是他的,本该如此。
她真是恨,为什么会有这样不上进的哥哥!
是的,颜颜现在不得不让自己相信,这个毫无上进心可言,终日只想着不劳而获的人,是自己的哥哥!
想起小时候,陈晋文拉着她的手,她都要被陈诗韵打一顿——
“谁让你拉哥哥的手!下次被我再看见,打断你的手!”
那时候只觉得陈诗韵的话语恶毒之极,现在想想,恐怕那时,陈诗韵心里是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吧——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又怎么能有过分亲密的举动?
“啊……”颜颜捂住嘴巴,努力使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擦擦眼泪,颜颜抬起脚步,走过去对街,往小区里面走。
陈诗韵母子住的地方就在一楼,并不难找,而且这一天特别巧,陈诗韵正在院子里洗被单,颜颜只看见她的身影,就再不敢往前走一步了。
她和陈诗韵生活的那13年,什么时候见她做过这样的事情?
陈诗韵拖着虚弱的病体,洗着被单的样子看起来救很吃力。颜颜到的时候,她已经在做最后一遍清洗了。
陈晋文大概是不在家,洗好之后,她也只能自己一个人拧干,特别费力。
颜颜躲在她的视线之外,看她一点一点拧干被单,再踩在矮凳上将被单挂上去,一点一点拉开抚平,好像完成一项浩大的工程。
做完这些,已是气喘吁吁。
颜颜捂住嘴,动了动嘴唇,无声的叫着:妈……妈……妈妈!妈妈,对不起!眼泪越来越多,颜颜没法再在这里待下去,她是来看母亲的,可是到了这里,却又迈不开这一步!
转身往外走,路上有跑来跑去玩耍的孩子,颜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零钱,随便拉住一个孩子,递到那孩子手上,对他说:“小朋友,帮阿姨把这个信封交给那个院子里洗被子的婆婆,阿姨给你零钱买糖吃好不好?”
小孩一听有钱买糖,立即点了点头,接过零钱和信封往陈诗韵的院子里跑去了。
颜颜看着孩子把信封交到了陈诗韵手上,这才安心的转身离开了。
院子里,陈诗韵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整齐的大钞……她手里拿着钱,好像有什么预感似的,拿着钱拔腿就往外跑!
都说母女是有感应的,这个时候,陈诗韵和颜颜的确是产生了感应!在这个世上,会这样悄无声息给她钱的人,除了颜颜还会有谁?
颜颜突然这样送来钱,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颜颜似乎也猜到陈诗韵会追上来,出了院子就拼命的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跑的满头大汗淋漓。
在出了小区的时候,她转了个弯,没有往站牌走。
陈诗韵一路追到站牌,气喘吁吁的停下了,看着空无一人的站牌,她终于掌不住落泪了,嘴里反反复复念着:“颜颜!是你吗?孩子!是我,我是妈妈!妈妈对不起你……”
没有回答她,陈诗韵只能靠在站牌上,一遍一遍叫着女儿的名字。
向逸辰很快也找到了这里,他来的时候,颜颜当然已经不在了。
不过,至少确认,颜颜的确是来过这里了,那么她现在又会去了哪里?这下子,向逸辰是毫无头绪了。
从小区出来,向逸辰狠狠踢了一下车子!心里那个恨啊,都怪自己晚了一步!
临走前,陈诗韵交代他,一定要找到颜颜。虽然他以前并不怎么待见陈诗韵,可现在身份一下子陡然变了,恶毒的养母成了血浓于水的生母,向逸辰觉得一切都可以理解了。
他问了陈诗韵一个问题:“陈晋文是颜颜的什么人?”
陈诗韵也没有瞒他,“是颜颜的双胞胎哥哥,我那样对颜颜,就是希望她不要和晋文有什么……”
向逸辰没再说话,一个女人过的如此凄惨,是女儿却不能认,有丈夫等于没有丈夫,拉扯两个孩子长大,还要担心兄妹之间……他现在万分庆幸,当年陈晋文把颜颜卖给了他!
和颜颜一样,向逸辰也留下一笔钱,陈诗韵不肯收。
向逸辰却说:“您收着吧!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样的资格,但现在,我还是想和颜颜一起孝敬您。”
说的陈诗韵一个劲感叹:“颜颜虽然命苦,可丈夫是挑对了。”
得到准岳母的夸奖,向逸辰却是半点高兴不起来,他现在迫切想知道的是他的颜颜在哪儿!
直到天黑,颜颜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所有人都要疯了!
F市虽然大,但颜颜能去的地方却不多,她究竟是跑到哪里躲起来了?林恪生已经将所有酒店、机场、码头、车站都盘查了一遍,完全没有颜颜的消息。
到了晚上,已经接近凌晨时分,向逸辰觉得自己就快奔溃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的电话亭的电话。虽然有些焦躁,可他还是接了。
“喂?”
强压着心头的不耐,向逸辰口气尽量保持友好。
“……”电话那头一阵长长的沉默,就是这阵沉默,让他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他握着手机,手心里已经出汗了,他顺了几口气,生怕出气太大,将那头的人给吹走了。
“……颜颜?”酝酿了半天,向逸辰好容易喊出这个名字。
那头依然没有人说话,但向逸辰却听见了别的动静,低低的像是小猫一样压抑的呜咽,不是他的颜颜还能是谁?
“颜颜……在哪儿?我来找你好不好?”
向逸辰小心翼翼的注意着措辞,生怕哪个字就会触动了颜颜。
颜颜还是没说话,只是哭声大了起来:“呜呜……呜呜……啊……哇哇……”
向逸辰松了口气,会大声哭了,还好、还好。
“媳妇儿,现在告诉我,你在哪儿?”
“嗯,你不要告诉别人,只能你一个人来!”颜颜在那头半含娇嗔的说着。
“那是当然,我家颜颜,我还舍不得让人看呢!”向逸辰举起右手四指发誓。
“嗯……”
颜颜哼哼唧唧半天,却说了句:“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向逸辰又是气又是笑又是担心,难怪林恪生派出去的人满世界都找不到她,小丫头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感情是把自己给弄丢了!
“那你是怎么把自己给弄丢的?”
“嗯……”颜颜努力的回忆着,一五一十的向向逸辰交待了。
从陈诗韵家小区出来后,颜颜就坐上了公交车,不同于来的时候,那时她是有目标的,回去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于是就一直在公交车上坐着,到了终点站,她就又随意上了一辆车,这样坐了好几路车,她是彻底把自己给弄丢了,找不着北了!
有这样傻乎乎的媳妇儿,向逸辰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捡了个宝?不管怎样,向逸辰在一路开过去找她的时候,心里在想,一会儿见着人,一定拎起来,把裤子给扒了,朝小屁|股上狠狠一顿暴打!
真是……不带这样吓唬人的!小丫头,真是要吓得他早衰啊!
设想了很多种一会儿要对颜颜摆的臭脸,他甚至还恶作剧的对着后视镜练习了好一会儿。只是、可是……这世上总是有这么多这么不善解人意的转折词。
于是,当向逸辰将车子开到荒无人烟的山郊野岭,再从草丛里拎起自家媳妇儿的时候,就只光顾着心疼了。
这是个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颜颜才待了这么半天,就成了这幅模样?
“哇……”
颜颜扑倒向逸辰怀里,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向逸辰一直抱着她,不说一句话,哭吧,好好哭吧!
“呃!呃……”
哭够了的颜颜趴在向逸辰背上,一个劲的直打嗝。尽管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向逸辰还是觉得,颜颜这样实在是太可爱了。
后背上慢慢安静下来,颜颜不哭了,不闹了,也不打嗝了。
向逸辰轻声问背上的人:“累了?”
“……”
“饿了?”
“……”
“好好,睡吧,马上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