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语嫣双手放在膝上,上身微微前倾,认真道:“自强哥,甄男跳楼的时候,穿的是不是刚刚灰化的这套衣服?”
“语嫣姑娘,好好的怎么想起问这个?”包爷脑子有些短路,语嫣的语气神态让他有一种听鬼故事的毛骨悚然感。
“你快说!”语嫣催促道。
包自强挠了挠大头,然后很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就是这套化成灰的衣服!这套衣服是丫头平时最喜欢穿的,跳楼的时候弄脏了,换下来清洗后就一直放在他枕头边。昨天,谢阿姨说让丫头一直穿病号服不吉利,我这才帮丫头把这套衣服又换上了。”
张语嫣一直很认真地听包自强讲,等他讲完,脸上见了喜色,语气欢快道:“这就讲得通了。”
“什么讲得通了?到底怎么回事?”包自强注意到张语嫣情绪的变化,由于急于想从张语嫣口中听到好消息而略显焦躁。
张语嫣指着床下已化成两堆灰烬的球鞋,反问道:“自强哥,你看这双鞋,还有那些灰化的衣服和头发。你是警察,真认为它们是被尸气所腐?”
“哥就是顺嘴一说。”包自强讪讪道,“我担心丫头被杀手伤到,刚才还给他做过全身检查,那时候衣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灰化了?要说尸气,天下哪有这么厉害的尸气?又不是强酸,而且还不伤皮肉,这说不通啊。”
“莫非……”说到这里,包自强挠了挠头发,满怀期待看着张语嫣,“你想到了什么?”
张语嫣点点头:“你看,甄男面色红润,皮肤白皙有光泽,显示生命旺盛,哪来的尸气?只是,甄男的魂魄很可能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而我们现在守着的,是他的肉身。”
张语嫣用了猜测的语气,但其实她内心非常肯定。
她代表同学第一次来病房探视时,甄男曾经借帝魂之功向她传过一段音:“语嫣,你听好了!我醒了,但我只能装,因为有人要害我,在没有自保能力前,我只能这样。不久后,我会再度脑死亡,但我实际上并没死,我的魂魄去了另一个地方。我希望你能说服我妈妈,让她一定坚持对我继续治疗,更不能让医生把我的肉身送入太平间,记住了?”
这段话很令人费解,她曾经无数次回想,思考,因此记得很清楚,只到今天出现衣物突然灰化的情况,再联系甄男表现出的症状,不仅让她对这段话有所领悟,而且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
张语嫣话中的意思是甄男灵魂出窍了,而且灵魂远走它方!这种只可能出现在小说中的情节包自强是不相信现实中也会发生的。听张语嫣说完,包自强用怜惜的眼神看着张语嫣,直接认为她是为情所困,因为太痴情才会杜撰出这么美好的想像。
“语嫣姑娘,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灵魂出窍与衣服,鞋子的灰化又有什么关系?”包自强没有直接指出语嫣在虚构一个美好的故事,而是顺着这个话题引申了出去。
如果现实很残酷,又何苦把她从梦中唤醒?
“自强哥,你相信不相信?万物皆有灵,如果没了灵性,物自然也就不能存在了。甄男的灵魂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他当时所穿衣服的灵也随他去了这个世界。我猜,甄男的灵魂肯定是经历了一场大火,把衣服、鞋子和毛发的灵都烧掉了,所以现实世界中的这些东西才会发生灰化现象。”这段话,充满了想像,尽管张语嫣也是半信半疑,但她必须说出来,而且要让包自强相信这是真的。
甄男曾经托付她照顾自己的肉身,从前有谢姨,张语嫣还不觉得压力有多大,但现在谢姨身受重伤,再无力看护甄男了,她就必须把这副重担挑起来。她已经想到了办法,不过这个办法需要得到包自强的协助,而要得到这个协助,就必须让张自强相信,相信甄男是真的灵魂出窍了,而且迟早会魂归肉身。
只有心中充满希望,才会全力以赴!
但张语嫣多虑了,包爷与甄男情同手足,别说是看到希望,哪怕注定是一场绝望,只要是为了甄男,包爷也会全力以赴。
“那是不是说,丫头……的灵魂出事了?”包自强急了,腾地站起身来。
尽管不太相信,但有半点可能性也不行啊,衣服都烧没了,人还能好?
包自强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语嫣很替甄男有这么好的朋友感到高兴,安慰道:“自强哥别急,你看,甄男的肉身好好的,说明灵魂也平安。”
“哦……”包自强散了架一般重重坐回床上。这么会工夫,已见他额头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自强哥,你要相信我,甄男迟早会醒过来的,但有人急着要他的命。在甄男的灵魂回来之前,我们必须保证他的肉身不出问题。”张语嫣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包自强在脸上猛搓了两把,愁眉不展道:“语嫣姑娘,我也正为这事犯愁呢。你看,杀手一拨接一拨,谢阿姨又身受重伤,实在叫人防不胜防,这以后可怎么办呢?”
张语嫣道:“自强哥,你想过没有,反正甄男现在也不需要治疗了,我们能不能把甄男转移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藏起来?”
“好办法!我有个铁哥们分在哈城公安,单身,刚买房还没住人,正好安置丫头。”得到张语嫣提醒,包爷脑洞大开,脸上也有了神彩,但随即又开始晃大脑袋,“不行啊,不行啊!”
“怎么不行?自强哥,求求你别晃了好不好,晃得我头都晕了。”张语嫣说得不假,包自强一颗大脑袋在眼前晃来晃去,全世界都被他遮住了,换谁都晕。
“丫头人事不省,总得有人照顾他吧,而且这个人必须绝对可靠,可是……唉!”包爷头不晃了,又开始叹气。
能让包爷放心,且具可行性的人选实在有限,除了谢芳,就是他自己。谢芳重伤,至今还在抢救,而他目标太大,很容易被人追踪到,都不合适。不过这层意思他没讲出来,讲了好像自己怕引火烧身似的。
张语嫣却早下了决心,等的就是这句话,但一想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脸上就泛出了红晕,低头咬牙道:“我来照顾甄男!”
“你?”包爷牛眼瞪起,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我会做饭,会洗衣,还会简单的护理,我能把甄男照顾得很好的。”张语嫣既羞且急,红云罩脸。
“说不行就不行!你马上就要大学报道了,而且,而且……这对你太不公平了,不行不行!”包爷又开始大摇其头。
而且什么,语嫣明白,深怕包自强再拒绝,语气急切且诚恳:“自强哥,事到如今,我们不帮甄男,就没人帮他了,你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朋友遭遇不幸吗?再说,我上大学的学费还是谢阿姨借给我的,没有谢阿姨,我能不能圆大学梦都是两可。今年不上,明年还可以再考,但甄男的命却只有一条。”
“这小子,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包爷一巴掌拍在甄男大腿上,他同意了。
并不重,却招来张语嫣一声嗔怪:“你轻点!”
“嘿嘿,我是想警告这小子,如果以后敢欺负语嫣姑娘,包爷我肯定揍他个半身不遂!”
张语嫣低下头,轻声道:“自强哥,你小看人了,我没指望他报答!”
可以想像,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对一个十年寒窗苦读的莘莘学子来讲,是个多少艰难的决定!这个且不说,张语嫣清白少女,不计毁誉,不顾世俗议论,情愿陪一个大男孩隐居它乡,这个决定更难!为一个毫无意识,前途未卜的人牺牲这么多,这种奉献精神甚至可以用伟大来形容,如果把这种奉献与施恩图报挂起钩来,对张语嫣相当不公道。
“破嘴,让你乱说话!”包自强也意识到说错了话,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语嫣姑娘,对不住啊,包哥绝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张语嫣抬头嫣然一笑。付出这么多,她不会再计较一句无心之失。
包自强道:“那好,事不宜此,你先回去准备,在家等我电话,这里的事交给我了。”
张语嫣走了,一个半小时后,谢芳也出了急救室,转入普通病房。幸好,谢芳身中的几刀,都未扎中要害,只是失血过多,需要一段时间休养。
包爷本来是有两手准备的,如果谢芳没事,就通过谢芳给甄男办理出院手续,如果谢芳伤重连字都不能签的话,就准备把甄男“偷”出医院,现在看来,“偷”是不用了。
甄男的叔叔甄恳接到出事电话时,说人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只通知了保姆小英过来照看。包自强不敢把甄男独自留在病房,便叫了名护士守着,出去时还顺手把房门反锁上了。刚走出病房,便注意到走廊拐角处有个人影闪了一下,嘴角不由荡起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