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像我一样打坐冥想。”玄武盘膝坐在地上,闭上眼睛,吩咐道。
三人心中,此刻都是惊涛骇浪,闻言机械般盘膝坐下,闭眼打坐。闭眼的瞬间,与外界完全隔绝的石窟内竟起了一阵诡异的微风,三根头发分别从三人头上悄无声息地飞出,被玄武攥入掌心。
他们根本想不到,看似打坐冥想的玄武,已经带着三人的信息,魂游冥界,替三人探问吉凶。玄武终身不欠人情,今天得到甄男三人相助,拣回了一条命,他要立刻报答。
玄武去了冥界,似乎担心这几个人会孤独寂寞,在剥离他们一根头发的同时,也向三人神府中悄然打入一小团云传承。顿时,景色大变,三人眼前的石窟不见了,转换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
夜,无风,河谷幽深,虫鸣啾啾,细水潺潺,月亮挂在谷口,洒下一篷清晖。河谷空旷,没有夜行人,也没有夜出的禽兽,虫鸣和水声更衬托出夜的宁静。
夜无罡风,这不是幽灵星!这会是哪里?三人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蓦地,从山坡上滚落而下的一大片土块碎石,打破了夜的宁静。紧接着,一条黑影从陡峭的山坡上一路滚落下来,最终跌在谷底,一动不动,足有十息工夫才见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借着月光看过去,那人身穿水波纹长袍,额如满月,颧骨高隆,下巴前凸,斜眉入鬓,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三人大吃一惊,这不是玄武吗?不过此刻的玄武非常狼狈,身子摇摇欲坠,一只手捂着胸口,咳嗽连连,每次咳嗽都会带出一团血沫。
玄武抬头向谷口看了一眼,拖起仿佛重愈千斤的身体,蹒跚着向对岸走。还没走多远,一片突然出现的乌云遮住了谷口,本就昏暗的谷底为之顿时如坠黑域。乌云悬停片刻,突然疾飘而下,带起一路风声,直接落在玄武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是一只体型比磨盘还大的蜘蛛,眼放绿光,通体黝黑,全身覆盖绒毛,八只爪子每只都长达一丈,上下挥舞,骇人至极。
这不是刚刚被玄武打跑的山蜘蛛吗?看到这里,三人基本明白玄武的用意了。
作为人之常情,三人肯定会问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这三人都是玄武的救命恩人,有问且能答的问题,他不能不答,所以不等三人开口发问,便提前演示给他们看,自己则利用这段时间通冥问卜。
山蜘蛛原地旋转如风,卷起一阵飞砂走石,当尘埃落定,山蜘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头小肚大得不成比例的老者。老者身披黑袍,眼放绿光,全身阴气森森。
“桀桀!”山蜘蛛发出一阵低沉的怪笑,“玄武,真是没想到啊,身中那么多毒液,老夫几乎倾囊而出了,还居然差点让你逃掉,佩服佩服!”
“山蜘蛛,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让他死了这条心吧。本神是天下之神,不是哪家哪户豢养的家臣,本神的卜术是造福天下苍生的,也不是用来助纣为虐的。咳咳!”这段话似乎让玄武消耗不小,引发了一阵咳嗽,血沫顺着下巴丝丝缕缕落在沙滩上。
“桀桀,这话你跟老夫说不着,老夫只管执行主人的命令。玄武,认命吧,毒液每时每刻都在摧残你的肌体,你坚持不了多久了,还是跟我回去吧。”
“好,你既然想要,就带他走吧!”玄武话刚说完,突然“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玄武说“带他走吧”,好像在说别人,甄男意识到话有玄机。果然,玄武话声刚落,从其身体中走出一道虚影,而其肉身与此同时倒地而亡。
山蜘蛛不像甄男三人是神魂之体,看不到玄武魂魄出窍的一幕,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小心翼翼靠过去查看,这才发现玄武早已气绝身亡。
山蜘蛛愣了片刻,指着玄武的尸身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老夫要一具尸体何用?”
骂毕,山蜘蛛探手在玄武脖子上挥动了一下,玄武头 颅突然“咕辘辘”滚落一旁,与尸身分离。山蜘蛛揪着头发将玄武脑袋拎起,再度化身成一团乌云般的本体,一条拇指粗的银色蛛丝“嗖”地射向高空,将山蜘蛛带离了山谷。
玄武死了!三人心中骇然,忽见周遭环境如同投射在水中的倒影,突然起了一阵氤氲,变得模糊不清,等视线再度清晰,环境又变了。
依然是深夜,月光透过福缘树稀疏的枝叶漏下来,耳畔隐有罡风凄厉的啸声,场景切换回了幽灵星。
这是一座小院,二人相对,负手而立。角度的关系,看不到二人面目,但从身形上就能判断出,这二人,一个是玄武,另一个是皮休王。
“皮休王,本神肉身已毁,孤魂来投,可愿收留乎?”
“愿!”
“事关重大,能否保守本神到来的秘密?”
“能!”
“但无所求?”
“无!”
“哈哈……”玄武哈哈大笑,“悔不早识南域王!”
“哈哈……本王亦有同感!”皮休王同样哈哈大笑,展臂肃客,“上神请,本王奉上紫茶,给上神接风。”
二人把臂,向客房走去,随后淡出……
甄男三人同时打了一个激令,退出玄武营造的剧情,睁开眼睛,发现重新身处石窟,而对面,玄武正平静地看着他们,目光如水。
“上神,你已经死了?”一向情感很少外露的桂婆婆语带悲怆。
“死了么?但本神并未忘了自己是谁。”玄武高深莫测,“生命就是一段旅程,只要你还记得来路,就不会死。”
只要记得来路,就不会死!甄男脑中轰然一声,犹如醍醐灌顶。
幽魂大帝死了吗?他的记忆还在,他没死。父母死了吗?只要他们的魂魄还未散,未投胎转世,还记得他这个儿子,就不会死!
肉身只是承载生命的工具,唯有精神,唯有神魂,才是生命永续不绝的本质。
赤眉问道:“上神大人,那头山蜘蛛,已经是金丹境了,他怎么能来幽灵星,难道他就不受天地排斥?或者说他已经死了?”
“山蜘蛛无影,你们没注意到吗?老夫只是想不明白,山蜘蛛怎么肯为了寻找本神,甘愿毁弃肉身?这代价……难道……”
玄武话中,有好大一块留白。难道二字代表了什么?会和血煞门正在酝酿的阴谋有关系吗?甚至会与帝魂说过的星界大战有关系吗?
甄男毛骨悚然,脑中霎那间涌出无数个问题,脱口问道:“上神大人,血煞王真的会复活吗?明年,也就是血煞王降临后第五百年,幽灵星上,真的会面临一场血雨腥风吗?”
“莫问!莫问!”玄武莫测高深道,“本神只言过往,不及未来。皮休王懂得这个,从来不向本神提及将来,他能做到,甄男,你更应该做到!”
不及将来?那要卜术何用?还有,凭什么皮休王做到的,我就应该做到?我比他多两个头,还是多四条臂?甄男一肚子疑问。
只听玄武接着道:“人生在世,来路凄苦,去路迷惘,凡人都想堪破迷惘,逃避凄苦,概莫能外。但,天机不可泄露,因为,本神窥破的,是真正的天机。”
问的两个问题,一个没给答,反而遭到一通奚落,甄男心情郁闷,不过,对玄武的职业操守还是很佩服的。
见大哥吃瘪,赤眉气不过,略带恼怒道:“问什么也不答,上神就是这样报答我大哥的救命之恩吗?”
“赤眉!”桂婆婆惊慌失措,“不可对上神大人无礼!”
玄武倒不恼,反而含笑颌首:“无妨,这是赤子之心,如同明灯,可指引前途。”
玄武转向甄男,意味深长道:“你觉得,这个恩,本神报了吗?”
甄男站起来,郑重鞠躬,起身道:“上神指点迷津,晚辈感激不尽!”
赤眉和桂婆婆也慌忙起身,跟着行礼:“感谢上神指点迷津!”至于指点了什么迷津,二人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甄男却清楚得很,玄武语带玄机,那番生死论和明灯说,就是在指点迷津。生死论给人希望,明灯般的赤子之心指点方向。有了这两条,迷惘将不再迷惘。
“你们去吧!”玄武轻轻摆手,之后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三人。
出去?怎么出去?三人也不敢多问,默默施礼后转身刚要走,见一只磨盘大的巨龟匍匐在出口,口吐人言:“上来吧,老龟送你们出去。”
登上龟背前,再度回头,见玄武依然保持入定姿势,三人钦佩之情油然而生,这才是神仙中真正的圣者!
三人刚刚在龟背上坐稳,玄武突然眼帘微启,弹指打出三道若有若无的白光,分中三人脑后玉枕玉。三人脑中同时“嗡”的一声,瞬间明白得了一场大造化,但连声谢谢也来不及说,“噗嗵”一声,巨龟已带着他们潜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