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Chapter 56

秋天的清晨, 空气中总是低低悬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整条街道像是被浸泡在水里,没有飞鸟声, 没有蝉鸣, 只有汽车驶过身边的轰隆声和路人行色匆忙的脚步声。

琉璃划着直排轮游弋在日渐冷清的街道上, 看着越来越光秃的树丫, 琉璃有一种时间荒诞地停顿下来的恍惚感。

红色的气球被树枝阻拦了通向自由之路, 对天空的渴望让它不屈不饶的继续挣扎着,而被它抛弃的小主人正在树底下眼巴巴的看着它。

琉璃划了过去,站在小男孩的边上, 同他一起抬头用眼神捕捉气球。

“它要飞走了诶!”琉璃说。

“我对它那么好,每天带它出来散步, 为什么它还要离开我呢?”小男孩大人样的皱着眉头说。

“因为它更向往天空啊!”

“天上有什么好的呢?”

“天上有天堂啊, 每朵白云的后面都住着天使。所以它想去天堂和天使一起玩啊!”

“和我玩不好吗?去天堂的话不是回不来了嘛?我那么喜欢它, 不想它回不来啊!”

我那么喜欢他,不想他回不来啊!

琉璃俯下身, 低头看着小男孩,皱眉噘嘴的表情,还有倔倔的眼神,同孩童时代的龙马有几分相象呐!

轻轻一个跃身,琉璃轻松抓住了气球的系绳。

“给你, 要牢牢抓住了, 不要再让它飞走喽!”琉璃把气球递到了小男孩的手里。

“嗯。”小男孩开心的把气球的系绳拽在了手心里, 对琉璃腼腆的说了句谢谢, 转身跑向马路对面去了。

琉璃微笑着看着小男孩奔跑的身影, 希望他永远也不要放开想要攥紧的手。看着看着,笑容突然在琉璃脸上凝固, 在瞳孔中闪过惊悸的瞬间,琉璃冲了出去……

“啪!”

龙马看着掉在地上的十字星项链,微怔。怎么好好的,就突然断了呢?

“怎么了,越前?”手冢走过来问突然停下练习的龙马。

“……没什么。”龙马说,弯腰捡起了项链放进了口袋里,十字星的棱角刺破了他的手掌心,心绪不宁。

同一时刻,冰帝

迹部的扣杀球让自己的球拍断了网。

“怎么回事?昨天刚换的网线,质量太差了。”

“是你打的太用力了吧。”忍足擦着汗说。

迹部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乱,眼光瞟向场外,琉璃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却看到一只红色的气球在空中盘旋。

这天早晨,有人听见了尖锐的刹车声,钝物撞击的声音,路面上有一道长长的刹车印,书包孤零零的躺在马路上,不远处,校服下缓慢流出来的鲜血,逐渐蔓延开来。

像是城市中心,最艳丽的,血莲花。

转过街角,绕过围墙,无数个车流汹涌的十字路口,无数个红绿灯前,无数次的手机信号换来的是永远的无法应答,无数条短消息等来的是屏幕的漆黑一片……

站在车水马龙的东京街头,周围是流光的霓虹和喧闹的人群,越前龙马茫然的看着周遭的一切,觉得身体里有一股强烈的不安像磅礴的雨水倾泻下来,然后化做巨大惊恐的海啸呼啸着冲破了心脏,从身体里扑向地面,把整个城市淹没起来,埋葬了城市里那些喧嚣声,整个城市越来越安静,最后鸦雀无声。

整个世界只剩下一句又一句的呼唤在小声地重复着,带着山谷的回音回荡在城市暗红色的天空上面……

琉璃,你在哪儿啊……

琉璃,你在哪儿啊……

捉迷藏的游戏,我们不要玩了,好不好……

算我输了你快点出来吧……

你不要消失不见啊……不要就突然不见了啊……让我找到你吧……

让我找到你啊……

两周后

龙崎樱乃陪着龙崎教练来到医院,进行每月一次的身体检查。

“奶奶,检查的怎么样?医生怎么说?”樱乃问刚从诊疗室出来的龙崎教练。

“呵呵,还能怎么说,就让我多休息,不要太累了。”龙崎教练口气轻松的说。

“那奶奶要听医生的话啊,可别像上次一样突然昏倒了。”樱乃关照着。

“知道啦!”

祖孙两人边走边说,对面走来了推着轮椅的护士,擦身而过,轮椅上高挂的点滴瓶像是一个尖锐的凶器,透明的液体在玻璃瓶中晃荡出刺目的白光,一瞬间凝固了所有的视线……

青学

“越前,你最近怎么了,好象很没有精神的样子,练习的时候也总是心不在焉。生病了吗?”手冢问这一周以来一直心事重重精神不济的龙马。

“部长,我……”龙马低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部长!”龙马一下子抬起头来,看向手冢的眼睛里有着像在寻求答案的急切光芒,“部长,琉璃不见了,整整两个星期我都找不到她,电话打不通,短讯也不回,去她家里找,她家的管家说琉璃出去度假了。我不信,琉璃做长途旅行的话不会不跟我说的,也不会一声不响的离开的。部长,琉璃不是在给你治疗吗?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我,我很担心啊。”

手冢听了龙马的话而思抚,确实,琉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他了,虽然他也有打电话去琉璃家,可是得到是和龙马一样的回答。手冢自然没有龙马那么了解琉璃,所以不疑有它,只是现在看着龙马心焦的样子,手冢也有了一丝隐忧。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手冢说,看着龙马因为他的回答而周身溢出满满当当的失望来。

“是嘛,部长也不知道啊。”龙马的肩垂了下来,沉默了会儿说:“部长,今天我想早退,我想去冰帝找找看。”去找迹部,或许他知道琉璃去哪里了,龙马想。

手冢微微颌首,了解龙马的心情,同意让他早退。就在这个时候,龙崎教练走了过来,对手冢说:“手冢,今天就到这里了,除了正式队员其他队员解散,我有话对你们说。”

手冢把正式队员集合到龙崎教练面前,只有龙马心里着急,直想快点走。

龙崎教练双手环胸,脸色阴晴,一副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让急性子的桃城等不急的说:“教练,有什么事啊?”

“今天我去医院检查了。”龙崎教练说道。

“啊?难道检查结果不好吗?”大石一惊。

“不是。”龙崎教练摇头,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我今天去医院看到了……看到了琉璃。”龙崎教练的话让龙马和手冢神色一紧,不安变成了预言正在慢慢成真。

“琉璃好象为了保护一个孩子,出车祸了。”

有鸟群从头顶轰然飞过,翅膀振动出的气流,像泛滥的潮水,淹没了每一根清醒的神经……

“啊?”所有人都一惊。

“琉璃,没事吧?很严重吗?”桃城问。

龙崎教练皱着眉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个坐在轮椅上支离破碎的洋娃娃。

“她家里人处于某种目的把这个消息封锁了,总之,你们一起去看看她吧。”

仁爱医院

拿着龙崎教练给的病房号码,手冢一行人来到了一扇虚掩的房门前。

收拾好表情,不要愁眉苦脸的,也许并不是很严重。这是不二拍着龙马的肩头传达出来的意思。可是龙马怎么也不能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分一毫。

推开门,桃城的大嗓门和菊丸的跳跃声线,还有一大束秋百合一起咋呼进了房间:

“琉璃,我们来看你了!”

病床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大束艳红的玫瑰在床头绽放着如火的美丽。成为这片白色空间里的唯一色彩。

男孩子们面面相觑,在为病房里没有看到病人而疑惑的时候,房间窗台边的一个旋动,在空气中激起磁性的涟漪,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夕阳在窗外一寸一寸的沉了下去,天空中拥挤着绚丽的云彩,烧红了所有的天空,像是失火的天堂。

少女站在窗边,夕阳金色的光线在她身上勾勒出亮眼的轮廓,纵然裹着石膏的左脚让她看起来站的非常吃力;纵然曾经光洁饱满的额头如今包上了层层纱带;纵然修长的左手臂上被纱布缠缠绕绕的直到手指尖;纵然宽大的衣袍下隐藏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淤青伤口;纵然此时她看着他们的表情像是一副模糊的油画,静止的看不出变化。可所有人都相信她一定是一个从失火的天堂中坠落到人间的折翼天使。

夕阳在她旋身后的回眸里揉碎成了金沙,撒满房间。

龙马的心有一种被撕咬啃噬的刺痛感,顺着血液传递到头皮,太阳血突突的跳着,然后眼睛变的湿漉漉的,视线感到有突如其来的黑暗,像是在明亮的房间里被人突然拉灭了灯,只因为那个天使一样的人用熟悉的声音,说着陌生的话:

“你们是谁?”

你、们、是、谁?

房间安静的像一个空洞。

风,从窗口吹了进来,回旋起白色的窗纱在空中飘荡。琉璃好象想到了什么,不再看他们,用自己唯一‘完好’的,只贴了少数几块胶布的右手去推玻璃窗,简单的动作却让琉璃做的颇为吃力。不二快步走了过去,替琉璃关上了窗,玻璃阻隔了外面吹进来的风和所有的声音。

“谢谢。”琉璃小声的说,像得到陌生人帮助一般的羞涩。

“琉璃,你,不记得我们了吗?”不二不确定的问,脸上漾着依旧不变的笑容。

琉璃迷茫的看着不二,眼睛眯成弯月,笑容像是秋日里最常见的阳光,明亮又不灼人,和煦地在空气中酝酿着。

琉璃矗眉,像是用力的想了想,最后却是放弃的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这样啊。”不二看着琉璃茫然无知的表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了眼同伴,大伙都被着意料之外的变故惊的想法全无,不知如何是好。

空气在肩膀和肩膀的间隙里传来传去,热度微微散发着,时间的钟摆慢慢停止了摆动。

“喂喂,不是开玩笑的吧?!”桃城唏嘘的说,对这种通常只在电视上看到的狗血情节表示不敢相信,然后指着龙马问琉璃:“那他呢?越前龙马,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也不记得了吗?”

龙马身体一震,紧紧的盯着琉璃,表情像是盛开在午夜后的洁白昙花,在日出前,收拢起了所有的美好。

琉璃看着龙马,瞳仁里的光点像摇曳的烛火一样,恍惚且明亮,又像磨沙玻璃般的朦胧。

少年和少女,四目相对,交错着各种各样的目光,探索着、迷惑着、希望着、悲伤着、心疼着、还有,祈祷着。龙马觉得有某种沉甸甸的东西浮动在眼眶里,琉璃吐出的任何一个字都能叫这些东西在他的身上攻城掠池。

“我……”琉璃喃喃开口,气氛瞬间冻结……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你们别被她骗了,她装的呐。”

贵族式的声线夹杂着无奈和轻笑在门口响起,打破了一室悬疑的气氛。

哈啊?!!!

所有人都朝门口看去,迹部带着洞悉一切的桀骜笑容出现在门口,手中的一大束红玫瑰娇艳欲滴。再看琉璃,脸上最初的迷惘表情和犹如磨沙玻璃质感般的眼眸,变回了熟悉的调皮和灵动。一下子目瞪口呆。

龙马的心突然拉出一道有着高低起伏的长音。

迹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忍足、向日、桦地和宍户。

琉璃对着迹部龇牙咧嘴:你来的真是时候啊!

迹部:每次都玩失忆,你不腻啊!

琉璃:每次的人都不同,所以不腻。

迹部失笑。

“怎么又下床了?”迹部走到琉璃面前,一副就知道你不安分的口气,把手里的红玫瑰交给桦地,打横抱起了琉璃朝病床走去。

“嘻,蹦达蹦达就下来了啊。”琉璃躺在迹部怀里嬉皮笑脸的说。

迹部小心翼翼的把琉璃放到床上,拉过被子替她盖好,眼里的珍爱怜惜一览无疑。

他抱她的动作、他给她盖被子的动作是多么的自然,自然的就像日出和日落的规律。她躺在他怀里微笑着说话的样子是多么的诱人,就像在温热的牛奶里加上一勺蜂蜜一样的甜腻。

血液慢慢涌上头顶,在龙马的视网膜上覆盖上了一层叫作嫉妒的薄膜。

……

“打着石膏你都能蹦达,真是佩服啊!”忍足帮琉璃垫高了枕头。

“还不是拜你所赐,我又没骨折,居然给我打石膏。”还把她包的跟个木乃伊似的,琉璃埋怨的剐了眼忍足,恨不能用打着石膏的腿在这个医院少东的屁股上揣上一脚,极其肯定忍足绝对在整她。

“你是没骨折,你是骨裂。为了防止你再这样乱蹦达,看来你的另一腿也有打上石膏的必要。”忍足幽幽的说,轻飘飘的语气有着杀人于无形的威胁感,吓的琉璃连忙护着棉被下的右腿可怜兮兮的说:

“好忍足,好学长,我保证以后不乱动了,放过我的另一条腿吧!”典型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琉璃深刻体会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了,暗想着出院后能不能把这个仇给报回来。

琉璃讨好撒娇的模样让忍足莞尔,习惯性的摸了摸琉璃的头。

“给,琉璃,这是你昨天说要吃的葡京蛋挞。”向日递过来一个盒子,盒子里穿过来的温度温暖着琉璃的手心。

桦地自动的去换琉璃床头的玫瑰了,宍户则安静的立在傍边。

琉璃拿起了一个蛋挞,咬了一小口,吃惊的说:“咦?味道很正宗嘛,哪儿买的?”

“迹部家的厨师做的。”向日说道。

琉璃了然,开始想明天让迹部家那个五星饭店里出来的厨师做点什么吃的来,正准备咬下一口,想起了貌似被她无视过去的青学众人。

“大家回神啦!”琉璃唤醒了面部表情全都变成了像悲情剧看着看着,发现剧情一下子跳成爆笑剧一样扭曲的青学众人。

“琉璃,你没失忆啊?”桃城还要确定一下。

“呵呵,阿桃,你说呢?”琉璃笑的狡黠。

“呼!吓死我们了,还真以为你失忆了呐!”菊丸呼了口气说。

“琉璃,你是故意吓我们吗?”不二依旧笑着,可是语气有点冷。

“哈哈,我无聊嘛!早上看到龙崎教练的时候就猜到你们会来了,所以……嘻嘻!”琉璃笑哈哈的说,那笑容,让人无法忍心责怪。

“她啊!每天都要装失忆吓人,乐此不疲啊。”向日有点幸灾乐祸的看着青学的人,对自己不是唯一的上当受骗者感到高兴。

手冢他们的额头上都垂下了黑线。

“好啦,不要一副像吃了口难吃的菜一样的表情,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哈。”琉璃清了清喉咙,正儿八经的开始讲起了笑话:“有一只蜈蚣过马路的时候不小心发生了车祸,需要做截肢手术,推进手术室的时候还在暗自庆幸:还好我的腿多。这时医生走过来对它说:蜈蚣啊,你要有心理准备,从今以后你就是蚯蚓了。”

“扑哧!”定力不足的人都笑出来了,向日和桃城最夸张,差点笑的马革裹尸。忍足和迹部轻笑着看着琉璃,眼里柔光一片。

能把一屋子的人整乐,琉璃得意洋洋。

“为什么?为什么还能笑的这样开心?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装失忆?”龙马混沌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发了出来,混合着深深的悲怆和强忍着的生气,一句比一句大声,像是地平线上突然爆发出的黑色的力量。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琉璃收敛笑容看向龙马,额前的碎发遮挡住了龙马的眼睛,看不清表情,只看见紧咬的牙齿在面颊紧绷的肌肉上印出的轮廓,和投射在夕阳昏黄里那气愤翻腾的剪影。

“龙马,怎么了?”琉璃问。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什么事,从来不都是第一个就告诉我的吗?为什么要装失忆玩失踪?把我耍的团团转很好玩吗?为什么要说这样的笑话?把自己的事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你就不能想想别人的感受吗?”龙马泛红的眼眶从发间透了出来,眼光像两把利剑刺进了琉璃的胸腔。

房间里寂静了几秒,可这几秒却让琉璃觉得有轰然巨响的雷声在耳朵里炸了开来。等这轰隆隆的轰鸣声平静下去的时候,龙马已经跑出了病房。

“龙马!”琉璃叫了一下,阻止不了龙马跑出去的身影。

空气一下子变的粘稠起来,谁也无法先开口打破这逼厌的沉默。

“真是小孩子,一点都开不起玩笑啊。”最后琉璃扯着笑容说着,笑容像是悬浮在幽暗长廊里浅浅的浮光。

琉璃一点点的底下头,嘴角的弧度随着窗外沉沉西坠的夕阳一起,落了下去。

手里的蛋挞突然凉了。

……

手冢走到琉璃身边,把秋百合放到床头。

“越前很担心你,找不到你的时候他,很担心你,所以才……,你好好休息吧,我们以后再来看你。”手冢说完,深深看了琉璃一眼后,转身走出了病房,青学其他人见状也跟着手冢一起离开了。

然后迹部也出去了,身后跟着忍足和桦地,留下向日和宍户陪着琉璃。原本挤满了人的房间一下子清冷而空荡,像一个虚空的绵密空间。

“站住!越前龙马!”

迹部厉声叫住了一直往外冲的龙马,前所未有的戾严语气让龙马下意识的止住了脚步,连手冢他们都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面无表情走上来的迹部。

“啪!”一记耳光突然甩在了龙马的脸上,力道带着狠劲,犹如严冬的寒风刺进了龙马的皮肤。龙马涨红了脸,瞪着双烧的通红的眼瞪着迹部,样子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牛犊。

“迹部,你干什么!”

“嘶!”

桃城和海棠跳了出来,太嚣张了,居然敢打青学的人!

桦地身形一动,挡在了桃城和海棠的面前,不让他们靠近迹部半步。

“越前龙马,你和琉璃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你应该是最了解她的人,难道你没有看出来琉璃笑容下的伪装吗?像个小孩子一样说着任性的话,你根本没有资格指责她。”迹部口气严厉,看着龙马的眼光充满责斥。

“你,什么意思?”龙马心里一悸,脑袋中只有‘琉璃笑容下的伪装’几个字在嗡嗡作响。

“琉璃的左手神经被车灯的玻璃碎片割断了,医生说即使手术后长期做复健,左手的手指功能也不可能恢复的像以前一样了,也就是说,琉璃的左手以后恐怕连一只笔都握不了了。”迹部的话像是无边无际的水域下浮动着的墨绿色水草。

“什么?迹部,你说的是真的?”手冢大惊失色。

龙马视线一晃,觉得有人拿了把缺口的钝刀在他心脏最柔软跳动的地方,用力一插……

“嗯。”迹部表情森然,自己也不愿意相信一样。“琉璃刚刚知道的时候只是笑着说,还好自己平时右手用惯了,只要重新练习用右手写字就行了。可是,那天晚上,我却看到琉璃在哭,一个人待在黑暗的房间里卷着身子埋首哭泣。那些可以把整个世界的希望都敲打碎的哭泣声;那些没有未来,去路不明的哭泣声,越前龙马,你有听到过吗?第二天,当琉璃依然朝我露出像盛开在月光下洁白花朵的微笑的时候,我就决定要把世界上所有最美好的东西都给她,哪怕她不说,哪怕她不要,我也要统统都给她。她失去的未来和梦想,就由我重新给她建造。越前龙马,要是你没有这样的觉悟的话,你就没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守护她。”

迹部比想要在球场上赢得比赛还要坚定的决心深深震撼了龙马,整颗心脏剧烈跳动。

“越前,你和琉璃一起长大,就应该知道琉璃想要当医生的梦想吧,左手永远也不可能拿起手术刀,对琉璃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所以,不要再伤琉璃的心了。”忍足说道,语气是绵长无尽的叹惜。“我们比你更早的知道琉璃出车祸,是因为医院通过校服先通知了学校,琉璃迟迟不告诉你,是因为脑中的淤血让她昏迷了整整一个礼拜。她独自用微笑隐藏起了所有的痛苦,只是不想让关心她的人伤心,越前,你应该体谅琉璃才是,不要再任性的只考虑自己的感受了。”

空气变成一块巨大的玻璃摔了下来,摔了下来,轰然一声,砸在地上破裂成千千万万块细小的碎片,在身体里长出的旋涡里面四散飞溅,划过胸腔,扎进身体里每一个地方,滋生出撕裂的疼痛来。

越前龙马的脚下是满地的亮闪闪的玻璃残渣,有个女孩安静的躺在上面。

安静的躺在上面……

夜晚

皎洁的月亮把缓慢浮动的银光照进了病房,房间里像是被覆上了一层霜。

黑暗的角落里一个阴影移动了一下,悄无声息的走到了病床边。少年的面容隐没在黑暗中,只有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荧荧闪着光。

龙马看着熟睡的琉璃,心里流动着止不住的悲伤情绪。

伸手拂上她微矗的秀丽眉头,轻轻为她摸去睫毛上残留的泪水,把手伸进她以后再也无法紧握成拳的手心里,一滴滚烫的液体掉了下来,打在了龙马的手背上。

琉璃,你在梦里哭吗?在每一个清晨从梦里哭着醒过来吗?我不是故意凶你,生你的气,我只是因为自己不能在任何时候第一个在你身边而生自己的气,我只是因为自己不能像迹部那样抱你而生自己的气,我只是因为你忘了我,但我又想不出办法而生自己的气。琉璃,我的任性让你难过了吗?对不起啊!

琉璃,在我以为你失去记忆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那是前所未有的害怕,像是熟悉的世界180度水平的翻转过去一样,面目全非。琉璃,要是你忘了我的话,我该怎么办啊?那些两个人的童年记忆,要是只剩下我一个的话,我该怎么办啊?琉璃,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我特别、特别的生自己的气!

龙马揉了揉通红的眼眶,趴在了琉璃的床边,握着琉璃的手贴向自己。

你的手再也握不紧了对吗?没关系,以后让我握着你就行了,我会一直一直握着,永远也不放开了。你也不能当医生了对吗?不要难过,兰德儿不会怪你的,你不是把兰德儿的梦想给我了吗,我会去实现兰德儿的梦想,连同你的份一起,所以琉璃,你以后可以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了。

琉璃,我不能像迹部那样把全世界都给你,但是你要相信,我的全部世界只想拥有一个你。以后我去世界各地打球都带着你,好不好,琉璃?小时候你说过的,想要环游世界的话,我一直都记得的呀!

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然后到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