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结

司葵心里有个结, 很深很深,甚至深不可测,而司葵也知道自己心里有个结, 死死的结, 在司末死去的那一刻, 就已经存在了。

所以, 司葵才那么不喜欢幸村精市、真田凌月这群人。

不管再如何, 死去的人,总比活着的人来得悲哀许多。但是这群人却理所当然的认为只要说上一句‘对不起呀’‘抱歉’‘不好意思’,就可以把一刀一刀刻在别人心上的伤口给抚平, 甚至会在别人不接受道歉的时候,而会产生一种‘你怎么这样呀’之类的感想, 到头来好像一切都是你错了一样。

对于这样的人, 这样的事, 司葵不理解,从来都不能理解。

不是道歉了, 就可以被原谅。

不是道歉了,就可以把一切都消除。

尤其是说道歉时那些人的口气,好像你不原谅他(她)就是件天理不容的事情。谁说道歉了就能被原谅,谁规定道歉了就必须原谅。何况……他(她)还死了。

错了就是错了,有太多的东西不是说错了, 就能够回头的。

因此, 司葵心里有个结, 关于过去, 关于司末。

她很清楚, 也很明白地知道,司末从来没有怪过她, 不管她是任性,还是自私,他都从来没有责

怪过她,可有很多事情,明明知道,明明清楚,明明了解,但,总是很难能够放得开。

人,这种生物,总是不愿意放过自己。

幸村精市没有放过自己,真田凌月没有放过自己,铃木没有放过自己,柳生比吕士没有放过自己,幸村天意还是宫野崎、宫野寒或者说幸村家的父母,这些人通通都没有放过自己,包括幸村天音。

司葵想过,或许,天音曾经怪过父母怪过哥哥怪过答应她陪着她却中途离席的司玥,但,在她慢慢死掉的那个过程中,她就不再责怪了。不是有人说过,人在临死前的那一刻,心是最温暖的。

然而,幸村天音死了,这群人却活着,或心安理得的活着。

活着的人再怎么痛苦,他也会痛的感觉,而死去的人,什么感觉都没有地躺在冰冷的地下或化为一捧白色的骨灰。

而她借着幸村天音的身体活着,让所有的人都认为幸村天音活着。

以为自己曾经伤害过的那个人活着,就能让自己心里产生出那种态度吗?

司葵无法理解。

就因为被自己伤害的人没有死去,所以觉得自己觉得抱歉了,就可以再继续安心地和那个人交朋友,说话,一块玩吗?所有的,就能恢复到以前吗?

有这样想法的人,真的很该死。

“幸村天音。你现在到底想怎么样!”

站在司葵面前的真田凌月的胸脯起伏得很厉害,脸色是那种死灰色的惨白,这个样子的真田凌月让原本躲开司葵视线的真田弦一郎瞳孔紧缩,其他人看向真田弦一郎的眼神似乎也有些担心,就连幸村精市也不例外。

一一扫过前面这群长相俊秀的少年们,最后停留在恼怒着赤色双目瞪真田凌月的切原赤也,司葵嘴角上翘,眼睛狭长地眯了起来,像一只吃饱喝足了躺在太阳下的猫。

“前辈,你想干什么才是!我警告你,不要以为自己是前辈,就能够随便欺负葵。”切原赤也很自觉地为司葵抱起不平来,至于刚才被司葵摔的那一下和那句‘关你什么事,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所受的小伤,早就被他给抛到爪哇国去了。“还有部长、副部长你们。”少年脖子一仰,很有硬气地说,“反正有我在,就绝对不会让你们欺负小葵。”

‘嘣——’一声就在切原的脑袋上响起。

司葵优雅地在诸多眼框碎了一地的情景下收回了手,切原捂着头,哀嚎着,“小葵。不要学副部长啦。很痛的。”

看着切原那呲牙咧嘴的样子,司葵翻了个白眼,甩了甩手,冷清清地说,“你的头太硬了。手痛。”话音一落,就见切原赤也也不管自己的头了,抓着她的手左看右看,表情十分堪忧,“小葵你的手也太脆弱了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呀!”对上次葵受伤的脚,切原很是心有余悸,不过他好像忘了上次那个是被玻璃划的。

“切原。”仁王雅治很看不下去地叫住了切原的夸张举动。

司葵则是很满意地享受着切原这种缺心眼的关心。她记得司末在某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骑在围墙上面低头看着在下面看书的她说,‘葵需要一个小动物一般的男生陪在身边,给予全部的温暖和阳光’。这样说来,赤也算不算呢?司葵还未能弄清楚这份温婉的心情,就被某些不知好歹的人给打断了。

“切原赤也。我跟幸村天音说话,作为后辈,就不要乱插嘴!”真田凌月完全不惧于切原赤也的危险,趁机插话。

切原的嘴刚张开,司葵便举手阻止了,依赖于男生的保护,这不像是她的作风。

“葵又不是幸村天音。”退到一边的切原赤也缩头缩脑地嘀咕了这么一句。

小小声的一句又惹去白眼N只,和司葵的会心一笑。

“真田凌月前辈。”司葵弯弯地笑着,“我好像跟你说过了,也强调过很多遍了,请叫我手冢葵。还有——”本来笑着的表情随着话锋一转,就变得阴冷了起来,声音也高了起来,“你问我想怎么样,那你又想怎么样!把那个视频传到论坛上的人就是你吧!不要狡辩。除了你之外,我还真想不出来是谁传上去的。”

“总不会是我自己吧!前辈,说实在的,我真的很看不起你这种行为。况且……”每说一句话,司葵就往真田凌月逼近一步,真田凌月不自觉地就后退一步,直逼到墙角。

“况且什么。我承认视频是我传上去,怎么,你不敢承认你当年做的事情吗?你当年做的事情,我记得清清楚楚!”真田凌月像一只受了伤的动物,孤立无援,充满怨恨的眼睛死死地抓着司葵不放,咬牙切齿。

相比起真田凌月近乎失控的样子,司葵的冷静看上去更加吓人。

见司葵不说话,真田凌月的情绪更加激动了起来。

“幸村天音,你没话说了吧!你以为把自己的名字改了,就可以把以前那些事情全部都丢掉吗?我告诉你,不可能!幸村天音,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说到后面,真田凌月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由于情绪太激动,竟有些摇摇欲坠。真田弦一郎马上扶住她,安抚她的情绪。

周围偷偷观看的目光中也夹杂了些责备落到司葵身上。

无论是何等情况,人总会不自禁地同情弱者。现在的真田凌月看上去真的很弱者,苍白脆弱的表

情,再加上颤抖的身体。

司葵也不可避免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往后一退,“前辈。天音什么时候背叛过你?当年,不是你

先背叛的吗?是谁把天音暗恋仁王雅治的事情弄得全校皆知,是谁把天音和你说的悄悄话四处宣扬?又是谁在背后说天音的坏话。前辈,东西可以乱吃,但是话可不能乱说。”这些事情在天音的记忆里记录得非常清晰。

不知是不是被戳到痛处,真田凌月叫了起来,“不要天音、天音的。你不就是天音吗?不要装得自己好像根本就不是天音。那些事情的确是我做的,可是,你当初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我没想过要背叛你,但是那群女生不放过我,我又能怎么样!谁让你那么优秀,如果我不说你的坏话,她们就欺负我。”说着说着,真田凌月就蹲下了身,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泪水在眼中打圈。

扶着她的真田弦一郎满脸吃惊,其余的人也是惊讶地看着真田凌月,仿佛是不敢相信她说的话。

“然后。你为了保全自己,就背叛天音了?”司葵慢悠悠地说,“为了赶走天音,就联合别人制造假的视频证据,逼走天音?”

颤抖的真田凌月身体一怔,猛地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司葵,她那种表情一看就写着‘你怎么知道’。

“天音。你说什么。”幸村精市眼神伤痛。

“我说,那个视频是假的。现在的技术很简单就能够制作出来,不是吗?把两段视频连接在一起,给我软件,我也能做得天衣无缝。”司葵轻松地笑着解释起来,看了一下两边的教室,好些个学生都拿着手机在那里大呼小叫的,她猜想,那两段视频应该已经被发现了。

“那学校怎么会没发现!”丸井的脸色也很难看。

应该说,除了司葵和切原的脸色意外,这群孩子的脸色都很难看。

“大概是出于某些原因吧!”司葵轻飘的目光越过走廊越过操场,直落到那个小小的被遮挡在树叶后面的房子,那里是校医室。她歪歪头朝着幸村精市,笑道,“幸村学长,你说是不是呀!”

真田凌月白着张脸,人冷静下来了。

“手冢葵。如果那视频是假的,你当初怎么不说?学校怎么不说?”

“那我就不知道了。”司葵没所谓地耸了耸肩,“我说过了,我不是幸村天音,又怎么会知道确切的原因呢?至于学校,那是学校的事情了。”

她压根不在乎这个,她只是想看看知道这些事情之后的某群人的表情,该会是多么的精彩。

果不其然,他们的表情的确很精彩。

得到满意的结果,司葵也满意了,挥了挥,以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姿势,双手插在冬季校服的长上衣口袋里,下楼了。

“小葵。等等我。”切原冲着前辈们鞠完躬就也跟着扯了。

——

人的心,其实是很窄很窄的。

司葵收拾了东西,也不顾中田老师的难看脸色,和切原赤也道了别,就走出了校门。

仰望着无边的天空。

司葵有种感觉,那个在心里打死了的结,已经松动了,低头看着手里的粉红色便当盒,不经意地笑了出来,这是切原赤也特意带给她的,中国料理。

“你喜欢切原赤也?”

不用回头,司葵就知道是宫野崎。

“谁知道呐。”将便当盒放到背包里,司葵嘴角还是掩不住地往上翘。

“只有你和他不知道了。”

司葵只觉得胸口一闷,烦躁地斜了宫野崎一眼,“关你什么事。”口气有些凶,像是被发现了什么的小屁孩。

“是,是。不关我的事。”宫野崎笑着举手投降,和司葵并排走着。

司葵拉着书包带,不小心触碰到放在包里的便当盒,半低着头,她喜欢他吗?她喜欢切原赤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