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处还插着一枚飞镖,只能看见最尾端的一点金属,其余的全部没入腹部。鹿弥微微扯了扯嘴角,她真庆幸这飞镖不长,不然万一有一截留在外面,被别人看见了,那该多丢脸。
鹿弥现在确定了,那些刺客的目标中的确是有她的,不然他们可以去刺杀云锦凡,也就不会将这样厉害的毒涂在刺她的飞镖上了。
她额头冷汗淋漓,腹部已经痛得几乎没有直觉了,可望一望云锦渊离开的方向,她却笑了起来。
突然,寒风飒飒,她被一个身影猛地扑倒,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堪堪收住,那个人一声厉喝:“鹿弥!你傻了吗,看见刀子过来也不躲,你是不是想死啊?”
鹿弥看着搂着她的那个人,微微一笑,“风雪寒,是你过来啦!特意来看我的么?”
“我看你有没有死!不过你这么个千年祸害估计是死不了的。”风雪寒妖艳绝美的脸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那你就错了。”鹿弥声音发虚,渐渐小了下来,“祸害也有要死的一天啊!”
风雪寒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目光往下移落到她的右手上,瞳孔一缩,“你中毒了?这是,中了焚心散的征兆。”
“焚心散?”
鹿弥听说过这种毒药,是天罗地网特制的毒药,用各种毒物炼制而成,中毒者不会立刻死去,中毒期间痛不欲生,受万火焚心之苦,生不如死。
这昧毒药据说是天罗地网为了审讯那些嘴硬的凶神恶煞的囚徒才被研制出来的,多数人被活生生折磨死。解药只有天罗地网的几位首脑手中才有,那些人心狠手辣,武功高强,没几个人敢从他们手里抢解药。故而焚心散在江湖上直接列入无药可治的七大毒药之二,令人闻风丧胆。
她鹿弥可真是厉害,竟有人痛恨她到如此地步,宁愿不立刻杀死她以绝后患,也要让她经受百般痛苦。
鹿弥突兀一笑,任由鲜血迸流,眼中露出狠绝的冷芒,道:“风雪寒,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这次的刺客是一人指使还是有其他人?”
风雪寒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惊讶,又极快敛起,沉沉道:“刺杀云锦渊的还是原来那个人。”
他有些犹豫,按理说天罗地网的内部消息是不能透露给外人的,然而只是片刻犹豫,他又道:“今天我听说有人下重金想杀你,那个人还提供了皇宫宴会的地图,那个人应该是今天参加宴会之中的人。”
“果然如此啊。”鹿弥了然地笑了笑,眸光冰冷,又有些感激地看向风雪寒,“多谢你特意来救我。”
风雪寒有些赧然,鹿弥对他一向戏谑,似乎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又突然眸光一暗,“可我还是来迟了。”
“放心。我不会死的。”鹿弥安慰道,语气却极为坚定,“我鹿弥是不会这样简单地卑微地死去的。有些人想要我死,可我鹿弥天生就是祸害人的,让别人得逞可不是我的风格。”
她有些失血过多,眼神开始涣散,声音慢慢低下来。
可她坚定的话语,让风雪寒眼中升起幽幽的光芒。
她却身子一软,顷刻间仿佛将要倒下
来,却在风雪寒扶她的前一刻,生生地绷直了身板,她抿出一道笑容,倔强地说:“我没事。”
风雪寒一怔。
随即眉头紧皱,阴冷的目光扫向那些刺客,语气杀机四射,“该死的虫豸,不知死活,知不知道谁才是暗杀偷袭的祖宗?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原来是一个刺客见风雪寒与鹿弥说话,无暇顾及他们,便打算偷袭,结果被风雪寒劈脸砍出一道鲜血,而后脑袋分成两半。
“风雪寒,你杀人可真没有美感。”鹿弥虚弱地笑着说。
“在我眼里,能让那些可厌的人死去便是最好的美感。”风雪寒说,“你先等一等,待我将这些人劈了为你报仇,我们就一起回家。”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消失不见。在鹿弥的视线范围之内,她只看见一道黑影如烟一般在人群中飞快闪过,所至之处鲜血四溅,没有丝毫停滞,犹如无情的收割凡人性命的死神。
这是鹿弥第一次见到这么爷们儿的风雪寒,他杀人的样子冷漠无情,与曾经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截然不同,她虽然早知道他是一个刺客,可与他的相处中,渐渐地将他当成了一个不靠谱的朋友。
她有时候也会为他而担心,想对他说,要不你到我的店里来打工吧,别当杀手了,这职业虽然很酷,可以你这小身板恐怕驾驭不了,以后我养你,包你吃得肥肥胖胖的。
可就像她不了解云锦渊一样,其实她也从未理解过风雪寒。
她不知道他也能如此威风凛凛,就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将那些流窜之人的脖子一口咬断,那样凶狠凌厉,毫不留情。
鹿弥望着池中莲花,扬起一抹笑。整个世界倾斜过来,她重重的倒在地上,腹部的位置被一块小石头硌了一下,飞镖在她的血肉里出来了一点,就如同又重新在伤口里用力摁了一刀。
血流过石子小路,从鹿弥的手腕流到莲花池,池中莲花染了血,渐渐变得如血一般的颜色,幽幽的幽幽的妖艳而哀伤的颜色。
血红的莲开满水池,鹿弥的朝水池方向望着,近乎透明的面色带着昏昏的暮气,仿佛莲花开在她眼底。
风雪寒解决完那些人的时候,看见了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清艳的女人与妖艳的莲,鲜红的血液漫开,如同一朵巨大的、寂静无声的红色野花,像火一样,安静燃烧。
风雪寒心跳几乎停止,分明他的轻功那样好,却还是在平坦的路上差点摔了个踉跄,他来到鹿弥身边,握住她的手,“鹿弥,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不是说自己没事的吗?”
鹿弥勉强提起一丝精神,示意风雪寒将耳朵凑到她唇边,她声音虚弱,“去找王君,他一定有,解药。”
“可那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家伙,怎么可能会给我解药?”
鹿弥苍白一笑,“他会的。风雪,寒,相信我。”
风雪寒紧紧的握住鹿弥的手,放在额头,声音颤抖说:“鹿弥,我不相信你。可我不论任何代价我也会救你,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没心没肺呢,自己都快死了,也不会难过吗?”
“我会没事的。”鹿
弥微笑,“别担心。”
“该担心的那个人是你啊!”风雪寒低声嘶吼,就像一头受伤的狮子,“鹿弥,你不要这样笑啊,你不要这样坚强啊,你快死了啊你怎么可能不害怕,你怎么可能不难过,你这样强颜欢笑,让我,很心疼啊!”
鹿弥一怔,笑容突然凝固了下来。
风雪寒温柔地托起她的脸庞,“害怕就哭出来啊!我不会笑话你的,鹿弥,你其实一点儿也不坚强啊!一直以来那样坚强的模样,装得还不累么?”
鹿弥眼眶突然蓄满泪水,那样委屈又无助的模样,她轻轻扬头,咬紧下唇,又生生将眼泪悬进了眼眶里。
他一吻她的眉间,“阿弥,哭出来。”
她还是控制不住,眼泪如断弦的珠子滚下来,哭这种东西总是一发不可收拾。开始只是小声的呜咽,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是将心中所有的委屈与害怕通通发泄出来,那样多的害怕恐惧,数也数不完。
风雪寒说的对,她只是在故作坚强,她其实很害怕,一直都很害怕。只是她掩饰得太好,连云锦渊也没有察觉。
风雪寒看着伏在他肩头哭泣的这个女孩,她单薄的身躯是那样脆弱,她本该只是一个快乐无忧的贵族小姐,却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承受了太多的痛苦。
她不是不怕痛,只是在痛苦间,她已经学会了咬牙忍耐。不要落泪,便成为了她对抗脆弱的一个借口。可其实哪个女孩儿不会哭泣,只是她一直都没有一个愿意让她哭泣的肩膀。
云锦渊,她不敢在你面前难过,便只能伏在别人的肩头哭泣。如果你知道这一切,心中会不会也有一丝丝的心痛。
其实这世间有哪个女子是不会哭的,她从不落泪,只因不想看见他因她而担忧的脸。他看不见她衣裙下的血,看不见她眼中的隐忍,便以为她无恙,心安理得地抱着别的女人离去。可她不哭,不喊,便不会痛了吗?
她的爱情,怕是早已经,枯萎了吧!
之后的事情鹿弥已经不记得了,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鹿府的闺房里,还是她未嫁入睿王府的那个分柳青阁。
丞相爹爹眼神疲惫守在她床前,看见她微微睁开的眼睛,原本黯淡无光的眼一瞬间发出了动人的神采。
他惊喜地握住鹿弥的手,语气是失而复得的惶恐,“弥儿,可有哪里不舒服?渴不渴?要不要爹爹给你端点稀粥?”
鹿白站在鹿之宸身后,也终于松了口气,派一个丫鬟去请太医。
鹿弥嘴唇干枯,想说话喉咙里却吐不出一个字,嘴唇张了张,最后还是阖上。
鹿之宸眼中晶莹闪动,爱怜地抚着鹿弥的额头,“弥儿,不怕,爹爹已经带你回家了,以后谁也不能伤害你。”
回家?
鹿弥看着鹿之宸痛楚的眼神,心中泛酸,轻轻摇了摇头。
她不怕。只要有人牵挂她,只有有人需要她,她就能获得坚持下去的力量。
鹿之宸心疼地勉强笑笑,“弥儿,云锦渊已经在外面等了两天,我没让他进来。他为了那个醉月楼的舞女,让你伤成这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