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雾封城中央的大道上缓缓前行，腾远山就骑着马跟随在车后，其他的镇北亲卫则跟在车队之后。
一路无话，直到入了王府，我才下了马车。
墨少殇早已不见踪影，倒是我下车的同时，赫连沉玉也从第二辆马车下来了。
腾远山站在我身侧，一双狭长凤眸跟赫连沉玉的妖异重瞳对视了片刻。
可是旋即，腾远山已经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远山见过赫连皇子。”
“不敢。”赫连沉玉回了一礼，淡淡地道：“当年也跟腾总管沙场对阵过，总管不必客气。”
两个人的态度虽然都不卑不亢，可是我却还是隐隐感到了暗流涌动的气氛。
“好了。”我开口道：“赫连皇子来北郡要待上一段时间，以后有的是功夫叙旧，先进去吧。”
“沉玉，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回头对赫连沉玉说：“你挑间宅子，先好好歇一下，一路上你也累了。”
“嗯，好。”他一双重瞳看向我，语气依旧是温温软软的，在这北郡他语声中那南国的柔软韵味似乎更浓了些。
派人去带着沉玉挑宅子，把他先安顿好后，我虽然觉得旅途漫长有些疲倦，但是还是对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腾远山道：“这次去燕云京，收获不小，还有些事要跟你谈。”
“是。”他微微颌首，沉声道：“王爷也累了，先沐浴吃点东西，远山安置好车队，晚上再去见王爷。”
我闻言也不再多说，之后在浴池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又好好享受了一把挽月按摩的手艺，喝了碗莲子粥之后便已经入夜了。
等了不多时，便听到挽月的通报声：“王爷，腾总管来了。”
放下手里的卷宗，只听门轻轻一声响，迈步进来的那人依旧是一身素雅的青衫，一头柔软的墨黑发丝用发簪绾了起来，脸上也是沉稳干练的神情。
“坐吧。”我低头抿了口茶盏里的天山龙井，开口道。
他拉过木椅坐在我对面，沉吟了一下才沉声道：“不说别的，还是要先恭喜王爷重掌兵权。”
我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此去燕云京，最大的收获不是兵权，而是知晓了一个秘密。”
腾远山抬头看我，并未开口，显然是在等着我说下去。
“你可还记得我写信给你，曾说过皇室背后潜伏着恐怖的势力？”我的神色微微凝重了起来：“如今我已从无极战西那里大概地了解了一下这个势力，是个本应只有历代皇帝才知道的暗处辅佐势力。看来燕云京的水，远比我先前想象的要深得多啊……”
“王爷。”腾远山一双狭长的凤眸静静地看向我，他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如此惊天秘闻，王爷……当真要告诉远山？”
“哦？”我饶有兴趣地挑起眉毛，慢条斯理地说：“莫非我不该信你？”
“王爷。”他看着我，语声却微微苦涩了起来：“信任二字，重逾泰山……远山只怕承担不起。”
“你担得起。”我简洁有力地说：“若你都不行，天下还有谁担得起？”
说到这里，我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平静地继续道：“这个势力叫做青门，墨少殇也隶属于这个势力。青门暗中维护皇权，门里高手无数，实力极为可怕。而横江国的幽蓝道还有沉冰国的擎天教也跟青门一样，都是藏匿着的武学圣地。这三个势力互相牵制，跟如今三国鼎立的局面如出一辙。但是他们主要的任务，是保护府天皇室。像是墨少殇，就是被派来保护我的，皇帝自不用说，其他的亲王也是有暗中守护的青门子弟的。”
“青门……”腾远山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沉声道：“王爷可还记得，先前远山跟你说过，神武历841年的时候，我跟王爷在定南王军营遇到横江国的刺客。对方实在太过厉害，远山一招都难以支持，所以被一刀劈在了脸上。后来有两个神秘的黑衣人跟刺客拼了起来，这才缓解了局面。”
“是的。”我也点头：“如果没错的话，当时来的刺客应该就是幽蓝道的人，而后来出现的黑衣人则是青门的。”
“这三大门派果然厉害透顶。”腾远山语声沉稳，却很快地就抓住了重点：“只是王爷，既然青门是保护皇室血脉的……王爷为何又忧心忡忡的？”
“因为墨少殇。”我没有隐瞒的意思，平静地道：“青门有恐怖的方式可以迅速造就墨少殇那样的高手，他们并不是核心子弟是以并不受到重视，被统一称作人器……人器修的是无心无情，服从宗门的命令，青门还给人器都印上了朱痕来检验。”
“王爷动了墨少殇？”腾远山有些关切地开口。
我微微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下才道：“虽然朱痕没有掉，但是也算是动了吧。远山，我也不瞒你，我对墨少殇动了心。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日后青门真的为难他，我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会跟青门正面对抗。”
腾远山修长秀丽的眉宇也微微蹙了起来，过了良久，他才缓慢地说：“王爷，远山说句话，王爷莫怪……”
“讲。”我点了点头。
“这些若都是皇上对你说的……”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才继续道：“远山觉得，不可全信。”
“是。我正是要跟你商量这些。”我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盏：“无极战西说，以你的武功，在青门会是底层，这话我心里一直存有疑问。”
“王爷，敢问皇上为何会将青门的事情告诉你？”腾远山忽然道。
“因为我问起福瑞王刺杀的事情，无极战西便说他以为青门的会保护我，所以才没制止。而且当年，青门先跟我有了联系，却没想到最后是他登基，是以他再告诉我一遍也无妨。”
“借口。”腾远山冷冷地哼了一声：“若真是重情之人，就算明知道对方不会有危险也会心里担心，哪有心知无恙便连阻止都不阻止的道理。”
我抬头看他那双微微蕴含了丝怒气的凤眸，不由轻轻笑了笑，低声道：“这些事也就无需多计较了，我已经不在乎他了。”
他一愣，随即微微点头，很快地便恢复了平稳的语调：“王爷，远山觉得，青门的确可能是先联系了王爷……因为王爷昔年，离帝位只是一步之遥，而且手腕心机明显都远胜皇上，青门对您的重视可能远超无极战西。”
“是了。”我沉声道：“是以无极战西说人器不受重视，我才一直觉得有些奇怪。”
“这也是远山觉得不对的地方。”腾远山沉吟了一下才低声道：“如今府天王朝就这几个亲王，王爷跟定南王绝对是青门很重视的，就算人器的确不如核心子弟，但是远山相信，墨少殇也绝对是青门顶尖一流的高手了。”
“如此来估计说的话……”腾远山修长的指尖在桌面上滑过，语气很肯定：“并非远山托大，即使在青门，远山自信也不至于底层……中层是可以算得上的。”
“那这么说，无极战西是想让我投鼠忌器？”我点了点头，倒也不怎么惊讶。
“的确。王爷施压夺兵权的事情，恐怕已经让他紧张了。他自知保护王爷的人定然是比远山厉害的，所以故意夸大，借此故意带出青门的强横，还强调如此厉害的人器并不受重视，便是希望王爷觉得青门更在乎皇室，让王爷顾及到青门对皇权的维护……不过他对武学却并不精通，所以不由有了些漏洞。”
我脸色有些发沉，虽然得知青门可能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强悍得恐怖，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这可能并不是件好事。
正当我想到这儿的时候，腾远山已经沉声开口了：“只是王爷，假如事情是如此的话，那么墨少殇的事情……恐怕又有一番难办。”
“青门可能很重视他。”我语气也有些沉重地道。
“的确。”腾远山点头道：“若是青门不看重墨少殇，很可能不愿意为了他跟王爷交恶，说不定便会退让一步让他跟着王爷了。但是反之的话，则是青门极为重视墨少殇，青门势力庞大，就算不至于王爷正面决裂，也极有可能把墨少殇抓回去，之后是处罚还是别的手段，我们也无法得知。”
“若是青门内部，还有别的禁忌规矩，那事情还会更复杂。”我有些烦躁地接道。
“王爷，此事极为棘手，想跟青门正面对抗的话，王府还是欠缺了点实力……是以，远山认为，王爷的重点应该放在——如何加重您在青门的分量。多了一分分量，便多了一分筹码，日后协商起来，也会更有利。”
“是了。”我强压下胸中的郁闷，沉声说：“勤练兵马、坐拥雄关。青门重社稷江山，如此资本是会让他们好好掂量掂量。那便这么定了……”
“好了，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我一路这么颠簸，也有些累了，看时候差不多了便起身伸展了一下身体，淡淡地对腾远山说。
“是。”腾远山也随即起身，便想往屋外走去。
他走到一半，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回过头，轻声道：“王爷，先前你深夜出发去燕云京……可是，可是有什么事情？”
那双狭长韵致的凤眸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看着那双墨色的狭长眸子，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很想就这样跟他把一切都摊开了说清楚。
可是那种冲动仅仅持续了一刹那间便消退了下去。
“没什么事。只是心血来潮罢了。”
我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一片波澜不惊，平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