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说嘛,不就不用吃那么亏了?”周文琴自己也是暗地里送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撬开这个女人的嘴巴,不得不说,她的心情此时也是欣喜而疲惫。
“你等来徽州,可是为了藏宝图?”之前听洛夜提过藏宝图之事,得知契丹人很是觊觎这一手,只是不知道耶律洪甄手里,是否就真的知悉了藏宝图的全部秘密。
“你怎知我不是洛国人?”绿衣女惨淡而笑。
“这个你就不必多言了,你虽是中原内地的相貌,但是无论从发音还是服饰以及生活习惯上而言,都不多不少染上了契丹人的影子。最重要的是,你屡次三番提到的主子,让我所考虑的范围不多。其次,契丹人最近在洛国,可是活跃得很呐,尤其是对埋藏洛国宝藏的地方,那是大有观望值。”
之前徽州忽然爆发出瘟疫的时候,就令人觉得这背后有些不正常的地方,因为洛夜曾接到他皇兄的密旨,洛皇出征之前留下的藏宝图一幅上,标志的地点主要有三幅,而其中不多不少正巧也有徽州地界的陇山,这一座小小的山村,莫不是一个大大诡异的所在?
本就足够引起了关注,更兼之耶律洪甄借口回国,也正朝徽州地界而言,只是没有明言而已,再加之这里爆发大瘟疫,耶律七皇子殿下还不想将自己的小命葬送在此,这才在临州下榻,稍作隔岸观火。
耶律洪甄身边蛰伏着能人异士不少,本身又是个不大沉得住气的,最近有所动作也难免,但是别忘了他身边还有一个梁筵盛,这货是绝对会在主子冲动误事的时候出来阻止的那种,且七皇子殿下虽然对旁人是油盐不进,但是对于梁筵盛的话,却是实打实的信任十足。
那么几乎就可以预料,在短期内耶律洪甄是不可能有很大的动作了,因为梁筵盛必然会加以阻止,而不许耶律洪甄轻举妄动。
梁筵盛是绝对不许他家七皇子殿下在这片陌生国土上有所闪失的,哪怕那个诱饵是一个巨大的金库。更何况耶律洪甄本人,还算得上行事光明磊落,大概是不屑于使些暗杀、蛊惑之类的手段的。
他要是真的要对付恒王,大可以明打明的来,耶律洪甄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可从不拐弯抹角。
那么剩下的选择,几乎也就只有一个耶律洪才了。
这位四殿下一向神出鬼没,性格更是阴沉冷漠,令人琢磨不定,又多是喜欢使些阴损招数,因而派一两个人前来刺杀暗害,尤其是出自他那个奇才诡谲之士辈出的亡魂教,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再加之耶律洪才多以奇招取胜,喜欢玩弄人心手段,他要是想杀一个人,那几乎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这也是因为他善于装神弄鬼,往往能够做到杀人于无形。
以往但凡有人得罪于他的,都会毫无疑问暴毙身亡,这使得契丹国内,多有忌惮于他者,哪怕是心里看不惯,也不敢在明面上表现出来,谁也不想自己成为那个撄其锋芒,就此死的不明不白者。
因而,其实早在盘问之前,周文琴心中便已有了一个尚不明朗的答案。
“不错,我出自亡魂教,”绿衣女缓缓地道,“我叫陶翠,乃是教中一名绿衣鬼唱。”
“鬼唱?”其实周文琴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些许,只是鬼唱之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平素里有人在密林之内听到鬼唱之声,都会以为是鬼神显灵,再加之天气必将是凄风惨雾,大风阵阵,或者是大雨滂沱的天气,总之营造的气氛就会令人自然联想到地狱鬼府之类的,何人还敢去与之较真?
更别提真的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想不到恒王这次误打误撞,竟然真的擒获一名绿衣鬼唱!鬼唱在亡魂教内,属于至关重要的地位,教内总共才不过十名左右,几乎每一个分舵点都会安排其中一名相佐,几乎就相当于教中圣女的位置。
尤其是红衣、绿衣、白衣鬼唱,那几乎是亡魂教内的三朵奇葩,每一朵都开在他们教主的心坎子上,如若损失一朵,相信那位教主大人,是能够抓狂良久的。
要培养出这样能够蛊惑人心的鬼唱能手,那是很难很难的。
所谓的亡魂教,其实就是装神弄鬼装得很成功,忽悠老百姓忽悠得相当厉害,让那些愚昧不知世事的百姓们,在乱世之际找到一种精神寄托,以为找到了神灵的庇护所,其实却不知道,那个教内是既骗钱又骗色的,总之,为的就是扩大教众,增添拥趸的愚民,将来用来造反也是一帮子好手。
亡魂教之所以不止在契丹国内享有盛名,更兼在中原各国也很吃得开,尤其是最近几年,最大的原因就是,近几年中原诸国都处于烽火连天阶段,一旦爆发天灾人祸,势必就是官与民水火不容,天下一旦乱了阵脚,这就给某些人以可乘之机。
在这种老百姓孤苦无依、走投无路的时候,亡魂教正巧应运而生。
信不了家、信不了国,更加信不了自己个儿,那就相信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吧!自打信了亡魂教,听着鬼唱圣女的“仙乐”,能够暂时叫他们忘却失去家园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这些人如中了蛊毒一般极其上瘾,每日里随行浩浩荡荡,都是经过洗脑之后的行尸走肉,他们乐意就这么麻木不仁地活着,昏头昏脑总比清醒明白要好。
更何况,亡魂教有很大的一项福利,那就是教内教众可以自由组合,说白了就是变相滋生出了秦楼楚馆的场地,除了集会与游行,包括每月满月之夜朝拜教主的那会儿,其他时候都可以与教中美貌女子厮混在一起,整个一奢靡淫乱,叫人如何能不迷惑其中,自耽其乐呢?
尤其是每个教众都会在入教之后,服下一颗红色的药丸,自此他们的脑海里除了淫乱的念头,便只剩下对教主绝对效忠的念头了,谁要是敢对他们众星捧月的教主动手,那简直就好像掘了他家祖坟一样,能叫人狂性大发了去!
有了一大群人的护佑,以教众的身份行走,这些年来,他们的教主才是中原诸国所痛恨的人物,因为他每经过一处,就要使得许多人宁可抛弃妻子也要跟随其后,更要卷走无数人的家财。
因而很多地方,都已严厉禁止加入亡魂教,一旦入教,便被视为叛国弃家的叛徒,将要被驱逐出境。
但是无论采取多么严厉的手段,这一切都是屡禁不止。
仿佛,那个教真的有超越生死的力量,如同魂灵被教中神只吸走一般,不断有人中蛊,然后义无反顾地加入其中。
耶律洪才身为教主,自然是好处多多,赚了个盆满钵满。
他本就是个利益趋动者,干的从来都是只赚便宜不吃亏的事!
这一次,亡魂教突然出现在徽州的地界上,绝对是有所图谋,只是那个所谓的图谋,一时之间,还不被人所了解罢了。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知道的,那就是,绝对跟耶律洪甄所虎视眈眈的藏宝图秘点有关,这一切,恐怕都要渐渐地浮出水面了。
“其实,这一次教主原本是不批准我出来的,他觉得我这样的想法着实太过于冒险。”陶翠表情哀伤地说,“我自己也明明知道,一旦失手,不止我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更加可怕的是,我不知道将给教主带去什么样的危险。”
她苦笑了良久,“我知道自己没那个毅力,也没那个勇气,去自杀,保住自己口中的秘密,但是,我的确是抱着出门办事的目的去的。”
总之,就是好心下山办事,结果失手被擒,很是懊恼就是了。
“亡魂教的据点有很多个,你所知道的有哪些?现如今在徽州界内,你们总共有多少教众混了进来,与这次瘟疫又有何关?”周文琴一连串联系紧密的问题问了出来,眼见着陶翠的脸色逐渐苍白。
“这些,我是真的不知道啊。”陶翠心慌慌道,“你也知道,我们三位主要的鬼唱,其实就只负责蛊惑人心就是了,除了按月给教众发放毒药跟解药,毒药用来控制新教徒,解药用来每月一服,则是对付老教徒的,一旦拖延日期,就会有人痛不欲生,全身血管暴裂而死。其余事情,教主都不大许我们插手的。他觉得我们三人过于单纯,什么都不懂。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三的确比其他很多人都不如,就像我,连死都不敢。”
周文琴觉得这个女人应该是没有撒谎的,她也不相信在这样的高压审问之下,这个女人还敢藏私,那她接下来,就真的要让她好好的体会一番,什么叫做真正的人间地狱!
大概是周文琴的眼神一瞬间凌厉了许多,陶翠很是有些心惊胆颤地补充道:“前儿个不久,白衣鬼唱打徽州一片林子里经过时,看到一辆崭新华美的马车,他觉得其中定然有了不得的人物,哦忘了告诉你,白衣鬼唱他是个男的。可是……”
陶翠的声音忽然低落了下去,“可是,就在他想要打劫那人的时候,忽然看到站在车辕上的人,竟然、竟然是……”
“嗖”地一声,风声斩落,周文琴反应过来之际,大喝了一声“是谁?!”随即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听得呼喝之声,琉璃瓦被外面同样听得响动的侍卫踩得一连串破碎,然而不等他们集体出动,那个人早已逃得无隐无踪。
待得周文琴恍然大悟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迅速赶回来时,果然,陶翠已经出事了!
就在方才那千钧一发之际,从天窗之上射进来一根银晃晃的兰针,径直钉在绿衣鬼唱的咽喉之上,银针在空气中摇晃晃地动弹了几下,蓝色的剧毒蔓延了开来,宛如盛开了一朵蓝色妖姬在那纤弱的脖颈之
上,绿衣鬼唱最后那句话,在这一刻,硬生生地被扼杀在了喉咙里。
“可恶!”周文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说实在的,她并没有想过要真正的杀了眼前这个女人。
因为她知道,其实在亡魂教之内,不乏被诱骗其中然后不得脱身的良善之辈,只是这辈子恐怕都是深入那个泥淖了,试问又有谁逃得过那个教中几乎无处不在的追杀与暗害呢?
就如此刻,背叛教主者,毫无疑问,只得一个死字。
陶翠就这么被杀人灭口了。
周文琴替她阖上了眼帘,白玉青葱一般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虽然平生所见鲜血淋漓之场面甚多,但是真到了这种时候,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去,她的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难过。
正巧恒王听得风声也走了进来,一见这一幕,聪明如他,自是知道刚才那么大的响动,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
他抬头望了望那一尺见方的白色天窗,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这么窄的天窗,若是事先毫无准备,能一举击杀得这么迅速准确毫无失误吗?更何况要引开驿馆内那么多的部将下属?
除非,是出了内贼!
恒王与平舆长公主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同时对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几乎一样的讯息。这一刻的气氛是微微窒息的,令人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压抑感,更有一种危险正在逐渐临近,仿佛已经逼迫得人无处可逃的感觉。
最后,为了平定自己的心绪,恒王挥了挥手道:“好生埋葬了她。将来要是抓住了亡魂教的人,问得这个女人的家人所在,好生抚慰她的家人,但是须记住,这一切都得是暗中进行。”
就这么替陶翠解决了身后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毕竟他是敌方的王爷。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那间阴暗地牢,恒王其实根本看不懂走在前方的周文琴,为何心情突然会变得如此低落,不过他知道,一定是跟刚才的变故有关。
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些许罕见的歉意。这毕竟是老三的小老婆啊,被他支使来审犯人也就不说了,这位严严实实地审了三个半小时,最后犯人还在他的手下防守无力下,被人当面暗杀了,这叫他恒王爷的面子往哪搁?
也幸亏现在周文琴的心情可以说是差到了极点,就差没有提刀砍人的那种,没有那种心情来奚落于他,不然的话,恒王绝对是会被她骂的想悬梁上吊的那种,
等到出来之后,两人在园子里找了个清静安全的点儿,说起了方才在地牢里的一番经过,之前经过她披肝沥胆的惊吓恐吓,那个叫陶翠的绿衣鬼唱,早就差点没有神智失常了,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的老底,只是没想到,终究还是死了。
周文琴当然是说一半留一半的,虽然现在暂时跟恒王是合作关系,但还远远不是那么牢固的,万一今后一旦翻了脸,现在告诉他的秘密,岂不就是被他拿捏在手中的把柄了?
只是她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恒王自然不知道这其中是掺了水分的,还听得极其认真,连一丝一毫走神的迹象都没有。
这叫周文琴心中,多多少少有一些罪恶感。
恒王这个傻大楞,听了她的简单描述之后,久久地陷入了沉默之中,对于陶翠的死,就连他这个闲情王爷,都不是不觉得惋惜的。那个女人,其实也不是坏的那么彻底的,说白了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罢了,可怜她对于所谓教主的盲目崇拜,还满满的都是信任,最后来了个枉死地牢。
结局不能不说是凄惨。
“今后若是能生擒亡魂教主,我发誓绝对要替陶翠讨回这笔血债!”周文琴咬牙立下断语。当然,令她更没有想到的事情,还在后头。
以后每每想起这时候的心态,周文琴都会觉得命运弄人,而此时的自己,将一切的一切都想得过于简单,简直到了盲目可笑的地步!
“想不到他的手竟然伸的这么长,也太目中无人了吧?!”恒王拍了旁边的大榕树一掌,为了附和某人,同样作义愤填膺状。
周文琴口中喃喃道:“我累了,头也有些许的疼,想进去休息一下。”
恒王立马体贴关怀地大呼了一声:“来人,扶长公主进去休息!”很快,周文琴被一阵风似的似的扶了进去,一副病西子的模样,正当歪剌剌地躺在美人榻上,旁边两个乖巧伶俐的女侍勤快地跑着腿儿,端茶送水兼捶胳膊腿儿,周文琴合上眼睛,心中一阵五味翻滚。
她此刻心中正在算计着,耶律洪才啊耶律洪才,你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我原本还以为你已经回到了契丹国内,想不到你因为藏宝图之事耽误了行程,那正好,本姑奶奶正想找你算账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