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的春节过去,更紧张的元宵到来。
这一年的元宵前后,北京大名府特别热闹。是个玩家都知道,今年元宵大名府,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劫城。
大名作为大宋四京之一,其富庶可想而知。
那几天去大名闹元宵的玩家,也特别地多。城内城外还有不知多少的势力,隐藏了不知多少的军队。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现在的大势,就是要打劫大名府。这种大势之下,走官兵路线的玩家,之前几个月,还跟贼寇路线的玩家在大名玩攻防战玩得热闹,现在,全部销声匿迹。有的甚至易容化装,想要趁着浑水摸几条鱼。
时八现在也是其中一员。他现在的身分,是梁山成千上万小头目中普普通通的一个:梁十八。
这天正月十四,华灯初上,大名城内,早就人声鼎沸,白天的车水马龙,到了晚上,不只没有消减的迹象,反而更添了几分热闹。
时八与莫晓晴,手牵着手,随意地走在大街上。
大街上人流如织,男女老少,应有尽有。
小孩子手上拿着风车,糖葫芦,棒棒糖,四处乱跑。还有的成群结队,手上拿着竹杆,竹杆上串着草把,草把上插着香。少则数个,多则十数,这些小孩子顶着一条长长的草把,草把最前方有一个活灵活现的龙头,最后面有一个活灵活现的龙尾。连在一起,就是一条草龙。龙身插香,就是香龙。
这群小孩子做的游戏,就是耍香龙,他们穿街走巷,穿堂过屋,每进一家,便集声歌唱:“香龙香龙进了屋,贺喜你全家享活福。香龙香龙进了门,贺喜你全家捡黄金,香龙香龙……”
小孩子们齐声吟唱,比平时学堂里念“人之初性本善”给力一百倍,精神一百倍,嘹亮一百倍,整齐一百倍,欢快一百倍……
这个游戏不只好玩,而且有好处。主人家被孩子们送祝福,照例要回礼。或者是几个铜板,或者是一捧花生瓜子,或者是一包蜜饯……总之,不能叫孩子们空手而归,这是犯忌讳的事。
相比小孩子们的小打小闹,大人们闹得场面更大。敲锣打鼓,舞狮舞龙。耍出诸般花样,尽展平生本事。有的只为炫耀,有的图个喜庆,有的也图点吉“利”。也在别人家们前舞,但却是有选择性的,非富即贵,得是有档次的人家。舞了一阵之后,狮头龙口之中,就会吞出一面锦旗,旗上或写平步青云,这是官宦府邸,或写日进斗金,这是富商宅院,或写金榜高中,这是书香门第,家里多半还有个应试的书生……主人家想什么,就给他们祝什么,主人家被祝得高兴,给出来的打赏,必然也格外地多。
这是大人。如果是老人,多半身边陪着一家老小,尽享天伦之乐,悠哉游哉。
这其中还有一群未婚思春的少男少女,手上提着花灯。花灯上写着灯谜。
彼此看对眼了,就把花灯给对方看,如果复能猜中他(她)的谜底,没准就能发生什么美妙的故事。就像歌里面唱的:“总有一天我的谜底会揭开。”
“格调啊!”梦里寻他看得两眼发光,赞不绝口:“浪漫啊!”
橙的黄的,花灯的光焰,映在路人的身上,脸上,格外温暖,温馨。令人打心底里舒服得想要伸着懒腰呻吟。
街上男女,成双结队,脸上的笑容,安祥,幸福。浑然不知,明天将要发生的剧变。
还有那形单影只的,提着花灯,在人群中,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那人巧笑倩兮,提着一盏花灯,款款行来。彼此看灯,猜谜。猜不中的,骂他一声呆子,猜得中的,嗔他一句冤家。
轻声细语,薄嗔娇骂,总是情。
街畔一条河水,平平缓缓地流,河中灯光点点,犹如天上银河,漫天繁星,下凡人间。河中花灯,有的如小舟,有的如荷花,灯火映照下,河面也现出一片清晰的花灯倒影,与河上的真实花灯,凑成一对,完美对称,相映成趣。
梦里寻他拉着时八,跑至河边,石头堤岸,纤纤素手,往河中捞出一只“宝莲灯”。
灯中蜡烛一支,纸条一张,梦里寻他捏在手中,随口念出:“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语声轻柔,时八听在耳中,砰然心动。
气氛很和谐。梦里寻他觉得非常好玩,又仔仔细细将字纸与蜡烛放回莲灯,将莲灯放回河中。
然后再从河中,捞出另一只莲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再放,再捞。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你见,或者不见,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咦,这是玩家写的?小八!我们也去写吧!”
梦里寻他说着,拉起时八,往小河上流行去。
远远的,河上有道石桥,小桥两侧,人流密集,灯影幢幢。比别处更要热闹三分。
这里,果然有人卖花灯。还提在手上的花灯,有放进河里的莲灯,有写好的字条,也有空白的纸条,笔墨纸砚,文房四宝齐备,买家可以随心所欲地自行填写。
“你猜!”梦里寻他写好一张字条,买来一盏花灯,递给时八看。
灯光下,字条上,四个端庄秀丽的毛笔字:“别有用心”。
“谜底是?”
“打一字。”
“什么字?”
“你猜。”
“呃……”时八想了想,猜不着:“什么字呀?”
“慢慢猜吧!”梦里寻他回眸一笑,提着花灯走了。
时八连忙跟上。
这是大名城最后一夜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