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有人率先扑进来说:“发现、发现夫人了!”
沈风栖骤然站起,“在哪里?”
“就在林碧园西南秋山的山腹,墨老板先赶过去了。”
沈风栖也跟着冲了出去,朝着那个方向。近周人虽不明夫人陆云袖在世子爷心中的地位,但也都耳闻,说昨夜,夫人被个宵小掳到地道里过了一宿,怕是……啧,想到这里,好几个下人都在纷纷摇头,只说夫人命不太好,刚刚离开守寡生活和世子团聚,就又入了狼窝,怕以后啊,世子爷也不会多加宠爱了。
此时秋山之中正是春意盎然,处处鸟语花香,湖泊的寒气,时时自水面扑来,而陆云袖静静的站在山路上,方才封尘离开之前,将他脖颈内挂着的玉佩解下,又替她戴上,只说怕以后从此江湖不见,望她一切安好。
谁知道呢,所谓安好,不过是镜花水月。王府之中虽比之其他大族宗门恐怕人丁不旺,却也错综复杂浑水甚多。单单一个废弃院落便引发了这么多事情,更何况侧王妃与小公子,又岂是省油的灯。
自此之后,大概就当真不见了。
“听闻你原本是少夫人?”那贸贸然自身后响起的声音,雌雄莫辩,却又带着股天生的英气,想来应是墨璋。
陆云袖也不着急回头,只是静静的回答,“墨老板原也是女子。”
“哈。”墨璋倒不狡辩,“女子行商大多不便,所以在下便习惯以男装出入江湖,倒是让少夫人见怪了。”
陆云袖默默转身,与墨璋对视,她便是做了男人装束亦是不凡,女子模样应更惊人。这般女儿样,大抵才是世子应该珍惜的。她松了口气般苦笑了下,“烦劳墨老板过来帮忙扶一下,云袖现在有些走不动。”
一夜,又一夜惊魂。幸而她已然看淡,放下,今晨那么多人瞧见了,陆云袖根本无需避讳。
墨璋显然有些意外,上前去牵陆云袖的手。
她那唇红齿白的,不论是容颜亦或者是年华,都是陆云袖曾经最艳羡的。陆云袖一面努力的向前走着,一面低声说:“墨老板若是当真喜欢世子,便不许放弃,人活一世,能得几个与歆慕之人在一起的机会。”
墨璋忽然停住,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陆云袖拍了拍她的手,“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今日前来寻我,也是想与我说世子的事情对吧。”
墨璋的脸红了,想来她的小心思居然被陆云袖看个清楚,从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回在这个女子面前无所遁形。
陆云袖含笑,笑中依旧藏着很多的苦,“我与世子,无缘无份……”
墨璋又岂能不晓得沈风栖对自己做的这些布置,她与世子之间,才是真正的推心置腹。陆云袖皱着眉头说:“也不晓得你是从哪里觉出我对你的威胁,只是昨夜之后,你觉着还有可能么?”
恐怕墨璋却不晓得王府里的风吹草动,但是今晨她与封尘吻在一处的场景总算是见过的。那时候她没有推拒封尘,而是温顺随之,便是想让沈风栖看见——他刺她一刀,她还其一剑。这是他布的局,这是她受的罪,只是而今她已经甘之如殆。
墨璋慌张摇头,似她这般还未出嫁的大家闺秀,即便是在江湖打拼,又如何能晓得那么多的床第之事,任她在外风生水起,到了陆云袖这里反倒有些捉襟见肘,“可是……可是……”
陆云袖站定,却正巧看见飞奔而来的沈风栖,一颗心口又似是撕裂了般的生疼,清风恰好吹过,卷起衣裳翩涟,沈风栖也在那方站定,并未再动。
她静静的与墨璋说:“本就无情,何来多情。陆云袖本就是少夫人,从未是过夫人。墨老板安心。”
墨璋正巧看见沈风栖在对面,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因为她赶着众人未到的时候来接陆云袖,确实想说些什么,谁料得都被陆云袖说了个完全,把她说的没了话,到最后却也放了心,因为这个看似平淡的女子,已经有些心如死灰的感觉。
陆云袖走回到世子面前,沈风栖忽然目光闪烁,分外艰涩的说了句:“袖儿……”
墨璋虽则扶着陆云袖,却忽然感觉自己就如同个第三人。她倒也洒脱,明白正如陆云袖所说,她与沈风栖,无缘无份,哪怕是有心,恐怕也无力。更何况假如她这个时候不跑了,给世子爷一点解释的机会,恐怕会被他敲成个猪头吧。
墨璋甩手,将陆云袖松开,“世子你与少夫人说话,我先回去瞧瞧有什么要帮忙收拾的。”
她扭头就跑,留下陆云袖与沈风栖二人。
陆云袖昨夜衣裳穿的本就不够齐整,如今看来更是单薄,沈风栖又习惯性的褪下外裳罩在她的身外。
陆云袖垂首说:“对不起世子爷,可能要扶下云袖,腿太疼。”
沈风栖一听,背脊顿时挺的笔直,被那句话激的满心翻腾,自早晨之后他便开始悟了个千古不变的道理,何为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便是栽在了自己的满心算计上,终究是……终究是……将她从自己的身边生生推离。
陆云袖一直在咬牙坚持,实则两腿之间已然抖抖索索,那郑伯下的药显然分量极重,否则她哪里会被折腾到如今这般模样。
沈风栖忽然背转过来,跪下,“到我背上,我背你回去。”
陆云袖双眸之中忽然又涌上了泪水,遑论她如今被打磨的多坚强,面对沈风栖的时候,却无论有多少责骂,却一句说不出口,她多么的想痛骂他一顿,为何要算计自己,为何不与她说明,为何随意说爱,为何要肆意温柔,为何、为何将她放在笼中,就等着一头野狼扑入。
可是当沈风栖跪下之时,她偏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双唇微微颤抖,不自觉的便泪如雨下,心碎不过如此,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