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烈焰,熊熊地。

铁铲,红红的。

电流,麻彻彻得。

每一次都痛彻身体的每一处神经,超越身体承受的最大极限,几近摧毁人的意志。

昏迷,清醒,再昏迷,再清醒。

卢宣廷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说,既然他们认错了人,那就由着他们吧!对待豺狼,是没有什么道理可以讲得。

虽然他知道,主编沈若安先生是中共在北平的情报负责人之一,但出卖朋友违背他卢宣廷做人的原则,更不用说把亲人出卖给痛恨的敌人。

亲人,是的,亲人,一脉相承的亲人,共同抵御外侵的亲人,为了亲人,宁可自己去死。

醒过来的卢宣廷静静的躺着,地上潮湿阴冷,深秋的凉气穿过千疮百孔的衣物钻进了身体里,一阵颤抖。没想到,百经摧残的身体还有感觉,还能感觉到冷。

大脑已经清醒,思维异常的清晰。

房间里的几缕光线里,悬浮的细尘在不厌其烦的变换着,卢宣廷静静的看着,看着,深思飘远。

雨儿,他的孩子,如果他出事,他的雨儿怎么办?可怜的孩子!

雨儿,这个流着他的血,甜甜叫他爸爸的孩子,承载了多少凤芝对他的爱和忍耐,承载了多少他的软弱和对凤芝、念依的愧疚——他没有爱给凤芝,他有太多的爱无法给念依!

还有自己,何时他曾为自己活着,活出自己的价值。

国家正在沦陷,民族正在危难,热血已经沸腾。

多少家国事未了。

他岂能就此罢休!

星期五。

深秋的天气异常的晴澈,太阳暖暖的,有风,但不大,这在北方的这个季节里,是个罕见得好天气。

念依站在教室门口的长廊上,笑意暖暖的,与前来接孩子的家长交流着孩子这星期的情况,孩子一个个或飞奔与爸爸妈妈拥抱,或走过去软软地牵起爸爸妈妈的手,或嗲怪,或撒娇,一幅温馨的场面。

孩子们渐渐走远了,出了大门,看不见了,喧嚣声也渐行渐远。

念依软软得依着朱红的廊柱,阳光照着她,她的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阳光里。

阳光里的她的脸,光洁的,明媚的,皮肤剔透的闪着光。

阴影里的她的脸,柔柔的,平缓的,弧线起伏优美有致。

在光与影的交错里,念依站在那里,月白的旗袍裹住略显瘦削的身子,懒懒的,微眯着细长的眼睛,眼线微微的上挑,长长的睫毛像停滞不动的蝶翼,身后是有些轩敞的王爷府的厅堂。

沧桑,沉淀,凝结。

在光与影的交错里,念依矗立在那里,像是从悠悠的过去走过来的一枚青花瓷。

内敛,沉静,光洁,恬淡,优雅,高贵,淡然。

站在远处的川岛俊雄默默的看着,脸上的严峻的线条不由得柔和起来,曾几何时,他也不止一次的问自己,为什么自己被一个自己曾经鄙视的支那人迷住。

是一时的迷恋?也许那是远离故土的孤寂所致。

是一时的需求?一个男人最本能的需求。

答案是,都不是。

如是,那么,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不能淡忘,不可能那么多女人不能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