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滕家的经济情况不算坏,十几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但是除了这些银子,别的就没什么了。家里的功臣田以及祖父、父亲的俸禄早就虽然燕国的消失而消失了,开国公府里多年的积蓄也荡然无存。
眼下,首先要做的是买地,这种农耕半自已自足的社会,田地是最基础的,也是最必须的。现在燕都周围的田地还很便宜,虽然比起去年要贵上一些,但还是很划算的。
将来,无论是女儿出嫁,还是庶子分家,总得分点田庄才能重新立家,所以地不仅要买,而且还要多买。
买了地,直接设祭田,这次回昌平也是一个教训,血缘远了后,亲情就不能指望了,现在还算能维持着面子,再过几代人就更疏远了,还不如借着祖父葬在边关,直接在家里设灵位,建立宗祠,修建祖坟。
还有,直接定下几位庶子、庶女的嫁妆和聘礼,将这部份钱另留出来,滕琰的这几位庶弟庶妹也都不小了,婚嫁也就是这几年的事。
滕琰还建议,先把滕珙分出去,成了亲的庶子分家也很正常,滕珙虽然没什么大能力,但机遇好,现在发展得不错,自立是早就没问题了,何必还搅在一起呢?
父亲样样点头,只有滕珙分家的事,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希望儿子一直都在身边,滕琰就劝他,分了家也是他的儿子,经济上分开了,将来反倒不会产生矛盾,关系可能更亲近,这样,父亲最后才点了头。
有一点,滕琰没说,家里还应该开上几个铺子,燕地的经济很快就会繁荣起来,老老实实地做买卖,就算是发不了家,也能有很好的收入,但看了看家里的这几个人,谁也没这个水平,拿着钱出去,亏了银钱,是更闹心的事,只是暗暗记在心里,将来,自己要是回归后宅,也不能闲着,做些买卖再带着娘家些吧。
父亲突然笑了起来,说:“琰儿,你现在真的很有官威,上次你五堂叔说了,我还不大信。”
滕琰也绷不住笑了,她自己根本没觉得,但不知怎么,从叙说离情到谈嫁妆,最后安排家事,什么时候拿出了在军营中的架式,她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父亲却正色说:“琰儿,你虽然有才能,出将入相也难不住你,但亏就亏在托身为女儿家了,总不能这样出头露面一辈子。陆状元这就回来了,你很快就嫁人了,要是还不改改脾气,父亲还真为你担心呢。”
“我脾气怎么了?”滕琰不服气,她承认自己气势上有点强,但这种强是就事论事的,她的脾气相当不错,很少发火,在军中是少见的了。
“和父亲顶嘴,脾气还好?”父亲说。
滕琰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她现在不是滕公子了,而是滕小姐,这个时代对男人和女人要求是完全不同的,以她的脾气,在军中是少见的好脾气,就是挑剔的燕王也常夸她有君子之风,当然是知道她是女子之前的事了。
但做为女子,得柔顺、温和,把自己置于男子之下,她现在的气势就可谓咄咄逼人了。
想到这里,滕琰对父亲吐了吐舌头,笑着说:“我这不是和父亲才这样吗?外人在的时候,我就不这样了。”
父亲不象平时一样轻易就让她混过去,反倒认真地叮嘱她:“那将来,和陆状元见面时,你可不能这样了。”
陆伯甫?要是对陆伯甫,她可没打算戴上面具,她干脆和父亲耍赖,“他才不会这样挑剔我呢!”
父亲摇着头说:“出嫁和在娘家可不一样,你……”
滕琰眼看父亲要开始说教了,赶紧抢着说:“父亲,你放心吧,我明白。”她不是在敷衍,而是真的明白,她以前在开国公府里培养出来的千金小姐的那一套,随着这两年金弋铁马的生活早就磨得差不多没了,她早又恢复成了前世那个独立而坚强的职业女性。
要想改回去还真不容易呢!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立刻就将这些置于脑后,今天的主要任务是陪陪父亲,见见家人,明天,她还有得忙。
第二天,滕琰一早就起来去见燕王,他们这么急着回来,自然是因为燕都有急事。
时间最赶的事就是燕王纳妃的时间定在八月十四,也就是明天。纳妃的圣旨在今年春天就下来了,经过燕王、邓锋和滕琰那次在草原边境上的谈话,燕王重新给他的皇祖父上了折子,把安静公主从名单上撤了下来,吴皇很快就批了下来,但同时也把安宁公主从正妃的位置拿下来,祖孙两人各让一步,终于达成协议。
四位侧妃中安宁公主排在第一位,第二位的是滕琳,第三位是邓钰,第四位是王蓉,但正妃的人选,暂时还没有定下来。
皇家先纳侧妃再娶正妃的情况也很常见,对于这样的结果,燕王根本是无所谓,据滕琰私下里分析,皇上是不太清楚燕王现在的思想轨迹,燕王早就成熟了,他已经接受了他做为一个王爷应该尽的义务,如果皇上能了解他的孙子,借此机会直接下旨给燕王指定一个正妃,燕王也十有八九会接受,那样,皇上的心愿就了了。
不过这样的事,滕琰也就在无事时娱乐一下自己,她还犯不上为了讨好吴皇去出卖燕王。
纳妃是定了下来,但纳妃的日期往后一拖再拖,燕王在草原一直未回,仪式自然也举行不了。
这次要不是皇上的钦差大臣要到燕都来,按燕王的本意,还可能要在初冬新城的工程无法再进行时才能回来。
这个时间也是燕王从草原回来前才匆匆定下来的,好在仪式全部由皇上从京城派来的官员安排,再由燕地的礼部协助,这些人已经准备了半年多了,应该早就万事俱备了。
就是四位侧妃家对于时间的不断变动已经麻木了,至少滕家是如此。滕家收到圣旨后,大伯祖父、大伯祖母、大伯父、大伯母还有五堂叔都到了燕都,准备为滕琳送嫁,结果一连住了三个月,又听说燕王冬天才回燕都,只有先回昌平了。现在听到了消息,正从昌平往燕都赶呢。
燕王纳妃算是大事,但燕王赶回来是为了一件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事情。
皇上派光禄大夫做御史,下旨给燕王,将要在燕都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祭祀的对象是燕国的开国高祖皇帝。
为什么要祭祀前朝的开国皇帝呢?当然是政治需要。
燕地已经划入吴国的版图了,现在全境基本收复,是昭告天下的时候了。通过这样的大典,让燕地的百姓深刻地认识到吴国是从犬戎人手里夺下的燕地,燕国国祚已终、气数已尽,吴国为燕国报了灭国的深仇大恨,顺应民心地取代了燕国。
但燕国立国上百年,在民间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特别是高祖皇帝,文治武功,人们对他的功绩还没有忘记。
祭祀燕国高祖皇帝,也是对同为中华衣冠的燕国皇室表示尊敬,最大限度地团结燕地士人。最主要的是要说明,燕地已经是吴国的一部分,他们都是吴国的子民了。
这样的祭祀作为绝佳的宣传平台,会比高压统治和军事杀戮效果更好。
燕高祖皇帝的陵墓就在燕都东南三十余里的万寿山下,那里也是燕国历代皇帝埋骨之处,在犬戎之乱时,陵墓被犬戎人破坏严重,陪葬的珍宝几乎被挖掘一空,燕王到了燕都后,命人将散落各处的尸骨重新埋葬,并且修建了陵墓。
后来滕琰建议不绝前朝祭祀,周王,现在已被封为安乐侯,不久后就被迁到此处,为他的祖先守陵,燕王还在陵墓附近为朱家拨出了祭田,新建了祠堂。
祭祀就准备在这里进行,前期的准备工作,交给了燕都礼部的官员,正式祭祀的时间定在九月。
这些计划都是皇上与燕王商量的结果,当然滕琰做为燕王最重要的幕僚,也在其中出了不少的力,但到了祭祀大典的时候,应该是没有滕琰什么事才对。
可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燕王对于帮他征服了燕地和草原,做了巨大贡献的滕婉,做了慎重的安排,这也是他正视滕琰为女子的身份之后反复思考的结果。
首先他为滕琰请封为玉虚真人,做为皇家亲封的道士,滕琰就可以飘然地回到山中虚无的道观修道,这也是滕琰最为体面的收场。这道旨意也会在此次钦差到来后,同时宣布。
在祭祀中,燕王也为滕琰安排了一个角色,陪祭之一。燕王没有对滕琰说明他的原因,但滕琰想想也就明白了,燕王这也是对陪他征战草原,为他出谋划策的滕公子的一个交待,也算是他对理想中的滕公子的一种怀念。
同时也是向跟随他的所有下属表明,即使滕公子要离开尘世,但为他效忠过的下属,他都不会亏待。
这将是滕琰以滕瑾滕公子的身份最后一次在世人面前露面,也算是一个华丽的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