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琰感到了林公公看向自己的目光, 只有也在燕王身边的林公公能听到滕琰的话,他一定是不太满意。不过滕琰装做没有看到,她了解燕王, 她即使说假话骗他, 燕王也会猜出来, 反而加重了他的心事。只有这样的实话, 他反倒能放心。
果然燕王听了滕琰的话, 闭上了眼睛睡了。
晚上,陆伯甫和姚达再次过来问安,滕琰让他们进来了。姚达看着昏睡着的燕王吃惊地问:“一早上还神采奕奕的, 怎么下午就病了?”
看没有人回答他的问话,他知趣地闭上了嘴。
陆伯甫轻声问了问病情, 又说了几句关切的话, 只是在临走前看向滕琰的一眼, 大有深意,让滕琰觉得他可能已经知道燕王为什么病了。
不过, 滕琰也顾不上去想了,燕王的汗一直没有发出来,高热不退,人也烧得糊涂了。滕琰按前世西医的方法用冷水给燕王擦拭降温也没有什么效果。
就连两位妇科医生也跟着诊脉出主意。在半夜时换了药方,又灌了一碗药。这碗药真是灌的, 林公公硬是掰开燕王的嘴, 滕琰用汤匙一匙匙地送了进去。
替燕王擦了擦嘴角流出来的药汁, 滕琰的目光扫过守在屋子里的御医、陆伯甫、姚达和林公公等人, 大家都露出了担忧和害怕的表情。
要是燕王好不了了怎么办?
夜深了, 没有一个人去休息。
屋子里只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燕王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滕琰坐在燕王身边,每隔一会儿摸摸他额头的温度,再看看他有没有出汗,间或拿沾湿了的帕子给他擦擦干裂的唇。
林公公控制不住自己的焦急,他请示过滕琰,已经派人连夜送信到昌平,从昌平征集医者,并带些药材过来。现在明知人不可能那样快地回来,但林公公还是一会儿一趟地去看。
“还是睿太子和太子妃薨了后,王爷大病一场。后来,就再也没生过病。”林公公自言自语,“没想到一生病就这样吓人。”
滕琰看着急得团团转的林公公,最关心燕王的人应该是他了,她愧疚地说:“王爷不会有事的,你下去休息一会吧。”林公公可能昨天晚上就没睡,现在还在熬着,他年龄也不小了。
“我知道王爷不会有事,不过,王妃,你别赶老奴走,老奴要是不在这里,能去哪能呢?”林公公看着燕王一直握着的滕琰的一角衣裙,酸楚地说。
燕王长大了,他最想看到的人是王妃了。
滕琰顺着林公公的目光看过来,也很无奈。燕王最初握着自己的手,后来,又吃药又拿东西的,就换了裙子握在手中,倒是像那天喝酒喝多了似的,怎么也不放手。
滕琰要出去方便一下,也只好解下裙子出去。不过,回来后,她还是重新系上了,不只为燕王醒来高兴,更是为了林公公恳求的目光。
现在不是讲究什么避嫌的时候,三位御医就坐在下面的椅子上,随时给燕王试试脉,他们身上的责任更大。
天快亮时,滕珙赶到了。他带着昌平的郡尉,这位叶郡尉是燕王从南方带到燕地的,曾任过蓟县的县尉,与滕琰扮成的滕瑾打过交道,还在阻击萧家人的战斗中出过力,是燕王信得着的人。
他们一接到滕琰派去的侍卫传的消息,知道燕王病了,马上就从昌平郡调集了几位有名的医生,又拿了药材,连夜快马加鞭地赶过来,半路上遇到了林公公派出去的人,一同到了这里。
滕琰满意地看到滕珙处事如此的稳重得体,他已经当了好几年的郡守了,知道这件事的轻重缓急。乱世出英雄,在燕地,像他这样年少有为的人还很多,几年前的那场战乱给了他们机会,就连滕琰也是因此才走出了内宅的门。
尽管刚刚到达的几位医生,被连夜的颠簸折腾得非常疲惫,可是他们还是略事休息后马上为燕王会诊。一屋子的医生最后商议出了一个方子,立刻煎药服下。
又过了半个时辰,不知多少次去试温度的滕琰发现燕王出汗了。不长的时间,燕王身上的内衣、盖的被子的里面,全都湿透了,医生们诊了脉后松了口气说:“凶险已过,只要好好调养就行了。”
好像是为了印证医生的话似的,燕王醒了,要喝水。
一时间,打水、喂水、擦汗、换衣服、换被子,屋子时里忙成一团。滕琰亲自给燕王喂了水,告诉他已经没事了,宽慰了几句后,笑着把燕王手里的裙子拉了出来,让林公公带着内侍给燕王重新收拾一下。
陆伯甫和姚达一直在外间等着,看滕琰出来,得知燕王没事了,都松了一口气。
如果燕王真的有什么意外,有多少事情就会改变!滕琰第一次认识到燕王如此的重要,比她原来想到的还要重要。不说燕地,不说别人,只说她自己,没有燕王,她该怎么办?
好在,燕王病情好转了。
听这些医者们一致认为燕王病情已经好转,没有多大的危险了,滕琰心情格外的开朗,也不再觉得疲倦。正想与滕珙和叶郡尉说上几句话时,林公公过来,低眉顺眼地对她说:“王妃,王爷要吃饭了。”
好像没她燕王连饭也吃不下了。
滕琰无奈地看了看滕珙,滕珙却微笑着说:“妹妹,快去看看王爷吧。”
滕琰再进屋子里时,燕王已经从里到外全换了一遍,头发都重新梳了,胡子刮了,人也显得精神多了。
一个内侍端着装着一碗粥的托盘站在炕边。
滕琰洗了手,拿起粥来一匙匙地喂给燕王。
燕王不是难侍候的人,他配合地吃了两碗稀粥,又漱了口,轻声对滕琰说:“去换件衣服吧。快一点回来!”
滕琰看了看自己,衣服已经皱了,头发不知成什么样子了,她早忘了自己的仪容。让燕王这样提醒,她的脸一热,睃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林公公,好在林公公明明听见了,但就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他就是一块石头。
其实滕琰与燕王到京城后经常互相提醒对方的仪容,有时去参加宴会前还要商议一下两人要穿什么,以便更加理想地展示自己。不过,燕王今天的话,却让滕琰觉得有些暧昧。
滕琰收拾妥当回来后,燕王已经穿了外衣,坐在炕上同滕珙、叶郡尉、陆伯甫、姚达等人说话。原来燕王想继续行程,而大家不敢决定,都聚在这里等滕琰回来。
滕琰不同意,怎么也得再休息一两天才能活动。她板着脸,将燕王反驳回去,大家也赶紧附和,燕王看了看滕琰也不再争辩。
过了会儿,燕王又发起了烧,不过比起昨天还是好一些,滕琰又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一天一夜。
但好在,燕王没有像发病第一天一样,烧昏过去,只是迷迷糊糊地睡着,只要醒来,一定要看到滕琰在身边。
下一个清晨,燕王精神又好了不少,这次他要赶路滕琰没反对,因为几位医生都赞成去蓟县或昌平,按他们的说法,到了那里,就是再有些事情,用药也方便。再者,燕王坐在车里,走慢些也没什么妨碍。
滕琰就决定下来立刻起程。因为她照顾过病人有这个常识,发烧的人一般都在下午和晚上重,既如些,还不如早早就出发,也能早些到下一站。
燕王被安置在滕琰的车里,林公公让滕琰强行劝走了,他的年龄可不轻了,再跟着折腾下去,也得生病。车里还有一名小内侍跟着,之所以一直没用晨风她们,就是因为燕王如果想方便什么的,女孩子总归不大合适。
燕王靠在滕琰身上,一条大被把他围住,滕琰也被围在里面,暖意洋洋的,对于这样的安排,滕琰并没有反对,现在不是反对的时候。
滕琰的手在被子下被燕王拉住了,“对我说说吧。”燕王就在她耳边说。
滕琰并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她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燕王,“等你好了,我们再说。现在,你再睡一觉。”
“我睡不着。”
“那我给你说说罗马的故事吧,”滕琰温声说:“你不是总是奇怪我总说‘条条大路通罗马’这句话嘛。”
“其实还有一句俗语叫‘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罗马这个伟大的城市被称为‘万城之城’,它是由两个孪生兄弟共同建造的。这两个兄弟从小被人丢在荒野,是母狼为他们哺乳,让他们长大。”
……
“他们建成了这座伟大的城市,可是为了用谁的名字命名这座城市,打了起来,最后,哥哥打死了弟弟。”
……
“罗马城里有许多漂亮的建筑:半圆形剧场、大斗兽场、公共浴场、神庙……”
“你说的是真的?”
“是啊,我去过。那里能买到很多有趣的纪念品,还有……”滕琰越来越困,口齿含糊起来。
滕琰在马车的摇晃下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发现她躺在燕王怀里。滕琰赧然坐起,“我怎么睡着了?还让你这个病人照顾我。”
燕王笑着说:“这两天你累坏了。”
滕琰担心地摸了摸燕王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现在到哪能里了?”
“已经过了蓟县了,我让大家继续前进,今天晚上我们到昌平。”燕王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