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绮写罢, 恭敬地捧着墨迹未干的纸先呈给滕琰看,滕琰接过,见是一首七律, 虽然她不会做诗, 但却会看。全诗对仗工整, 中有南山、采菊、归隐等, 算不上出挑, 但也中规中矩,字也写得秀气,一看就是认真练过的。
江南文风之盛由此可见, 看着平庸的郭绮也能做出拿得出手的诗来,加上她是为滕琰出面, 滕琰就笑着赞道:“好诗!好字!”
并将诗交给了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看了后, 又亲自捧到郭贵妃面前,赞颂不已, 不再给滕琰找麻烦。
滕琰向郭绮感谢地一笑,郭绮是郭贵妃的亲戚,昭阳敢不给滕琰面子,却不敢惹郭绮。
郭绮一点也没有骄傲的样子,更谦逊地低头对滕琰一礼, 低声说:“妾不过识得几个字, 糊乱写一首诗罢了, 当不得王妃和大家的赞扬。”
滕琰不禁对这个郭绮另眼相看了, 真是个有趣的人。林琼琼恐怕不会做诗, 就是会也不可能为自己说话,郭绮正好反其道而行之。
处处尊重自己, 以自己这个正妃为先,这大概就是她的策略?
郭贵妃对自己这个侄孙女的表现看来也是满意,眼睛笑得弯弯的,说:“本宫不懂诗,但燕王妃和昭阳公主都夸你了,想来也是不错。”又拦着人将郭绮的诗送到前头。“绮儿也就是写着玩玩罢了,实在入不了前面那些有学识的人的眼。大家还是好好欣赏眼前这些花吧。”
郭贵妃的话自然是没有人不听,写诗的事也终于告一段落。
宴席非常的丰盛奢侈,更离不开菊花,菊花酒、菊花饼、菊花羹等等,五花八门,用尽了心思。不过有了刚才的插曲,再好的菜肴滕琰也食之无味。
既然昭阳公主请自己来是为了为难自己,那滕琰也没兴趣坐下去,她看着郭贵妃,只要皇上和贵妃一走,她就马上离开,以后也不必再到公主府里来了。
一个宫女悄悄地到了她身边,低头躬身小声说:“飞珠姐姐让奴婢来找王妃,月衡郡主刚又醒了,哭着不肯睡,请王妃过去看一看。”
滕琰见席间歌舞正欢,就轻轻地起身随宫女出去。
她们沿回廊向留出来给大家临时休息的屋子走去,一路上见宫女内侍络绎不绝地向宴席上传送菜品。
走过了一条小径,路上遇到的人渐渐少了,到了一间屋子前,宫女打开门请滕琰进去,滕琰一脚迈了进去,突然觉得不对来。这里是一片连起来的屋子,能有七八间的样子,每间都差不多,刚刚宴席前,滕琰在其中一间休息过,还给月衡喂过奶。她一向是路盲,记不清哪间是她刚用过的,但没听到月衡的哭声就与宫女所说的不符了。
后面的门无声关了,根本推不开,眼下滕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跟着过来的几个人大部分在月衡身边,还有几个在宴会开始后都出去了,有给下人专门准备的酒席。
说起来这燕王出征后的第一次出门,自己一直担心的都是月衡遇到什么事,特别提醒飞珠要寸步不离月衡。只是因为吃奶的孩子没法不带着,这也是没用奶妈的坏处了。
深悔自己的大意,滕琰一直认为有皇上和贵妃在场,不会有人胆敢闹事的,但事到临头,退也没处退了,滕琰拔出随身带着的弯刀。还好,当初说自己从来都是刀不离身,为了这个谎言,她一直佩着弯刀,应该有些用处吧。
屋子里门窗俱关,有些幽暗,滕琰从阳光灿烂的室外进来,还有些不适应这里的光线,只闻得一阵香气,非常的浓郁,带着一种香甜,让人不觉间心动神摇。
下一刻,滕琰将了燃着香的熏香炉打翻在地,在燃着的香上沷了一壶茶水,然后她才仔细地将屋子里转了一圈。
屋子不大,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看到躺在围屏后床上的那个人,滕琰才明白这个陷井的目的。
床上的人居然是陆伯甫!
公主府请客,陆伯甫也算是主人,他怎么能在这里安睡?
滕琰上前去叫醒他。
其实不待滕琰叫他,陆伯甫已经半醒了,他并没有深睡,滕琰刚刚的动静让他完全睁开眼睛。
“表妹?”陆伯甫看清眼前的人是滕琰后,露出一个微笑来。
“陆表哥,我们被人关到了屋子里了!”滕琰急切地说。
陆伯甫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全然没听见滕琰的话似的。
“我们得想办法出去!”滕琰上前去摇醒这个人,陆伯甫明显是不对劲。
陆伯甫就势抓住她的手,笑着说:“表妹,你放心,我一定会高中三甲的,到时候,我就来迎娶你。”
“你醒醒!”滕琰推开他,“我们被关起来了!”
“我们是成亲了吗?”陆伯甫的面色非常的红,眼神很迷茫,滕琰心里忽地沉了下去,他这是中了什么迷药了。
“不是,”滕琰转身想再去找点水,让眼前的人清醒过来,可她被陆伯甫抱住了。
“表妹,表妹,我们成亲了,真好。”陆伯甫身材高大,现在他完全把滕琰环在了怀里,让她一动都不能动。他身上的一丝酒味与男人的气息混合在一起,也笼罩着在他们间,让滕琰感到一阵的燥动,脑子里一下子就回想起了她与陆伯甫在藏书楼里谈笑风生的场景,下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接着火热而柔软的唇,就在她的额头轻吻了一下,然后向下。
陆伯甫呼吸非常的急促,他的动作更加的过分起来。
滕琰急得不行,她还好,虽然有一时的迷惑,但马上就清醒过来了,毕竟吸的药量小。刚刚进屋子就感到了香不对劲,马上就将香熄灭了。而且她还一直紧绷着神经,总算能控制自己,而陆伯甫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滕琰右手还握着弯刀,她上前叫醒陆伯甫,用的都是左手,后来又被陆伯甫抱住了,右手还是留在了身后,眼下,她只要将弯刀在陆伯甫后背扎上一下,陆伯甫就能放手。
可是,这种纠缠的局面,她一点把握都没有,万一不小心重伤了陆伯甫,那是她不可能接受的,所以刀就一直握着,还要小心不能伤了人。
滕琰已经被陆伯甫带着向床上倒去,她努力挣扎着一脚踢翻了床边的衣架,衣架向围屏倒去,把围屏也带倒了,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陆伯甫停顿了一下,滕琰抓住这个时机,挣开了他的禁锢,并用弯刀在他露出的手臂上划了一下,口中厉声喝道:“陆表哥,你醒醒!”
滕琰尽力控制住力度,但血还是很快涌了出来,好在陆伯甫的眼中也恢复了清明。
包扎伤口,整理衣饰,然后再检查门窗,确定他们已经被锁在了屋子里。
陆伯甫要过滕琰的弯刀,用力向大门砍去,厚重的门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但刀也嵌到了其中,费了些力气才拔出来。滕琰在陆伯甫再次要用力前止住了他,“用不着费力气了,我想过一会儿自然会有人来给我们开门。”
滕琰的弯刀固然锋利,但刀锋是弯曲的,而且很小,真要用它砍断门窗,恐怕得费不少的工夫。而且算计他们的人哪能不知道滕琰随身带着刀,只看这门窗,就知道是特别准备的,非常的厚重。
更关键的是他们被关在这里,岂能没有人注意?不等他们破门而出,外面的人就会抢先进来。
陆伯甫立刻就明白了滕琰的意思,他的眼睛里露出了愤怒的目光,面部的表情有些扭曲,让滕琰忍不住为之一震。
在公主府上出的事,昭阳公主怎么也脱不了关系。虽然也听过陆伯甫与昭阳公主的关系并不太好,但毕竟是夫妻,为了害滕琰,竟然将自己的丈夫也搭进去,还是让人寒心。
陆伯甫不是那种温润如玉的人,但他也决不暴燥,他给滕琰的印象一直是在表面的镇静下有着坚定、隐忍,眼下看着表情有些狰狞的他,袍子上沾着刚才割破手臂流出来的血,还真有些可怕。
滕琰苦笑着说:“表哥,我们不如想想该怎么办?”
陆伯甫不愧是经历了无数的风雨的人,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表情,低头看看那把弯刀,又抬头看看滕琰说:“这就是砍断我的簪子的那把弯刀吧?”
这把弯刀是犬戎贵妇使用的,小巧玲珑,刀锋锐利,刀鞘上镶着漂亮的宝石,挂在衣带上就是一样好看的装饰品,又带着异域风情。滕琰一直很喜欢,这把弯刀随着她从草原到滕家,到燕王府,后来又到京城。
当初还真是用这把弯刀砍断的簪子,滕琰也感到有些尴尬,“过去的事,我们就都忘了吧。”
陆伯甫却一心看着弯刀,用手在上面摩梭着,微微笑了一下,说:“表妹,你总归是还有一分喜欢我的吧。”
滕琰看着他脸上凄然的笑容,心里突地一下,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抓那把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