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黄金白银闪出的一片光彩,滕琰晃了一下神,就清醒过来了,笑着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上次向军师要一万两银子,是觉得我所做的事值那么多钱。现在军师让我去燕王帐下效命,恐怕我是不能从命了。军师也知道我并不懂军中的事,行军布阵、兵法什么的我一点也没学过。我到了军营,什么忙也帮不上,恐怕燕王爷会以为我是去骗银子的。”
“万法相通,公子虽不懂军中的事,但真要接手,做得也会比别人好。再说行伍之事,由燕王自行决断,你只要协助打理庶务即可。”郑军师还是笑得风清云淡,但怎样也化解不了流露出来的疲惫之意。
滕琰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用说郑军师的病又重了,他想让滕琰去替代他协助燕王。郑军师今天特地没有化妆,露出了他的病态,也是为了得些感情分。不过滕琰对这个人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她擅长管理不假,治理一个郡她还做得来,但介入到军队中,这个行业跨度太大了,她真的不行啊。
再说,滕琰到底还是个女子,虽然经过了昌平的战乱,但她不愿看见杀戳的场面,看到死人时心里也极不舒服,在昌平守城时是没办法,现在终于不用再面对那些了,她可不想再去看一群人相互厮杀。
千万条道理也讲不通,滕琰对着固执已见,也可以说胸有成竹的郑军师无可奈何。偏偏人家还替她想得更周全:“燕王那里,你不用担心。燕王处事极为公平,唯才是举,先前,你给我的信,他每一封都仔细看了,对你的才能早已钦佩不已。燕王雄才大略,自然要招揽贤才,对你是势在必得,这一次就是燕王命我前来的。”
“军中条件虽然艰苦,但我一定给你安排妥当,帐篷你自己单独使用一个,里面还能分隔成前后两部分,军中不让带女人,可以为你破例,让你带婢女去贴身照顾。”
甚至连这样的话也说了出来,“你不必担心,就是身份暴露,也不会有事的,燕王大军里一向纪律严整,没人敢作奸犯科。”
滕琰真不知说什么好,生活条件差些不算什么,自己可以克服,再说自己也不至于自恋到以为自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这都不是主要的,关键是郑军师也太不重视这个时代的规则了,有一瞬间她都怀疑对方同自己一样是个来自其它世界的人,他的思路太超前了。滕琰能答应在昌平郡出面处理政事,也是郑军师的威逼利诱的结果,没想到现在又进了一步,让她到军中去。
不管怎样,她也是一个女子,一时隐瞒身份并不要紧,但长期则不是那么回事了。任何人生存都需要周围环境,滕琰作为一个来自外面世界的人,本身已经有了不同于这里的世界观,要想完全融入这个时代的洪流是不可能的,但努力顺应这个洪流,适当地保留一部分自我,却是她一直在做的,她并不想成为一个特立独行的人。
她还是努力为自己争取:“军师,要不,等京城攻下来后,我再去帮着魏延平理清京城的政务,至于军中我就不去了,确实是不适合。”
“不行,这事是燕王定的。明天一早我们公布了昌平郡的官员任免后就出发。”郑军师不听滕琰的反对意见转身要走。
滕琰还是不能理解,自己虽然有些才能,但世上有才能的人多得很,决不是没了她不行的,燕王与她连面都没见过,即使真的是燕王定的,也与郑军师有关。她上前拉住了郑军师的袖子问:“难道军中少了我就不行?”
郑军师似笑非笑的说:“还真是这样。这几月,我一直冷眼旁观你在昌平的为政方法,有些事情初看不同常理,但实施起来又很实用,最主要的整个郡里的事务,你安排起来都条理分明,很清楚是自成一个体系。我早就查明了,你从小在京城长大,连家门也没出过几次,虽然请过几个师傅教过你,但也都是泛泛之辈。一家人,你的父亲和大哥都没有你一个闺阁小姐有见识,有才学,这是什么原因?我们初次见面,我竟然未疑你是个女子,就是因为你那份气度,这又是什么原因?要是说下去还有很多,公子你能解释一下吗?”
郑军师不象别人,以前从来没问过滕琰这个办法是怎么想出来的之类的问题,当然滕琰也知道他不可能没有任何疑问,不过让人这样犀利地问过来,她还是不由得一阵心虚,强撑着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没见过聪明人吗?”
郑军师挥了挥手,淡淡地说:“我并不想追根究底,我想公子一定是有自己的秘密。道家认为,道法自然,燕王和我倒觉得公子正是就为解救燕地而来的呢!”
她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里的?滕琰忍着跳起为骂郑军师一场的冲动,默默地送走了他。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她是没有退路了,常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把昌平的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现在要是不肯去燕王帐下,这一关是怎么也过不去的。
同郑军师在一起,她总有一种要失控的感觉,这人的手段和心机都不是一般的高超,可能是计算得太过了,身体上就差了些。滕琰恶意地想,要说郑军师要她去军中,是因为他身体不行了,要滕琰替他为燕王做事,也讲得通,不过,她还是觉得军中的事没有她不是不行的。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滕琰也不再胡思乱想,事情已经定了下来,她无力改变,只有做好准备工作了。这几个月她也常出门,外出用的一应物品也都是全的,今晚还是先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她先去与父亲告别――但愿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不会受不了,再去郡守府里同郑军师安排好昌平郡的政务,让飞珠整理物品,主要得添加些冬季的衣物,她一个女子出远门,需要用的东西自然要多一些,然后就得跟着郑军师去军中了。
父亲那一关比她想到的还要好过一些,也许父亲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她就出门去了,在军中做个谋士,危险性也不会太大吧,就算真的有了什么意外,她也给家里留下了一大笔钱。
滕琰这时候出门,还会错过大哥与顾冰儿的婚事。
顾冰儿的已经出了服,两家开始了一系列的结婚程序,婚期定在了今年的年底,滕琰估计肯定是赶不上了。
至于她自己,陆伯甫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当初在大家往南逃的时候,他是向北去的,那以后京城以及其以北的地方就与昌平郡完全断了消息,就是到了现在也还是一样。
不过,不管谁说些什么,她还是要等下去,平时每天的时间都被工作占据了,也想不起陆伯甫来,只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思念会慢慢占领了她的心,真不知他现在一切可好?能否吃上饱饭,穿得暖?在自己想着他的时候,他也会在某一个地方思念着自己吧。
如果陆伯甫回来了,自己是不是就得结束了眼前这种生活呢?那时候她回到了内院,还能适应吗?
这些问题滕琰想不出答案,而且她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想。
下午的时候,滕琰已经在向京城方向的路上了,她骑着马,没有坐车。燕地的路非常糟糕,说是最好的官道也坑坑洼洼,坐在车里,就是垫上多少层的被子也是颠得厉害,趁着天气好,还不如骑马舒服呢。郑军师却坐在车里,滕琰向前一望,一丝笑意忍不住浮现在她的脸上,这世道,还真的不大正常,男人坐车,女人骑马。
一路上同,先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秋景,秋收已近尾声,但田地上仍有不少的农人,特别是妇人和孩子,在捡取田地中剩下的麦穗、桔杆什么的。刚刚过上了能吃饱饭的日子,不再靠捡这些充饥的农人们,习惯了多年节俭生活,还是如往年一样出来拾捡。然而不同的心态,投射到行动中,举止就透出了些满足和随意来,更不用说这些农人的衣着又不同于以往,起码不至于衣不遮体。这些情况,滕琰做为原代理郡守,自然是非常清楚的,她可是没少亲自下来看,两辈子加起来她对农村的形势从来没有这样了解过。只看着这些,滕琰心情就很好,更不用说,北方的秋季,红叶尽染山林,山花遍布原野的好景致,自有一种粗旷、热烈的美。滕琰近几个月没少出门,但这一次,又不一样,不用再想着政务上的事,只是单纯地欣赏,只觉得自己的心胸都开阔起来了。
缰绳一提,马儿欢快地向前跑去,风从身边掠过,秋日的艳阳,照在身上,暖暖的,滕琰超过了车队,一路急驰,心中原有的一些不快,早就消散了,真是秋风得意马蹄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