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们在黄河南练兵,也见了好几场大雪,很多将士还生了冻疮。”都是见到雪而心生感慨,滕琰想到了是开国公府里的悠闲生活,而燕王想到的是行军打仗的日子。
“不用担心,今年北上,将士们的军衣、军鞋都足够厚,还有专门准备的手套,我还让军医备了不少的冻疮药。”滕琰说。
“燕地与南边还有很多不一样,这边都睡在炕上,太硬了,还太热。”燕王很少谈这些家长里短的事。
滕琰顺着他的话说:“燕地人到了南边,也会不适应,觉得那里太潮湿,雨又太多。”
“你好象去过南边似的。”燕王笑她。
可不是真的去过!滕琰前世满心伤感,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乡南下,刚开始时非常不适应潮湿的气候,连绵不断的雨水使她的心情更阴沉了,直到过了一年多才慢慢适应。
不过这些事只能深深地埋在她心里了。滕琰摇头,甩掉对前世的回想,悠悠地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就算没去过南边,也看过些书。”
“等我们把犬戎打败了,我带你去京城觐见皇上,顺便去看看南边的风景,其实我也是哪里都没去过。”燕王也感慨地说。
到处旅游,是现代人最喜欢的事,但在古代,却非常难,交通不便,公共设施严重缺乏,出门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滕琰自从走出了开国公府就深有体会。她不再奢望能游遍大好河山,不过燕王的好意她还是心领了。
“那我就多谢王爷了。不过眼下,九原的公事也有了头绪,我还想请王爷给我一天的假,我想去拜访一位故交。”
“故交?”燕王有些好奇。
滕琰解释说:“我以前的一位至交好友,经历战乱,失去联系。他家在九原凤凰县的陆家村,我打算去看看。”
燕王没反对,并说要与她一同去拜访故交,两天后他们就出门了。
就象滕琰所预计的,那一场雪还真不太大,入夜后没多久就停了,路上并不难走。
凤凰县在九原城东几十里,但陆家村却在凤凰县的最东面,坐落在凤凰山的山南,离凤凰县还有三十里远。这样,从九原城出发,快马疾驰也得一个多时辰,大家于半夜时分就出发了。
九原境内刚刚扫平,犬戎人是肯定不是逃跑就是被消灭了,但难保没有一些漏网的山匪。滕琰是不愿意带着燕王出门的,但无奈燕王非常坚决,只好把这次完全的私人行动变成了半公半私,通知了凤凰县的县令和县尉,并且带了将近一千人的大部队,以保障安全。
邓锋不知为什么,自从那天给他们接风后,一直没精打采的,滕琰也把要访友的消息告诉了他,其实就是暗示他也跟着去。有这样一名战将,给燕王当保骠,滕琰自然就更放心了。不过,邓锋这个平时爱凑热闹的人,竟然没有一点想一起去的意思。
辰时左右,只有燕王和滕琰并马进了凤凰县。
凤凰县的县令是谢平世,是凤凰县原来的县令,因过去在燕国时的声望还不错,犬戎人占领九原时谢平世挂冠逃到山中隐居,因此得以任用。
说起来,滕琰的一位继母还是谢家的,陆伯甫退婚的未婚妻也是来自谢家。高门大户就是这样,到哪里都能碰上几个亲威。
但当初谢家在谢夫人没了后就与开国公府断了来往,现在就省了认亲戚这一步了。
燕王和滕琰并没有多加逗留,只是顺便听了听谢县令的工作汇报,主要是凤凰县内人口情况,土地情况,农业社会嘛,最根本的就是农耕。
也就是在这里略事休息一下,再喝点热水,吃点东西。
再接着往陆家村走,就是谢县令和这里的县尉――来自燕王手下的军官,这两位带路。
过了不久,就进了山区,越来越难走,比起九原到凤凰县长年失修的土路来,更加的狭窄不堪,崎岖不平。到处是一片白茫茫的原野,上次的一场雪,因雪量不大,九原城内或人烟稠密的地方,已经看不大出来了,但到了这荒原,还如初下过一样,很多地方甚至连个脚印都没有。这个时节,没事的人有谁会出门来呢?
一路上只见了一对年青的夫妻匆匆地西行,正好与他们相向而过。
很多地方只能一人一马通过,在过了一段非常难走的路后,滕琰终于又与燕王并排前行了。
把燕王带到条件这样差的地方,滕琰有点不好意思,她知道路不好,但也没想到是这样的路况,如果事先知道,说什么也不会让燕王陪着来的。当下就小声地问了句:“还受得了吗?”
燕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你累了?”
滕琰赶紧说:“我不累,我是怕你没受过这样的苦。”
燕王笑了笑说:“你以为我从小锦衣玉食,赶这点路就受不了了?”
“是啊,就是进军九原时,也没走过这样的路呀!”滕琰解释说。从燕都到九原,每天大约走□□十里,沿途他们休息的地方都是有人提前打点的,还算是很舒服的。路上还有坐车、骑马两种选择,当然,她是没见过燕王坐车的。
“那你就看看吧。”燕王淡淡地说。
滕琰明白燕王是有些不高兴了,就指点着脚下的路说:“你听说过,要想富,先修路吗?等我们收复了燕地,就把燕地的路全部修成能过车的官道,让各地的物资流通起来,燕地的百姓过上富裕的日子。”
果然,燕王的不快被转移了,“没听过,修路和百姓富足有那么大的关系吗?”
“当然有了,燕地现在是非常贫穷,商户也少。可是休养生息几年,土地的产出就多了,就象这里,靠着大山,山里有各种山珍,在本地也不值钱,修好了路,运出去,就都是好东西。”
陆伯甫曾经对滕琰讲过凤凰山,这时候的生态环境是好得不得了,这座凤凰山方圆几百里,有上百个山峰,无数的沟峪,大山的深处据说无人进去过。就在陆家村的周围,也是有无数的蘑菇、木耳、山果、山菜等,至于山鸡、野兔、狍子等也常见,当地的百姓虽然也经常进山弄些山货,可是主要是自己吃用,很少有人想到运到外面,没有这个意识是一方面,道路难走也是一方面。
陆伯甫经过商,知道物品流通带来的效益,滕琰对他说修路的事,他想想就明白了,还豪气冲天地对滕琰说,他将来有了好前程,一定为家乡把路修好。
这些话好象还在耳边回想,陆伯甫黑亮地眼睛就出现在滕琰的脑海里,滕琰不知不觉地笑了,对燕王说:“古人说近乡情怯,我现在也有些怯意了,不知我的那位故交,是否回到了家乡。”
看滕琰掩盖不住的期盼,燕王就问她:“你从小就在道观里,怎么认识的这位朋友?”
滕琰把在藏书楼与陆伯甫相遇的事讲给了燕王,只是把地点从开国公府挪到道观,省略一些不能说的情节。
还把自己和陆伯甫在一起谈的一些话告诉燕王。
燕王听得很入神,虽然多次因为道路狭窄,两人不得不分开,但一直也没中断这个话题。
“你的这位故交,才学也很高呀!”燕王很少表扬别人。
滕琰其实也是有意在燕王面前为陆伯甫留个好印象,陆伯甫是有远大志向的人,一定会出仕的,自然要到燕王手下效力,滕琰帮他先铺铺路,笑着对燕王说:“我的这位故交是燕国最后一次科举的状元,如果这次见到了他,我一定劝他为燕王效力!”
燕王也很高兴:“本王就拭目以待了。”
过了巳时,再转过一条山路,就看见了陆家村,躲在银光素裹的大山的一个山坳里。可以看出这里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依山靠水是一片福地。
陆家村是个大村,一大片的房子排列有序,村子外还立着村墙,一望可知这是个向心力很强的家族。
按照陆伯甫以前对她讲述的情况,滕琰沿着进村的小路前行,到了村口下马后,数着第三排的房子拐了进去,第三家,果然是院门一左一右各有一棵树,陆伯甫曾告诉她说是一桃一杏,正逢冬季,树叶凋零,看着到差不多,分不出哪一株是桃哪一株是杏。
如同旁边的人家一样,并没有真正的院墙,只是用篱笆围了一圈,院门也是简单的柴门,叩了几下,并没有人出来应门,大概屋子里听不到。
滕琰伸手一推,门直接就开了。进了小院,中间一条小路直到正房,两侧是围着半截土墙的厢房,只有最东侧的厢房里面堆着些木柴,其余都空空如也。
正房就象陆伯甫所说的是三间,中间开门,东面两间,西面一间。滕琰走到门前,就听到里面有一位年青妇人的声音:“伯母,你再吃些,不用给孩子们留。”
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声音说:“我吃饱了,你拿去给小虎子吧。”
那年青妇人又说:“你这样整天织布,还只吃这一点饭,身体会受不了,要是大哥回来,还不得心疼!”
“我都习惯了,每天不织点布就觉得没事干。再等几天,让成甫把这些布拿到集市上卖了,要过年了,还能多卖几个钱,怎么也得先把明年的种子先买回来。”
“族长那天不是说了吗,现在燕王把犬戎人赶走了,燕王仁德,明年种地可以先去官府领种子,只要秋天多交一成的税就行了,伯母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你说,犬戎人都走了,伯甫是不是也就回来了?”
“可不是,我估计大哥就在路上呢,你这一日十多遍的嘀咕,他一天不知道得打多少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