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看似年青夫妻的人被捆着押送,押送的几个人明显不是官府的人。滕琰到燕王身边做事有一阵了,了解燕王的敬业精神,遇到这样的事,燕王是一定会过问的。
没用燕王示意,燕王身边的侍卫王风就上前问:“你们是哪的人?是怎么回事。”
一个四十多岁的身穿一件厚实的棉袍的中年男人,上来回话:“回禀贵人,我们是凤凰县十里村的,我们家老爷姓于,小的是管家于江。这个女人是我家老爷的妾室,和这人私通,珠胎暗结。昨天半夜两人逃走。我们追了一天,将这对奸夫淫妇抓了回来,明天开宗祠处置。”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王风看:“这是卖身文书。”
王风又问那对被绑的男女:“你们也说说。”
那男人大声说:“大妞本来和我定婚了,她根本不想给于老爷当妾!”
于江赶紧说:“贵人,大妞的爹借了我们老爷五两银子,过了一年也没还,就把大妞卖给我们老爷了,这个就是大妞的亲爹,不信您问,小的并不敢撒谎。”说着从后面拉出一个人来。
这人有些害怕,哆哆嗦嗦地说:“我也是没办法,给儿子治病花了钱还不上,让张柱出五两银子的聘礼,他也拿不出来,只好把婚退了,卖了大妞。”
张柱不服气:“我不同意退婚!”
于江反驳:“你不同意也行,拿出来五两银子,大妞爹就能把大妞嫁你。现在大妞当了我们老爷的妾,你还来勾引她,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来,竟然还在贵人面前大喊大叫。”
张柱低头不吭声了
王风问大妞:“你有什么说的。” 大妞也不吭声。
看来事实就是这样。
燕王挥了挥手,一拨马缰就要走。
滕琰明白,在燕王和大家眼里,于家人做的没错,既然没有什么问题,就放他们走了。
但滕琰不能,她上前问:“开了宗祠后会怎样处置?”
于江说:“自然不会便宜了这对狗男女,现在是冬天,没法沉塘,只好乱棍打死。”
滕琰沉吟了一下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是修道之人,不忍心见三条人命就这样没了。这样吧,你们把他们卖给我吧,多少银子,说个价吧。”
大妞的爹跪下来说:“我那小儿子病了,治病花了五两银子,我实在是没用,还不上钱,只好卖了大妞。求贵人将大妞的身价银子还给于家,留大妞一条命,让她做牛做马报答你!”
于江有些勉强地说:“贵人要救他们,我家老爷要是知道了,恐怕连身价银子都不会要的。可是这两人实在是淫奔不才之人,贵人救他们会脏了手。”
滕琰不理会他说:“我给你五十两银子,买他们二人,你看行不行?”说着就让人拿银子来。
她这副强买强卖的样子,让于江不敢再说什么,能被派出来抓人,这人也是有些见识的,虽然不知道滕琰的身份,但只从这千人的护卫队就知道是惹不起的,只好接了银子,把大妞的卖身文书交了过来。
滕琰就吩咐宋十二,“带几个人,去附近村子找辆车,把这两个人带回去。路上注意点,那个大妞有孩子了。”
燕王已经转身走了,滕琰追了半天才追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一直到进了九原的郡守府。
一气骑马跑了这么远的路,无论穿什么身上都已经冻僵了,滕琰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而是进了燕王的书房。吃了点热饭热菜,缓过来后就打开了燕都送来的信件。
新兵已经向九原出发了,因为是步兵,还需要一段时日才能到;由昌平郡送过去的粮食足够保持燕都冬季赈济需用,平阳郡东部的海匪很猖狂;燕王选妃的事已经落下帷幕,一正四侧名单报了上去……
滕琰与燕王一件件地商量,她态度在平时的温和中又加了一种讨好的味道,终于感到燕王的火气平息了下来。
燕王是个很遵守律法、规距的人,滕琰知道今天她的所作所为已经挑战了燕王的底线。燕地一些大的狱讼按程序还是要送到燕王这里最后批一下的,燕王虽然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但对涉及人命的官司还是慎之又慎的,不过一旦确定罪有应得,又是毫不留情面。
滕琰替燕王也处理过不少的狱讼,也深知这个原则,不过律法在哪个时代总体都是差不了太多,无非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与她心中的认识纵有些差异,也没有大的冲突,所以经她处理的事情燕王没有不满意的。
今天这件事就有些特殊,按说于家出了逃妾,也可以报官追究,但在这个时代,宗族有着较高的权威,完全可以独立处理。
事实上,自从秦代开始设了郡县制后,中央政府的管理就只到县一级,以下基本就是由宗族进行管理了。各宗族的族长对上协助收取赋税、安排徭役等等,对下管理同族的人,这种逃妾事件,属于家丑不可外传的情况,基本上就没有报到官府的,都是各家各族内部处理了。
滕琰也是第一次遇到。就因为两情相悦,做出了不为世俗所容的事情,就要两尸三命,滕琰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置之不理的。她也明白,通过这件事,燕王对她的信任一定会大打折扣,以燕王的性格对循私枉法是最不能容忍的。
不过相对于燕王的不理解,她还是选择了按良心从事,救下这两个人。
看燕王的表情,总算雨过天晴了,滕琰就打算告辞了。这一整天,在马上就有三、四个时辰,她早就疲乏得没有一点力气了。要不是因为出了这件事,她会看完信件只处理好急事就先休息的,还不是为了善后,平息燕王的不满,她才硬是坚持把所有事情都做完了。
燕王的态度能缓和下来也是因为他明白,滕琰与他不同,没练过武,身体平时虽算健康,但这样高强度的活动下来,还是和他没法比的,恐怕现在只靠毅力在坚持了,其实就是在为她的不当行为做些弥补。
就在滕琰准备离开书房的时候,宋十二的大嗓门传了进来,“我去回禀公子,这两人今天放哪里啊!”
“这个该死的宋十二!”滕琰在心里骂着,快步走了出来,低声说:“当然送到我那里去了!”抬腿就往自己的小院走。
“把那两人留在我这边。”燕王的冷冷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完了,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火又起来了。
滕腕吩咐道:“先给他们找个地方休息吃饭,送点酒菜过来,再把从陆家拿来的冻梨用冷水泡上送来。”转身再次迈进了书房,她实在是没多少精神了,得靠吃点东西提提神。
酒很快就摆在了面前,几个精致的小菜也上了桌,冻梨泡在水里就放在一边,内侍们都退了下去。滕琰亲手斟了两杯葡萄酒,递给燕王一杯,自己喝了一口,抬眼看了看燕王。
她并不担心,以自己的功劳,硬是要了这两个人燕王怎么都能答应,至于燕王对她的印象变差她也不是很在意。不过,多年的习惯,让她并不愿意轻易地与人交恶,能好好说通的事为什么不好好说呢?
滕琰在军中也好,官员中也好,人缘非常的好。这也与她的工作环境、工作性质有关,要想做好组织管理工作,没有广泛的人脉可不行。交朋友就是这样,不说是多米诺效应吧,但绝对是一个接一个,越来越多。
与她交好的人上至高官,下至亲兵,就是因为她有什么事情肯用心商量,最后找出最好的方法,就是结果有些不太满意,看到她尽力了,大部分人都能理解。
眼下如何同燕王协商呢?
没想到燕王倒先开了口:“你出征带着女人,平时怜香惜玉,处处留情,我也没多说,现在,你非要为了这种女人,连名声都不要了,我一定得管,这女人就别想进你的院子。”
又是思路不时一条轨道上!滕琰苦笑了,在昌平时,各县都设了仁善庄,原来是安置各地的流民,同时也收养孤儿、老弱。到了平阳郡和燕都,也都是按这个路子来的。但都不比昌平郡安排得快速妥当。毕竟条件不同,昌平再难,当时城未破,组织起来自然容易,其它的地方就没有这个基础。
于是这几个月来,滕琰就收留了几十个孤女,基本都是家里过不下去卖女儿的,也有无家可归的。她把这些人都送到了燕都她母亲陪嫁的几个庄子里。她在燕都时顺便把家里的事也理了一下,在燕都买了房子,那几个庄子也重新收拾一番,把刘妈妈接过来管事,昔日的旧仆投奔回来的也不少,这些孤女就交给她们照顾了。
自然也有人问她,她就笑着说是怜香惜玉,于是常有人笑话她处处留情,还真就有人见了卖女儿的也买下来给她,要不,也达不到现在的人数。
其实,滕琰真不是有意只收女孩子的,只不过这里的人,重男轻女,富人还好一些,怎么也能把女儿养大,穷人家就不同了,很多人本来就不想要女儿,嫌多一张嘴吃饭,遇到难处,把女儿卖出去的不在少数,卖儿子的就少了,至少滕琰就没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