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琰没有回自己的帐篷,她信步走到了军营前的小河边,春天来了,小河的河面比冬天时要宽了些,河水淙淙的流过,岸边不少的士兵,打水的,洗衣的,还有不怕冷的,下河去抓鱼,热闹非凡。
欢乐的景象也改变不了糟糕的心情,燕王的反应比她预计的要大得多,就这样一声不吭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通。
“公子,你看,我抓到了一条鱼。”宋十二从河里跑出来,手里握着一条鱼,还活蹦乱跳的。
滕琰看着他高兴的样子,不忍打消他的好心情,“就用手抓到的?真厉害!赶紧把衣服穿上,多冷啊!”
年青人就是火力壮,宋十二上身□□着,只穿着一条长裤,几乎全部湿透了,眉开眼笑,健硕魁梧的身材配上类似宠物讨好般的憨厚笑脸,“公子,我捉到的这条鱼最大,差不多有半斤,一会儿我就送去让厨师给您晚上做了。”
草原上的饮食非常单调,大家都吃得见到牛羊肉就心生反感了,宋十二虽然是粗人,但护主的心确实是堪称一流。原来他去抓鱼不是为了好玩,而是给自己添菜,滕琰一听,反倒呵叱他,“水这么凉,冻着可不是好玩的,赶紧把衣服穿上,下次可不能再去了。”
看着宋十二答应了跑去穿衣服,滕琰百感交集。
当初燕王把他给滕琰当侍卫就是看中他武艺好,又特别忠心。几个月下来,滕琰也深有体会,宋十二没有太多的心计,但却有十分的忠心,打仗的时候,从来都是紧跟她的身旁,将她护得十分的周全。
最难得的一点就是,谁是他的上司,宋十二就只听这一个人的。滕琰交给他的事情,从来都是不打折的完成,让他看住自己的帐篷,所有的人都得通报,他就能连燕王都拦着,所以现在滕琰有时就敢于在帐篷里好好地洗个澡。
当然用宋十二这样的人,也千万不要把一些不适合的工作派给他,这点滕琰心里有数,所以宋十二一直很好地发挥着他的作用。
而且因为给他娶妻的事,宋十二感激得无心复加,简直快把滕琰当成神明来敬了,让滕琰都快生出愧疚了。
象他这样的侍卫还有不少,另外与她交好的还有很多的将士,他们对她的尊敬和信服都给了她莫大的鼓励,不用说邓锋这样光明磊落的朋友,她将来就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了。
这怎么能不让她叹息呢?
晚餐果然有一道鱼,虽然物资从燕地源源不断地运来了,现在的生活也比行军时要好得多,但抢先运的都是各类必需品,尤其是边城建设所用,更何况燕地正是春耕,根本就没调任何民夫,现在的时代是地多人少,能多种些粮食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目前运输完全靠军队,能力非常有限,奢侈品一概没有排上日程,就是燕王那里也是普通的麦饭、牛羊肉。
这条鱼实在是很有吸引力,滕琰拿筷子夹下半条鱼,又倒出了点鱼汤,对端着盘子来献宝的宋十二说:“我够了,剩下的你拿去吃吧。”
“公子吃得太少了,比在行军的路上少了一半。”宋十二不太会劝人,但也会唠叨。
滕琰不听,挥手让他出去。她总不能给宋十二讲她需要节食的道理吧。在昌平,她还多少长了点个,后来,她就基本不长了。但个子不长,却开始横向发展。行军打仗的路上,哪里敢少吃,必须得保持最好的体力,再加上很多时候,主食就是肉,滕琰整个人粗了一圈,而且还发育得特别好。
她非常愁,现在天气还行,她里外穿了好几层,再过一段时间,怕是不容易掩盖。而且不管怎样,她也不能再胖下去了。
减肥还不至于,但节食是势在必行的。再说,事情是全盘告诉了燕王,燕王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好比一把悬在头上的宝剑是有点夸张,但心里忐忑不安也是真的,食欲自然也不会太好。
燕王直到第三天才有了回应,他让侍卫送来了一封信,还是封口的。这也是表明了他的态度,平时他们间也不是没传过一些书信来,从来都不用封口,路上没几步远,侍卫们不会偷看。
信不长,几句话干巴巴的,所含内容并不少。第一,封侯的名单里没了滕琰;其次,他会给滕琰一万两黄金;再就是请她按那天所说的,用三个月的时间将能做的事做了,能交给别人的事交给别人。
不用说,信中隐含还有一层意思,他并不想与她再见面了,以后就书信来往吧。
既不算好消息,也不算坏消息,滕琰还是能接受的。自己所求的,燕王也答应了,而且还多加了一万两黄金的赏赐,至于燕王绝交的想法,也随他去吧。
有了一万两黄金的动力和时间上的限制,滕琰更卖力了,她现在专心为边城和牧场的长久规划制定方针政策。当然也是因为,燕王突然间很多事都不用她了,原来全部通过她的各种大事,小事,一件件地减少了,逐渐消失了。她只一心想着边城和牧场就可以了。
而且对外的事情也用不上她了,比如,建边城的石料在不远的一处探寻到了,这可是一件大事,燕王带着一众人马去看,但只给了她一个事后的通知。还有……滕琰也不愿意再想下去,告诉到她这里的她知道,没告诉到的,她不知道的应该更多。
但滕琰并不想提前放手,这关乎做人的原则、职业道德什么的,但最根本的,滕琰也否认不了,她的提案,她自己舍不得。
前世,在工作中,有一位生过孩子的同事曾说过,自己真正倾注心血做出来的提案,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割舍不下,总想自己亲手照料,将他养大,看着他光彩照人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滕琰没生过孩子,但非常理解这种想法,她对草原的建设投入了自己最大的热情,不想看到自己的心血被糟蹋了。
不是她自视甚高,而是这种模式是前所未有的,让这些从没接触过的人来做,就是结果不错,也得多走许多冤枉路。再说了,燕王手下还真没有几个治世之能臣,唯一一个了不得的郑先生还病了。燕王本人,大局观是真不错,滕琰也佩服,但具体做事就差多了,一直在皇家闭门读书的人,可能带兵打胜仗,但想做好政务琐事,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这样,外界的干扰少了,滕琰自己也更刻苦了,只过了二十多天,很多东西她就做得差不多了,虽说是规划性质的,但具体的很多规章制度也有了,一步到位是不现实的,总得与实践结合再进一步提升,滕琰一边整理一边想着,如此以来,自己估计用不了三个月,提前回去的可能性很大。正好,也避免了现在这样尴尬。
但滕琰总觉得差了些什么,能让草原上的人真正融入中原去,而且是从心底认同。
她的眼光落在一边的一叠纸上,那是她让宋十二带着一众侍卫练字写的,为了督促他们,由她亲自定期检查。
她走了后,她的侍卫必然不能跟着她走,滕琰除了给他们每人留下些银钱,还能帮助他们的就是教他们些文化。不管在那里,会认字写字都是一项了不起的能力,当然她并不是才开始教的,在行军途中,她就抽时间告诉他们一些,只不过现在想到自己要走了,抓得更紧些了。
这些侍卫们对她都能舍命相护,她能给他们的也就这些。
一个念头从她脑海里浮现,“文化”,对文化,只有文化的认同,才能使犬戎人真正地成为华夏的子民。
纵观中国的历史,中华民族的传承,并不是以血源为根本上依据的,而是以文化为真正的传承之本。简而言之,接受中华文化的,就成为中华民族的一部分,就象唐朝李姓,有着外族血统,但这并不防碍他们成为中原的正统。
那么需要成立学校,将部落酋长和大小头目的孩子送到学校中教习中华文化,一代代地潜移默化。学校的设置应该在边关也有,燕都也有,甚至学习优异的可以送到吴国,那里文化更为繁盛。
再把这件事做好计划,她的提案也就算完美了,起码就她的能力而言,她绝对是尽全力了。
滕琰搁下纸笔,她得先出去放松一下,一连多日高度用脑,她很疲惫,活动一下头脑会更清醒。
出了帐篷,她只在附近来回走走,现在她的情况自然是不愿意多遇到人,军中的将领都认识她,她并不想再多和他们打交道,用假话回答她最近为什么深入简出之类的。
本来她最喜欢的是到军营前的小河边,那里人虽多,但都是士兵,并没有多少人敢于上来和她攀谈,但最近她也不去了。
原因就是,天气越来越暖和,不少的士兵在小河里洗澡,他们不在意河水其实还是很凉这一事实,只图省事,甚至省事到连条裤子也不穿,光着身子在河边活动。反正他们一定想这是军中,都是男人,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