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宁的叶星是纯净的,他并不是面无表情,而是天真到近乎邪恶,就如同这种病症,深深地折磨着爱他的人。
陈泽钧把叶星弄丢了,他没有追到那个中年男人,再回来时,叶星就已经不见了。他到处寻找叶星,甚至偷偷去了一趟康复机构,可还是没能找到叶星。
然而那天晚上,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却看到叶星蹲在家门口等他的时候,陈泽钧终于忍不住情绪爆发,一下子紧紧抱住了叶星。
其实他更想生气的,比如说责怪他去了哪里,可是他没有那个立场,因为叶星永远只能孤独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他没办法责怪他,只能够怪自己把他给丢在了陌生的大街上。
关于这一段剧情,文家宁曾经试图和谢若明讨论过合理性。
因为叶星第一次被陈泽钧带回家的时候是不省人事的,之后这也是唯一一次被陈泽钧带出门,关于方向和地址的记忆,就只是在陈泽钧带他出门的时候留下的,他怎么能够这么顺利就找到回去的路。
谢若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对于叶星来说,他觉得自己现在必须得回去陈泽钧的身边,如果你是叶星,你觉得怎么解释比较合理?”
文家宁沉默着想了许久,“他当然不会对陈泽钧开口解释,但是如果非要让这个行为显得合理的话,大概可以认为叶星在某些方面是天才,比如记忆力和方向感,这在自闭症患者这个群体本来也是合理的存在。”
谢若明拍一下他的肩膀,“就是这样,反正我们不说,陈泽钧也不说,观众自己会去理解。”
文家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晚上,陆进朗洗完澡站在卫生间里整理换下来的衣服,文家宁突然从身后抱住了他。
陆进朗拍拍他的手,“怎么了?”
文家宁没说话,只抱着陆进朗在他背上蹭了蹭。
陆进朗转过头来,看到他一脸的疏离而天真,于是问道:“玩儿角色扮演啊?要配合你吗?”
文家宁说:“我只是在找感觉。有时候在片场见到你,都会觉得有些混淆你的身份。”
陆进朗笑了笑,“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你不懂,”文家宁说,“这叫有追求。”
电影拍摄已经过半了。
这部电影从拍摄初期就已经受到了各方面的关注,尤其是喜欢柯信航的年轻粉丝和陆进朗的影迷们。
尤其这是陆进朗在得到国际大奖之后参演的第一部电影。之前作为导演,虽然也得到了很大的肯定,但是对于喜欢他的影迷们来说,自然是更希望看到他在电影里面的演出的。
而且近些年,陆进朗重心偏移,参演的电影开始越来越少了。
所以这部电影一开拍,虽然拍摄过程是对外保密的,可是网上也努力挖掘各种资源,哪怕能爆到一张现场照片,也是惹人兴奋的。
这期间,曹松全拍摄了一部贺岁喜剧,邀请文家宁和陆进朗来客串。
陆进朗本来是要拒绝的,可是曹松全却磨了文家宁许久,让他去帮忙劝陆进朗,最终劝服了陆进朗答应客串出演。
曹松全这部电影既然是作为贺岁喜剧,其实就是一部情节不怎么经得起推敲,完全由许多大牌明星出演,轻松热闹的电影。
曹松全想让陆进朗和文家宁出演一对同性情侣,被陆进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放轻松点,”曹松全这么劝说着陆进朗,“你们越是紧张,人家越是觉得有可疑,还不如大方一点,把那些人的话都给堵回去。”
陆进朗哼笑一声,说道:“扯蛋,你觉得这能把那些人的话给堵得回去?别说了,我不会考虑的。”
曹松全见劝不了他,又转头去劝文家宁。
文家宁顶着一脸天真的表情,对他说:“你以为我傻啊?”
曹松全的目的还不是想借他们的绯闻炒一把电影,自己才不会做那么大的牺牲帮他炒作。
结果曹松全还是将他们两个安排在同一场戏中出场了,让他们分别扮演一对分手的情侣的男朋友。当然那对分手的情侣是一男一女,至于为什么现任都变成了男人,反正是无逻辑喜剧,也就没人打算去追究了。
“你觉得叶星对陈泽钧是怎么样的感情?”文家宁后来问陆进朗。
陆进朗并没有习惯性地反问他,而是说道:“我觉得陈泽钧对叶星的感情大概是有些父子亲情的成分。”
文家宁若有所思,“陈泽钧没了女儿,叶星父亲也去世早,如果陈泽钧对叶星是父子的感情的话,叶星对陈泽钧会产生这种感情也是正常。不过就只是亲情吗?你说叶星爱陈泽钧吗?”
陆进朗问他:“哪种爱?恋爱的爱?”
文家宁没回答,只是看着他。
陆进朗说:“亲情本来就是爱情的一种,我认为有些感情是没有绝对的界限的,不必分得那么清明。”
第二个嫌疑人再次被陈泽钧否定了。
他在这条道路上越来越找不到方向,唯一可以抓在手里的,好像只有叶星一个人。
因为家里有了叶星,至少他每天回家不是面对空旷而漆黑的房间,因为叶星总是会打开了灯坐在客厅里面等他,如果不等到他回来,叶星自己也不会睡觉的。
那天陈泽钧正在帮叶星洗头。
因为洗发水进了眼睛,所以叶星难受地挣扎挪动着身体想要避开,但是陈泽钧压着他不让他乱动,哄他道:“很快就好了,再忍一下。”
这时候,陈泽钧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他花钱买通的康复机构那栋大厦的管理员打来的电话,因为他在在大厦看到了一个骚扰小女孩的男人,这个男人与之前的嫌疑人都不一样,因为这个男人个头瘦小。
陈泽钧变了脸色,对叶星说了一句:“你自己洗,”便匆匆离去。
之后便是跟踪追查,身为一名警察,陈泽钧自然有他专门的搜查技巧,直到他在偷偷闯进了那个男人的家,找到了许多他的犯罪证据,随后上演了电影剧本里的最后一幕。
叶星用刀刺进陈泽钧身体里是整部电影的重头戏,也是电影的高/潮部分。
后来这是被观众们称作陆进朗和柯信航大飙演技的一段。
连谢若明接受采访的时候,他也坦诚自己没有想到过一个二十五岁不到的年轻演员能够将一个角色刻画到这种地步,可能这只能被称作为表演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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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究竟是不是天赋,只有文家宁和陆进朗两个人知道。
文家宁从出道一路到了现在,从一开始跑龙套到成为影帝,他所经历的辛苦并不比任何人少,那是他付出了艰辛与努力得来的成果。
而生命终止,以柯信航这个身份重来一次之后,他也并没有少付出,直到现在,他还是在不断磨练自己的演技。
就连陆进朗也不止一次看到他站在镜子面前,观察着自己的表情与设想着应该有的反应。
陆进朗问他是不是压力太大,或许有吧,但是对文家宁来说,更多的是对这份事业的一种执着。
所以当文家宁饰演的叶星高高举起刀对准躺在地上的陈泽钧的时候,镜头里面露出来的刀尖在微微颤抖,那并不是刻意表演出来的颤抖,而是文家宁在此刻情绪爆发,真的不可抑制的颤抖。
而陆进朗在看到他眼泪落下来的时候,眼眶也开始泛红。
陆进朗入戏了,他是被文家宁给带入戏的,他能够感觉到对方对他近乎魔力的吸引,所以在他们两个以一种游戏的心态、契约的形式在一起之后,在彼此或真或假的表演之下,相互吸引,越陷越深。
剧本的最后,叶星避开了陈泽钧的要害,一刀刺在了他的身上。然而在这时候,完全融入角色的文家宁,脑海里反复浮现的都是两个人相处的画面,像是在倒带一般,慢慢追朔,直到最初在法庭上面,他看到陈泽钧站出来作证,指证他父亲是杀人凶手。
他像是呼吸不通畅一般张开了嘴,大口呼吸着,喉咙深处发出尖锐的声响。
现场拍摄的工作人员都有些惊吓到了,副导演看向谢若明,示意他要不要喊停。
然而谢若明摇了摇头。
因为陆进朗并没有停止,他看着文家宁,喉咙沙哑仿佛重病一般,却以十足温柔的语气说道:“十点了,该睡觉了。”
文家宁发出像是受伤的小动物一般尖锐的嚎叫,那一刀最终刺下来时改变了方向,并没有进入陆进朗的身体,而是用拳头抵在了他的胸口。他扑倒在陆进朗的身上,大口喘息着发出痛苦的悲鸣。
谢若明反应迅速,让大家不要发愣,继续演下去。
随后便是警察闯了进来,将叶星从陈泽钧的身上拉开。
而这时陆进朗抬起一只手揪住叶星的后领不肯放,他抓得很紧,不知道这种情绪到底是恨还是爱更多一些,直到他们两个被强行分开拉走。
在这段拍摄结束之后,谢若明沉思了许久。
文家宁坐在一旁,静静地恢复着情绪。那种难以掩饰的悲伤还在心底徘徊不去,他只能闭上眼睛,把自己整个人放空。
陆进朗也安静了一下,随后抬起手放在文家宁的肩膀上。
其实这时候最好的就是陆进朗能够抱住他,让他从角色里面剥离出来回到现实,可是环境不合适,陆进朗不得不掌握着分寸。
他只能够用他手掌的热度,让文家宁冰冷的身体一点点回暖。
谢若明反复重放刚才那一场戏,直到文家宁恢复了情绪,过来问他是不是不好。
谢若明沉吟着,其实人在某些场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本来就是不确定的,并不能说那一刀刺下去更合理或者不刺下去更合理。
但是总归来说,文家宁作为这个角色演员,他代替叶星经历过那些跟陈泽钧在一起的记忆,或许在那种情况下,他作出的应激反应比起只是依靠想象的局外人来说更为合理。
不过显然,谢若明更加喜欢原来剧本的那个结局,所以他还是要求文家宁和陆进朗照着剧本,把最后一场戏重新拍摄了一遍。
重头戏放在最后拍,谢若明按照他向来的习惯,在这场戏结束之后,整部电影就正式杀青了。
在这部戏之后,文家宁与陆进朗一起休了个长假,前往加拿大去探望文翠兰去了。
短时间之内,陆进朗不是太希望文家宁继续接戏,他有些怕他不能从这部戏里抽离,因为最后那段表演,直到现在陆进朗都觉得印象太过深刻。
可是显然文家宁比他想象得能更好地调整情绪。
在加拿大住了将近一个月,文家宁根本就没有表现出一点抑郁,反而是陪着母亲愉快地生活了一段日子。
文翠兰的丈夫并不知道柯信航就是文家宁,他只以为是文翠兰认的干儿子,不过他对于同性情侣的态度相当宽容与开放,一家人聚在一起的生活还算是融洽。
电影正式上映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这一年中间,文家宁接拍了些广告,上了些宣传节目,更多的是在为自己的下一部电影做准备。
这部广受关注的电影还没上映就已经成为了网络热门话题,在上映第一天就打破了当年国语片首映票房纪录。随后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场场满座。
文家宁因为这部戏一时间身价大涨,已经跻身国内一线男星的行列,而且人气也越来越高。
目前单论人气,就算是陆进朗也是比不上他的。
在当年的金像奖评选中,《真凶》这部电影得到了十多项提名,包括最佳男主角就独占两个入围名额,文家宁和陆进朗两个人都成功入围。
去年,他们两个人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可是后来却没了下文。直到现在,还是有些粉丝念念不忘,再加上这部戏里面两个人演技配合默契,更是成为了大家关注的焦点。
就连许多媒体在分析最可能的得奖人选时,也忍不住旧事重提,将两个人的绯闻翻出来说了一遍。
但是终究是两个男人的绯闻,大家说起来的时候也当做是一句玩笑一般,提过了就算了。
终于到了颁奖典礼的当天,文家宁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在镜子前面安静站了许久。
陆进朗出现在他身后,对他说道:“婷欢已经来接你了,还不准备出发。”
文家宁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很紧张。”
陆进朗笑了笑,“你紧张是因为有所期待,怎么样?胜券在握了?”
文家宁闻言也笑道:“我什么都没说。”
陆进朗说道:“没关系,那是你的实力,这个奖该是你的。”
文家宁对他说:“别这么说,如果没拿到叫我情何以堪?别忘了还有另外几个提名候选,又不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战争。”
陆进朗说:“嗯,我很期待。”
今年,组委会给文家宁安排的位置在陆进朗的身边。
在颁奖典礼正式开始之前,文家宁站起来朝着后面望去,想要找到他刚刚成为柯信航那年坐过的位置。记得那时他的邀请函都是给公司的,而不是给他个人的。
陆进朗已经先他一步坐了下来,与身边的人低声说着话。
文家宁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来。
颁奖典礼正式开始,主持人出场,妙语连珠一番,就连文家宁和陆进朗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也拿出来看了玩笑。
两个人都表现得自然而大度,听主持人拿他们说笑,只是微笑不语。
其实在来这里之前,文家宁还是觉得紧张,可是真正坐在这里,他反而放松了下来。他是一心追逐这个荣誉,可是这一次能不能拿奖对他来说却未必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因为他还远远没有达到他事业的高峰,他相信以后每一年自己都能够坐在这个位置,期待着应该会属于他的东西。不,他还该有更高更远的位置,有更大的期待。
然而,一整晚的重头戏还是落在了最佳男主角的奖项上面。
就连颁奖嘉宾也磨磨蹭蹭的不愿意急着宣布结果,想把这个悬念留到最后一刻。现场的镜头反复在文家宁和陆进朗之间切换。
最紧张的关头,文家宁却发现自己很平静。如果陆进朗真的能够再次胜过他而得奖,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不甘心的,他愿意也接受陆进朗比他更加优秀的事实,而他以后要做的,就是继续以陆进朗为目标努力。
“最佳男主角是——”颁奖嘉宾拖长了语气,脸上带着笑容看向台下。
文家宁突然感觉到陆进朗在下面碰了一下他的手。他不敢明目张胆转过头去看陆进朗,也不敢握他的手,害怕镜头会捕捉到,只能够不动身色地也碰了一下他的手背。
“柯信航!”嘉宾大声宣布。
那一瞬间,文家宁的心跳静止了一下,脸上也没有表情,倒不是故作镇静,而是有些不知所措。
现场爆发激烈的掌声。
陆进朗先站了起来,随后文家宁才反应过来,他站起来,拥抱了陆进朗一下,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爱你。”
陆进朗微笑着抱紧他,然后松开。
文家宁凑在陆进朗耳边说话的这一幕被镜头捕捉到了,但是因为角度关系,没办法看清他的口型。
从颁奖嘉宾手里拿过奖杯,文家宁站在话筒前面发表获奖感言,他讲了许多,在大家听来并没有什么新意,大多是关于电影的,关于关心帮助过他的朋友们,还特别提到了呼吁大家关注自闭症这个群体,希望社会能够给他们更多的帮助。
其实有些话他很想说,他想要说有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那个人在他的生命里有着不一般的意义,那是他最该感谢的一个人。
可是他到最后还是没有说,他只是看了一眼陆进朗,他对他的所有情感都蕴含在了刚才那句我爱你里面,他们彼此明白对方的情感,那就足够了。
也许再过十年、二十年,他相信总有那么一天,他们可以无所畏惧。他们并不需要对谁宣布自己的感情,但是再也不必躲躲藏藏,再也不怕谁来知道这段感情。
在发表完感言,下台的前一刻,主持人突然叫住了他,问道:“刚才你在陆进朗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现场发出一阵笑声。
文家宁微笑看向主持人,说道:“我说谢谢。”
主持人说:“看口型不像啊。”
文家宁闻言大笑了两声,说道:“我说我爱他。”
现场又是一阵哄笑。
镜头对准陆进朗,他微笑着点头,表示是真的。
但是到底有多少人当真,多少人不相信,这就谁也不知道了。
文家宁下台,朝着陆进朗的方向缓缓走去,他突然发现自己快要回忆不起来当年第一次拿到这个奖的时候是怎么下的台了。
那时候大概也看了陆进朗,可是是什么心态呢?算了,不去想了,只要把握住现在,就比什么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从流扔了一个地雷、母猪上树扔了一个地雷、初七扔了一个地雷、鱼儿扔了一个地雷、藏银、扔了一个地雷、athulo扔了一个地雷、哔哔——扔了一个地雷、哔哔——扔了一个地雷、喵公主她妈扔了一个地雷、喵公主她妈扔了一个地雷、荒途扔了一个地雷、一起疯扔了一个地雷,么么哒~
完结啦,收尾收了这么长,确实是完结的节奏了,感谢一路陪伴我到现在的小伙伴们,爱你们~
有什么番外想看的可以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