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四年,即华历元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九月末就有一场大雪降临北平城,十月初,大雪覆盖了整个北方区域,雪花还飘过了长江,金陵城一夜之间变成了冻城。京城的大小京官们冒着严寒早早地起身,用过早餐之后就赶往皇城,参加每日例行的早朝。
早朝一般在宫城内的奉天殿内举行,当然,不是所有京官都有资格上殿面君,不过六部六科五军都督府等军政部门的办公地点就是宫城外的千步廊两旁,很多小京官多是在午门外侯旨待宣,早朝结束之后还要到所部去坐堂办公。
作为明帝国的权力中枢,金陵确实是王气之地,只可惜,与北方有一江之隔,对于长江以北地区的控制力大减。早在明洪武年间,朱元璋就考虑过迁都,并费大力气在老家凤阳营建中都,也曾定洛阳为北京,还派太子为巡抚考察过西安,不过这些地方都不太理想,迁都之念就此作罢。
现在建文帝上台,哪里还有迁都的魄力,而朝廷也没有迁都的财力,所以只能将就着。不过,不久前北方传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这让偏居江南的明廷如芒在背。
什么消息?
就是明军四万大军被北平军一战全歼的消息,这个消息是派去监军的解缙带回来的,他一直跟在水师总兵俞敏的身边,北平军陆军夜袭大沽港之时,他也算机灵,跟着俞总兵逃了出来。而逃到山东之后,俞总兵偷偷跑路去辽东了,而他却星夜跑回金陵报信。
朝廷收到这个消息,哪有不暴怒之理,这可是北平军第一次主动出击明军,明摆着就是要造反了。当然,建文帝对于自己率先对北平军出兵这种违约行为是选择性遗忘的,所以把自卫反击看成是造反,认定了北平军是反贼。
而外,明水师那边又很久没有传来消息,明水师很可能已经全军覆没,这让朝廷上下更感事态严重。能消灭明朝三百艘战船的海贼军,那得有多强大,而金陵就在长江边,万一海贼军南下,再沿长江逆流而上...
朝中重臣们一想到这一层,全身就是一层冷汗!看似强大的明帝国,其实也很脆弱!
正在明廷议定要不要把都城迁离金陵之际,北平军却开始了动员,目标就是位于顺天府南边的保定府和河间府。由于去年黄河北派,这两府实际上被黄泛区阻隔在山东省之外,朝廷自然是鞭长莫及。再加上地方官府对难民赈济与安置不力等问题,这两府的百姓对朝廷很是失望,早有去意。
当然,在出兵之前,统战工作还是要做好的,在万磊的指示下,张妍派出了数百精忠卫潜入保定和河间两府,先是深入乡里,宣扬府天顺的各种惠民政策,拉拢当地父老,以争取民意,接着就是渗透到军政商各界去,拉拢支持者,最后是破坏,把一些极端顽固分子干掉。
在渗透破坏的同时,北平军派出两万兵力陈兵于南部边界上,时刻准备进攻;又在东北部布下两万精兵,防止镇守永平府的十来万明军南下,剩下的部队被派到西边,拦住从山西来的援军,而海军则派出两艘炮船并带上五十艘福船,作为疑兵攻略山东沿海一带,制造抢占山东的烟雾,让明军主力不敢绕道北上救援。
主攻辅攻佯攻都准备妥当,就等军委一声令下了。当然,要拿下保定河间两府,不只是要有强横的军力,还得有丰富的资源储备,别的不说,光是是发放给难民的粮食就得十万石以上。没有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惠,当地的百姓是不会信服的。
另外,还要配备上各种行政人才,毕竟北平军不是抢一票就走的流寇,占下来的地方还是要派官员去管理的,而且还要以最快的速度建立地方政府,以维护当地的稳定,并且推行顺天府的各种新政,这要用到大量的行政和教育人员。
好在北平军中本就配备有各级军政委,这些人其实也是行政官,他们上马就能战斗,下马就能管军管民,是军校中培训的精英型人才,而且他们都是祖龙党的党员,对组织的忠诚度极高,是值得托付的“封疆”大吏。而且保定河间两府与顺天府也不算太远,又有大量精忠卫渗透进入,就算出了什么问题,精忠卫也能第一时间发现,并报告给万磊。
保定府城外不远处一大型村落,一个精壮的男子挑着一大把柴火来到一座有些破落的大院外,叫了声:“王大爷,小的给您送柴火来了。”
“哦,是赵小哥啊,快进来吧。”一位老汉忙过来应门,把来人迎了进去。
来人把柴火挑进了院子,摆好了才接过那老汉递过来的一碗热茶,一饮而尽才道:“唉,这天越来越冷,真是不让人好活啊。”
“可不是呗,今年比往年冷得多了。”老汉那张满是沧桑的脸上又多了几道深痕,这位王老汉叫王思远,是王家庄的里长,以前很是风光,不过自从燕王起兵到黄河北派,这天灾**的折腾下,他王家被折腾惨了,大部分家财被叛军和官府强要了去,现在落得个老无所依的下场。
王家庄散落着数百户人家,以王姓为主。在明朝,朝廷的势力一般只能延伸到县一级,乡村还是当地的乡绅自治的。乡绅一般是当地大姓的族长或头人,为了保证自身的权利,王氏与其他姓氏一般,集居并喜欢抱团。所以,虽然王里长家道中落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在王家庄还是说一不二的。
只可惜,他的儿子们不是被拉去填了沟壑就是病死了,以至于他与老伴老无所依,好在不久前他发善心救下了眼前这位姓赵的小哥,并让他住在王家庄。而这位小哥也算知恩图报,三天两头过来帮忙,不是送柴火就是帮忙干粗活,这让他感动不已。
“哦,对了,前几天小的去赶了趟集,买了些布匹,自个儿裁衣也用不了这么多,所以带来给大妈缝些袜子,还望大爷您不要嫌弃。”那赵姓小哥拿出一大叠白色的毛布,递了过去。“这,这可使不得,这毛布多金贵啊。”王老头忙推辞这哪里是什么边角料,直接就是整块的好布料啊,能卖好几两银子的。
“大爷您就不要推辞了,小的我别的本事没有,挣钱的本事还是有的,如今小的找到了一条门路,很快就能富甲一方,这点针头线脑是小意思。”
“门路?小哥,你不会是...”王大爷惊骇地看着对方,他可是记得的,几个月前,这个赵家小伙还是个难民,差点冻死在路边,也是他出手相救才保住了小命,也是他好意收留才有地容身,现在居然有财路的,直怕这个财路不太正。
“大爷您别担心,是正当的门路,我有一个表亲在顺天府,他是个布商,要在保定府这边开个分店,让我帮忙当个小掌柜。”
“顺天府?布商?”王老头双眼都瞪圆了,骇然道:“那,那可是通敌啊,官府查到了,是要杀头的,小哥,这事千万不能干啊。”
“大爷您多心了,咱们保定府有很多人都跟顺天府做买卖,就连上边也跟顺天府有关联。”赵家小伙压低了声音,又道:“大爷您可能不知道,咱们这边有很多人都投了顺天府,而且顺天府那边陈兵边界,很快,就要变天了。”
“变天?!”王老头更加骇然,他一大把年纪了,早就经历明代元的那一场变天,如今又要来上一次,他心底更是害怕,问道:“这,这是准信?”
“千真万确,隔壁周家庄的人都知道了,早就准备改投北平军,还四散派人宣扬说北平军一来,投奔者就能分田地当公民,五年免税,永不加役,如果不投北平军的,只能当居民,不能免税。如果是帮助官军的,就归为贱民,要交重税,还要服劳役。”赵家小伙说了一通,搞得王老头神情更是紧张。
“大爷,小的也是看在你是小的的救命恩人,小的才跟您说这么多,而您是王家庄的里长,至于如何抉择,您可得早做打算,若等北平军南下,再做决定恐怕就晚了。”赵家小哥又加了一句。
“这个,这个北平军只是一方军阀,能,能敌得过朝廷?”王老头真的急了,不过他一把年纪了,定力还是有的,当然,他不是愚人,不会愚忠是什么人,只会忠于利益和权势,现如今他的家道中落了,改投个新主子或许能改变命运,不过他还是不太看好北平军的实力。
“您就有所不知了,北平军很强的,听周家庄的人说了,北平军刚刚打败了明军数万军队,还有强大的海军,明军拿它没办法。而咱们保定府隔着黄河,易守难攻,明军更是拿咱们没办法。”赵家小伙道。
“这个,老夫还真得好好地思量一二。”王老头有些心动了,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不只是他王族长家,族人们也多被官府压榨得连鞋都穿不起了,自然对朝廷没啥好留恋的。赵家小伙见王老头心思动了,也不再多说,只是喝了一碗热茶就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