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银元,这可是一笔巨额的资金。一个银元值一千太平钱,两个太平钱值一升米,如果换算起来,二十万银元最少值明朝那边的四十万两白银。不过这也难怪,银元作为顺天府的法定大额货币,银的纯度本就很高,更加适于保值和流通。
万磊作为顺天府的第一“领袖”,其实也是很穷的,他之所以有两万银元用于投资,是出卖了几项专利所得,特别是面霜加工工艺,这一项工艺在年初的时候就转给了刘嬷嬷,他一次性得到了一万四千银元。
再加上制蜡厂,钢铁厂,炼铜厂,水泥厂,玻璃厂等等提成所得,这一年的收入也就三万银元左右,不过有近万银元被充为教育经费了,所以林林总总只有两万银元的身家,一次性全部投到了辉煌石油公司,他马上就变成穷人一个。
本来,万磊是打算把这些资本投到铁路公司上的,不过鉴于战局尚未稳定,铁路建设暂时只是做先期的筹备,最早也要到后年才能加辅上铁轨。而先期筹备主要是就是拉直和修平路面,这一项工程用的是奴工,也不用费多少钱。
光是出资是不行的,还要说服众位参议员,他们同意了,公司才能成立,才能拥有石油资源的独家开采权,才能拿到政府的四万银元注资。不过这一点对万磊而言没一点难道,只要保证盈利并让那些参议优先参股,他们就举双手双脚赞成。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嚷嚷皆为利往,人活一世,也就“利益”二字而已。
大家都是精明人,不用说得这么赤果果,在万磊一通冠冕堂皇的宣讲之后,参议员几乎全票通过了辉煌石油公司成立一事,过年之后公司就开始进行筹建工作,在雪化之后就可以把生产队拉到油田区开始钻井作业。
当然,生产队的工人还是以奴工为主,毕竟公司也算是政府控股企业,用奴工也是习以为常的。而这一年的海陆大战,让顺天府手上拥有了超过四万的奴工,这么多人自然要好好地利用。
在文山会海之中,很快就到了除夕夜,难得清闲的万磊终于体会到当“领袖”的难处,哪怕是像他这样不事事躬亲的人,都要被各种军政大事给累垮。唉,这就是万事开头难啊。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大年初一,北平城内大开庙会,各大公园都是人潮如织,人群中还有很多身穿蓝色军服的官兵,他们难得放假,不是拖家带口地游园,就是找紧时间相亲。
位于后海边的凯旋广场上,还搞起了集体婚礼,几十对新人在亲朋好友的观礼下,依次拜堂成亲,锣鼓喧天人声如嘲,好不热闹。万磊也携妻站在一旁观礼,在送上祝福的同时还认真地给每对新人颁发结婚证书。
也就从这一年起,新的婚姻法开始施行,北平城内所有夫妇都要进行婚姻登记,并颁发具有法律效力的婚姻证书。这一新的婚姻法与明朝的规定出入也不大,依旧是实行一夫一妻制。当然,有钱人可以纳妾,不过要两情相悦,不可强迫。
与此同时,婚姻法中明确规定严禁家庭暴力,严禁虐待或者遗弃妻儿老小,同时也严禁买卖人口,并且加上了各项保障军婚的内容,总之越来越趋向于人性化,最大限度地保障妇女儿童的权益。
另外,婚姻法只是颁行的一系列民事法律之一,民法商法合同法公司法等等一系列法律开始实行,其中最重要的是合同法,因为它是维系资本主义雇佣关系最有力的法律保障,同时也为打造守法诚信的商业环境提供了法律支持。
只有法律条文还是不行的,还得有执行法律的审判机关。所以,在议会下设了一个民事法庭,安排了十几位比较熟悉法律的老议员负责审理各种民事案件。当然,民事法庭只处理民事案件,刑事案件还是由原来的官府负责,毕竟文明是循序渐进的,现在还远没有到搞三权分立的程度。
外面一派新年新气象,杨宅内则是死气沉沉,虽然杨老太爷的丧事已经办完,不过杨家显然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而更多的是,他们的新任当家人——杨子荣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其实,从万磊不理不踩的态度来看,杨子荣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受到顺天府的重用了。这个时候就算投靠,人家也不会给他太高的礼遇。而现在杨家虽然吃穿不愁,不过说得难听点,都是人家施舍的,人家哪天不高兴了,完全可以把供应断掉,让杨家自食其力。
杨子荣何尝愿意吃这种嗟来之食,可是他自问除了读过些圣贤书之外,身无长处,可这里是顺天府,最没用的人偏偏就是读圣贤书的人,就算他愿意放下身段去给富贵人家当师爷,人家也不收他,因为他一没理财经商的头脑,二没与人周旋应酬的本事。
师爷当不成,教书先生也当不成,现在北平城已经没有了私塾,所有孩童都免费上了学堂,谁还会花钱另请人来教?而他所懂的四书五经,在北平人的眼中,只不过是文科而已,现在人家看重的是理科,这些知识他连看都看不懂,更别说教人了。
无法从事脑力劳动,那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跟那些五大三粗的人一样干体力活,只可惜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典型书生,人家就算要雇工,也不招他。从事手工业吧?又没有人家的技艺,就连他的夫人小妾对织布刺绣等女工也是一窍不通,就算想从头学起,也得有人教。而他们人生地不熟,又多次得罪过“顺天王”,顺天府的百姓都不带正眼瞧他们。
正当杨子荣一家为以后的生计着恼之际,大门外传来砰砰的敲门声,家里的老妈子正照顾卧病在床的杨老太君暂时走不开,还是杨子荣的小妾周氏去应的门。
“原来是刘先生和刘夫人,快,快请进。”周氏倒也热情,因为刘夫人帮忙说服了她家老爷和太太,同意让她儿子杨治去上学了。所谓母凭子贵,她作为妾室,在杨家本就低人一等,全部指望就是儿子以后能出人头地,自然希望儿子能走出家门去。
“老身来给你们来拜年了,没打扰吧?”刘夫人穿着一身纯蓝色儒裙,头上疏了个狄髻,看起来精神得很,手上还提了一大包东西。
“夫人太客气了,过来就过来嘛,还带东西作甚。”杨夫人也忙出来迎接,毕竟刘家跟杨家是邻居,刘家又帮了她家很多忙,这点面子不能不给。
“这些东西可没你们的份,而是给孩子们的。过十来天学堂就要开学了,这书包里是课本和笔记,让孩子们好好看看,别到上学时落后人家太多。”刘夫人正色道。
“夫人如此热心提携,治儿,还不快快磕头道谢。”
“别,别,这磕头礼可受不起,老身还怕折福哩。”刘夫人忙道,不只是她,全顺天府的人早就不兴跪礼了,除了拜祭祖先之外,不管见多大的官都是不用跪的。
“唉,一高兴就忙了请夫人进屋了,真是失礼,快,快请到屋里小坐,我们也好一尽地主之宜。”杨夫人比以前明显大方得体了许多,很多事都敢自拿主意了。
“也好。”刘夫人倒也不拒绝,因为她来杨家也另有目的。
作为一家之主,杨子荣对刘家虽说有一些感激,不过打心底里还是看不看刘家,忠臣不事二主嘛,更何况是事二主又不受重用的刘璟。所以,他只是礼貌性地与刘璟寒暄了几句,就没有其他话说了。
两家人分宾主坐下,一盏茶之后,刘夫人就直奔主题:“杨公子,过了年有何打算?”
“家父刚刚过世,我辈当守孝三年。”杨子荣悲戚道。
“嗯,守父孝是应当的。”刘夫人脸色淡然,又道:“不过,像你们这样不事劳动,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你们应该也知道,这里是北平城,没有人可以不劳而获的。”
“这个,我们明白。”杨子劳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最怕的就是生计的问题,而他当然看出来了,刘夫人来此肯定是万磊的安排,目的自然是要让他低头,当二臣。
杨子荣不想低头,更不想当二臣,不过这个世界上,形势总是比人强。
“我家老头子倒是有个差事,不知杨公子愿不愿意干。”刘夫人也不玩虚的,单刀直入主题。
“差事?”杨子荣看向一直没发话的刘璟。
“老夫现任北平城的图书馆长,负责整理北平城所有藏书,如今倒是缺些人手,不知杨公子是否愿意相助。”刘璟一脸诚恳地说道,当然,他这个馆长有人事权,不过这个权力却是万磊给的,就连图书馆的所有经费也是万磊掏的。
“能与先生共事,是在下的荣兴,只是在下要守父丧,不便抛头露面。”杨子荣婉拒了。
“无妨的,给老夫的助手,平日只须抄抄写写,在家办公亦可,每月可支领两银元薪酬。如果写出的文章被上面看中并选用,又可按字给酬,以公子的才学,这定是不难的。”刘璟的脸上略带一丝苦笑,因为他现在已经彻底地“沦为”万磊的吹鼓手,万磊让他写什么,他就得写什么。
不过还好,万磊只是让他写一些论证“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之类的白话文,这些也不脱离先儒思想,不算是强人所难。让他难堪的是万磊总是会把他的名字加到文章的后面,让他跳进黄河也洗清“二臣”之名。
既然二臣之名已经洗不掉了,刘璟也就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心跟着顺天府干了,毕竟北平军的发展还是很迅猛的,真能逐鹿天下也未可知。
“先生如此说,在下再拒绝就是不恭了。”杨子荣脸上也流露出一丝苦笑,随即就看了刘夫人一眼,低声问道:“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
刘璟看了夫人一眼,刘夫人摆摆手,道:“你们去吧,我跟杨夫人还有些贴己话要说。”
得了夫人的准许,刘璟才与杨子荣一道出了客厅,来到一间小书房内。杨子荣把房门一关,才压低声音道:“刘先生,这里没有外人,您能不能跟在下说实话?”
“实话?”刘璟看了一脸严肃的杨子荣一眼,苦笑道:“老夫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老夫是受那人之托,来请公子出山的。”
“哦,那人需要在下做什么?难道只是抄抄写写?”
“算是,也算不是。”刘璟叹了一口气,才道:“那人野心很大,要编一本保罗万象的类书,自然要用到大量文人。另外,那人要收拢人心,也要用到文人之笔。”
“就这些?没有其他?”
“没有了,那人本就不信任我们这种文人,只会让我们埋头文案,至于军国大事,我们是无权与闻的,就连教书育人,也只用顺天府自己人。”刘璟耸耸肩,有些无奈地说道。说实话,因为不受重用,他的肚子里也没少怨气。
不过有怨气又能怎样,人家就是只信自己人。要想受重用,就得先得到顺天府百姓的拥戴,只有选上了议员,才能进入权力圈。
另外,权力圈中虽然都是万磊的死党,不过万磊是出了名的公正,从来没听说过他破格提拔过私人,要用什么官员,全部都是会选会推,要想混出头,还要得到权力圈那帮人的认同,这对于外来户一般的刘璟来说,可比登天还难。
正是因为对未来的仕途绝望了,刘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侄孙刘智的身上,现在万磊对刘智很好,或许能得到大力栽培,以后从军,应该都能混出点名堂,刘璟可是知道的,精忠卫是万磊说了算的,他要提拔什么人就提拔什么人。
“先生,难道您就心甘情愿?就没想过...”杨子荣压低声音,紧张地看向刘璟。
“你的意思老夫明白,老夫也是这般想过,不过不可行。”
“为什么不可行,北平军船坚炮利,又有好多奇技淫巧,我等只须...,日后也算是将功折罪,或许还算有功。”
“那些东西老夫连看的资格都没有,想偷都没法偷。另外,你的家人还在这里,他们就是把城门打开让你走,你也是走不了。”
“怎么会走不了?难不成他们会株连旁人。”
“你初来乍到,还不明白他们的手段。你若是叛逃,他们定不会株连你的家人,不过他们有办法让你众叛亲离,甚至让你的妻儿老小都与你反目成仇。老哥是过来人,好心劝你一句:别三心二意,这里是北平城,是那人的北平城。”
“那人真有如此本事?”杨子荣还是不甘心。
“你还不懂,等你儿女去上学了,等你的夫人出去与那些贵夫人交往了,你就明白了:这是北平城,有一些权威是看不见的,却也是万不可挑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