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在婉贞坐月子期间,钟郡王府里的事情多亏了幼兰和必禄氏照应着。老夫人年纪大了,又遭受了丧子之痛,精神已经大不如前,是没法管事的了。婉贞又因着刚刚生产完需要调养,凡事不能亲历亲为,只好托付给两位嫂嫂。幼兰和必禄氏也算尽心尽力,每日都会轮流来钟郡王府处理一些日常事务,这才没让王府里的事情乱了套。婉贞很是过意不去,几次三番想要帮忙,都被她们给挡了回去,强调坐月子千万不能操劳,以免落下病根。婉贞自是知道女人生产完后需要静心调养,但也不至于需要这么长的时间、这么严密的看护吧?后世那些女人生完以后最多一两个星期不就可以下地行走自如了吗?
但她却也知道这是她们的一片好心,而且她们那么热心帮她打理家中事务,如果她还不领情的话未免就有些太过分了,于是也只好强自忍耐,照足了她们的吩咐去做,度日如年地煎熬着。好在还有孩子时时刻刻在她身边,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否则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熬过这一个月的时间
孩子一天天长大了,她还记得看见他第一次睁眼,用那双无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看着自己时的那种激动和自豪,以及疼到心眼儿里去的喜爱,尽管知道初生儿其实什么都看不见,她却没来由地就是认定了他正在看着她,看着他的母亲,那种为人母的感受终于真真切切撞入了她的心中,一时间,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再也没有遗憾了
为了养育这个孩子,光绪特意从内务府找来了三个家底清白、身子干净的奶妈,经过她的亲自挑选,最后留下了一个何氏,三十多岁的年纪,奶水充足、为人老实,最主要是对孩子很温柔,能令人感觉到她发自内心的对孩子的喜爱。不过,婉贞根据前世所知的一些知识,十分坚持由自己亲自给孩子哺乳,只是她的奶水并不很足够,缺的时候才由奶妈补上,如此一来,孩子跟她的感情倒是较一般人亲密了许多,看到她就知道咿咿呀呀伸着两只小手要娘亲,可羡慕死了幼兰和必禄氏两人。
“这孩子真是精灵乖巧,而且那么黏他额娘真羡慕你们母子感情这么好,我家的小子们怎就没这么懂事过呢?”幼兰叹息着说道。
必禄氏也点头道:“一般初生儿,都是比较黏母亲的,但像咱们念哥儿这么喜欢母亲的倒也真是少见。婉贞,你是怎么做到的?”
看着两人好奇的眼神,婉贞不由得笑了,说道:“其实这并不奇怪,只是在咱们上流家庭里面少见罢了。一般穷人家的孩子都是自己奶的,自然会跟额娘感情好,可咱们的孩子大多都是奶娘奶的,终究是有所区别,更有甚者,一些孩子甚至不能在亲生母亲的身边长大,这样母子的感情又怎么能好得起来?”
幼兰和必禄氏愣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你这么说倒也有理。但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咱们就算是有心改变也不成啊婉贞你是因为皇上惯着你,才能自个儿奶孩子,我们可不成。”说着,语气中不乏有些羡慕。
婉贞心中一跳,借着低头看孩子的动作掩去了眼中的一丝愧疚和感激,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其实,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也不一定都是好的。就拿孩子这事儿来说吧,自个儿奶的孩子事实证明身体会比别人奶的孩子好很多,也不容易生病,所以根本就不应该把孩子跟母亲分开来,反倒造成了咱们皇家的龙子龙孙容易出事的情形。”
幼兰和必禄氏吓了一跳,赶紧制止了她的话,还惶惑地瞟了一眼外面,确定没有别人听见,这才心有余悸地说道:“婉贞,这话你可不能乱说你这么说祖宗规矩,若是让别人给听见了,怕是会惹出祸端来。”
婉贞微微一笑。如此这般畏惧变革,又怎能适应现在这日新月异的社会呢?光绪亲政那么多年了,想尽办法,不可谓不勤勉,可为何还是收效甚微?这些都是息息相关的,不过目前倒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便也就笑笑不语了。
这时,有丫鬟进来说道:“禀福晋,宴席已经准备好了,您是不是要过去看看?”
幼兰和必禄氏站了起来,笑道:“我们去看就行了,你还是在屋里好好歇着,一会儿有你忙的爷他们想必也快来了,前边儿有我们兜着,回头等时辰到了你再出去。”
婉贞也站了起来,感激地说道:“这可怎么好呢这一个月来,已经麻烦你们许多了,如今我也出了月子,也该把这些份内的事情都拿回来自个儿做了,怎么好再继续麻烦你们”
幼兰笑道:“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跟我们还用得着客气吗?你才刚出月子,还需要适应一下,而且念哥儿也需要你照顾,你就且放宽心在屋里歇着吧,外面有我们就行了。”
说到孩子,婉贞倒也不好坚持下去了。孩子还小,一会儿还要出去见许多人,一定要准备好才行了,她确实也走不开。
于是,她只得再次让幼兰他们充当了临时的主人角色,替她去招呼那些客人们。今儿个是念哥儿的满月礼,帖子早就发了出去,基本上如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送到了,还有各国的公使们也都在受邀的行列,可想而知外面的迎宾之事绝对不可能轻松。原本婉贞只打算自家人聚一聚就好了,没想到幼兰她们却坚持要大办,无奈之下也只能由着她们,只是这些繁琐的准备工作也只能由她们承担了,谁叫她们一定要弄得这么隆重呢?
天色渐渐暗下来,沉寂已久的钟郡王府再次人声鼎沸了起来。门前车水马龙,门后热闹喧哗,虽然载涛已经去世,但这近一年来的点点滴滴、一举一动无不告诉着人们钟郡王府在皇帝、醇亲王、多罗郡王的眼里依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钟郡王福晋仍然荣宠不衰,如今又一举得子,日后还不知会变得如何,但凡有点远见的人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得罪了这几位皇亲贵戚。因此,只要是接到了请帖的,大多都亲自上门道贺,就算不能亲自来,也派人送来了重礼以示尊重。
婉贞在屋里修养,接待的事情就只有交给载沣等人。载沣和载洵充当男主人,幼兰和必禄氏充当女主人,虽然忙碌,到也做得有条不紊,几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能耐人,因此虽然人多嘈杂,场面却也一直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中,再加上准备充分,愣是一点儿问题都没出现,也确实让人佩服。
眼看着人来得差不多了,载沣和载洵正要派人去找婉贞出来,却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响亮的通传:“皇上驾到——皇后驾到——瑾妃娘娘驾到——”
一屋子的人顿时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皇宫里所有的主人竟然都来了载沣和载洵也有些愣怔,光绪会来他们不奇怪,早就心里有数,不过是迟早的问题而已,但皇后和瑾妃的出现却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在这种场合,光绪怎会允许她们一同出现的?
但此时来不及细想,一干人等赶紧涌到了门口,正好看到皇帝的御辇缓缓而来,后面跟着皇后的凤辇和瑾妃的步辇,众人急忙叫着“万岁万万岁”,一面跪了下来。
光绪等人来到近前,在钟德全的搀扶下下了御辇,看了众人一眼,淡淡说道:“都起来吧。”
虽然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鸦雀无声的场合却很清楚,众人于是谢了恩,尾随在皇帝、皇后和瑾妃的身后走回了钟郡王府。更人有在心中暗自庆幸,好在没驳了钟郡王福晋的面子,不然看这架势,连皇帝和皇后都亲身前来了,谁还敢小瞧了这对孤儿寡母?
光绪走进了大厅,扫视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载沣察言观色,急忙上前附耳小声说道:“皇上,婉贞母子还没来呢,臣弟等让他们在屋里歇着,时辰到了才出来,以免辛劳过度。”
光绪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点点头道:“你们想得很仔细。不过现在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叫她们出来吧。”
话音刚落,却听到一个柔和的女声从侧面响起,说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光绪循声看去,原来是婉贞已经出来了,跪在地上,后面跟着奶妈何氏,抱着念哥儿,以及菊月、全忠等亲信。他的脸色一缓,笑着说道:“都起来吧。今儿个是念哥儿的满月礼,朕也是来观礼的,算是客人,你无须如此拘礼。”
他这么说,婉贞却不敢怠慢,仍旧说道:“犬子小小的满月礼,竟然劳动皇上和两位娘娘亲自驾临,臣妾实在是愧不敢当。”
皇后笑着走过去,亲手扶起了她,说道:“这么重要的时候,我们又怎能缺席呢?你也无需客套了,来,让本宫瞧瞧念哥儿,听说最是聪明可爱的一个孩子,本宫却还没见过呢。”
瑾妃也凑了过来,笑道:“今儿个我们来,也是冲着念哥儿来的。皇后在宫里就成天念叨着,什么时候也能够见见念哥儿,只是顾虑到你还没出月子,倒也不好打扰。这不,一等有了机会,我们就赶紧过来了”
婉贞见她们如此热情,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道:“多谢两位娘娘的关心,我们母子都铭记在心。何嬷嬷。”
何氏也是个懂眼色的,急忙上前两步,将怀里的念哥儿交给了婉贞,抱到了皇后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