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脸色铁青,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婉贞很是担忧地看着他,方才两人之间的争端此刻都不算什么了,没有人再去提及。
虽然不是男人,但婉贞可以体会那种被人背叛的痛苦。尤其是光绪这样的君王,眼里更是容不得一点沙子。他早年被慈禧囚禁,历尽人间悲苦,憋屈地过了那么多年,心性本就有些扭曲。尽管后来遇到了婉贞而不再变得偏激,但在某些方面依旧是相当执拗的,前半生被人背叛,后半生自然不容许任何人再对他做同样的事情。但谁知如今竟然又发生了这种事,可想而知会给他带来多大的打击、多深的痛苦。
轻轻叹了口气,她走到他身边,无言地抱住他的头,让他伏在自己怀中。他浑身一震,猛地回抱住她,力气那么大,几乎就要把她的腰给勒断了
她顿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但却一言不发,将他抱得更紧了。
就这样,两人相互拥抱着,从彼此身上汲取着动力。尤其是光绪,在婉贞身上奶香和清香交杂的馨香萦绕下,感受着从心爱的人身上传递过来的无言的抚慰和支持,终于,慢慢地,心情平静了下来。
心平静了,却仍旧不舍得离开她的怀抱,但婉贞却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放松,心里松了口气,这才缓缓开口道:“皇上,这事儿如今只不过是个流言罢了,是否是真的还不一定,何必为此气坏了身子?你且放宽心,等调查结果出来了以后再做主张也不迟啊。”
光绪把头埋在她怀里,闷闷地说道:“我也知道,可……”
婉贞再叹了口气,岔开了话题,说道:“皇上,今儿个散步的时间到了,咱们出去走走吧。”
光绪也不再是当日不知如何处理自身情绪的毛头小子,闻言深深吸了口气,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怀抱,抬起头来,点了点头道:“走吧。”
两人相携走出了养心殿,沿着宫中道路缓缓走着,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
看着光绪心事重重的样子,婉贞自不会再在这个时候提起离开这样刺激性的话题,就只是默默地陪着他,一步又一步,用自己的方式分担着他的痛苦和愤怒,给予他无言的安慰……
而此时,钟德全得了光绪的旨意,快步来到神武门外禁军的驻地。正在此处值守的禁军副统领哈托齐一愣,立刻迎上前来,恭声道:“钟公公,今儿个怎么有空来这里?快快请进”说着将钟德全迎进房去。
钟德全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看在哈托齐眼里,不由心中一惊。究竟是什么事能够令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钟德全如此表情?
进了屋子,钟德全示意一众小太监和禁军士兵全都守在门外,只留下自己和哈托齐两人,然后沉声道:“哈托齐,现如今你什么都不必问,马上点齐一营兵马跟我走”
哈托齐心中一震。他也曾参与七年前那场震动朝廷的大变革,又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一听便知必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但出动禁军?
他迟疑了一下,恭敬地说道:“钟公公,调集人马是很简单的事,但……末将斗胆,敢问您可有皇上手谕?”
钟德全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紧张过度居然忘了出示信物,急忙将光绪赐予的腰牌拿出来,道:“此事乃是皇上亲自下旨,你赶紧去办。”
哈托齐验看了牌子,确认无误,立刻说道:“末将立刻去办。末将也是照章办事,冒犯之处,还望钟公公海涵。”
钟德全此时哪有心情跟他纠缠,赶紧挥了挥手让他去办事。这还是第一次在光绪帝的后宫中发生丑闻,从未有过类似的经历,就连他这久经考验的人都一时之间乱了手脚。
不得不说,哈托齐的本事还是有的,不一会儿工夫就按照要求集合了一营人马。钟德全依旧阴沉着脸,只简简单单说了三个字:“跟我来。”便率先向着后宫走去。
一路上,迎面遇见三三两两的宫人,见一对气势汹汹的禁军在钟德全的带领下疾步走来,无不心中惶恐,瑟缩着蹲在墙角,惶恐地看着如狼似虎的士兵们走过自己身前。而那些经历过七年前那场变故的老人们,更是吓得脸色苍白,有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钟德全带领着禁军们,一路来到瑾妃的宫室,一挥手,便将这座宫室团团包围起来。
正欲往御膳房去拿瑾妃要喝的莲子羹,贴身宫女情儿一走到门口,便被迎面而来的禁军们堵住了。他们将这宫里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赶进了门内,同时闯进了宫殿,在每个出入的地方都派了人驻守,眨眼的功夫就将这座宫殿封锁得密不透风,几乎到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境地。
情儿吓得脸色苍白,脚都软了,连滚带爬地冲回了瑾妃的寝宫,一路呼喊着:“主子主子不好了”
正在喝茶的瑾妃手一震,停下了动作,看着吓得面无人色的贴身宫女,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情儿结结巴巴地说道:“主……主子,钟……钟公公带……带人把咱……咱们这儿给……围起来了”
瑾妃心底一沉,还未来得及答话,就见钟德全带着几个小太监以及哈托齐,大步走了进来。眼光在屋里逡巡了一圈,一眼便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瑾妃,于是走了过去,躬身说道:“瑾妃娘娘,奴才奉皇上之命,要对娘娘这宫里做点检查,冒犯了。”
瑾妃心中一紧,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钟……钟公公,不知……本宫这宫里有什么好查的?”她强作镇定,却难掩声音中的颤抖,问道。
钟德全看了她一眼。他这一辈子见人见得多了,什么人问心无愧、什么人心中有鬼,一眼便知。如今见到瑾妃这副模样,当下便明白这宫中的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顿时心中又是一沉。
“近几日,有人看见宫中有陌生人出没,怕是有胆大包天的小贼在宫里头为非作歹。皇上对此甚为愤怒,因此吩咐奴才彻查。”他淡淡地说道。
既知道瑾妃有可能真的偷了人,钟德全的声音神态也就不客气起来。他一辈子都对光绪忠心耿耿,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皇帝更重要的了,而她——小小的瑾妃竟敢给皇帝戴绿帽子?
罪无可恕
瑾妃眼前一黑,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干的好事已经被揭发了?手一挥,桌上的茶杯便被她扫落了地上,“呛啷”一声摔成碎片,就如她的心,碎落了一地。
情儿最是知道她的事情的,闻言也顿时吓瘫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子,再也无法站起来。
哈托齐在一旁听着,默默看着,心中不由有几分疑惑。刚听说宫中有盗贼出没,他第一反应就是一身冷汗。要知道禁军负有护卫宫廷的职责,若是真的让盗贼溜了进来,也就是禁军的失职,那是要掉脑袋的但随即他便发现事有蹊跷了。若真是有盗贼在宫中肆虐,不去找禁军彻查、展开全紫禁城的大搜索行动,单单跑到这瑾妃的宫里来做什么?再看看瑾妃及其贴身宫女的反应,正是那种犯了重罪、自知无可幸免的表情,不禁疑惑更深。
不过他也是大风大雨过来的人,自不会在这种时候插什么嘴。不管皇帝想要做什么,若是不想让底下人知道,那底下人就最好不要自作聪明,免得惹祸上身。
钟德全看着这主仆俩,眼中毫不掩饰地露出鄙夷之意,对瑾妃说道:“娘娘,既然此处有盗贼出没,怕是会对娘娘不利。奴才奉旨,请您到另外一处安全的地方去暂避,您请跟奴才来吧。”
没有征询、没有尊敬,只是传达一个明确的命令——必须离开
瑾妃浑身颤抖着,脸色煞白,缓缓站起身来。
在她做出那出轨之事时,其实便已预料到了今天的结局,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着自己,心中一片冰凉。并不奢望皇帝能够放她一马,毕竟是个男人都不会容许别人给自己带绿帽子,更遑论一国之君了只是可惜这得来不易的快乐,毕竟是昙花一现、黄粱一梦,这么快就要梦醒了啊
钟德全看着她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由觉得有几分讶异,竟陡然生出几分同情之意来。摇了摇头,把这莫名其妙的感觉抛出心中,他对身后的小太监说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扶着娘娘?”
两个小太监急忙跑上前去,一左一右扶住了瑾妃,但其实名为搀扶,实则禁锢,两人发力,便架着已经无力行走的瑾妃,快步走了出去。而至于那已经吓得瘫坐在地、小便失禁的情儿,钟德全居高临下瞥了她一眼,只淡淡说道:“带走”
立刻又有两名小太监走上前去,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拖出了殿中。可怜这小宫女本就被吓破了胆,此时更是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处理完了瑾妃主仆,钟德全冷漠地扫视了其他的宫人们一眼。瑾妃宫里的下人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些自己主子的丑事的,此时见钟德全的眼光扫来,无不心惊胆颤,也不知是谁开头,“呼啦啦”顿时跪下去了一片。
钟德全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转头看着哈托齐道:“这宫里的人都要看好了,不能走漏了一个。明白么?”
哈托齐忙躬身道:“末将明白,钟公公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