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一共五名球员参与选秀,最终,四名球员成功入选,成绩斐然。其中,拉希姆-摩尔第二轮,洛根-纽曼第三轮,马库斯-林奇和大卫-卡特都是第六轮。
唯一遗憾落选的是陆恪。
是的,在第七轮的选秀名单之中,依旧没有出现陆恪的名字。讽刺的是,在第七轮之中,纽约喷气机还选择了一名四分卫,格雷格-麦克埃尔洛伊(Greg-McElroy)。
之所以说“讽刺”,那是因为格雷格在新秀训练营之中的表现,几乎没有人记得。
格雷格的身高6.16英尺(188厘米),体重220磅(100公斤),和陆恪相比,身高与体重的比例更加协调;但除此之外,他的身体测试成绩却乏善可陈,四十码冲刺、二十码折返、立定跳远、纵跳摸高、绕三锥等各项测试,数据都与陆恪相差无几。
但另一方面,格雷格的角色技能测试却表现平平,三十传二十中;随后进行的训练赛,仅仅推进了不到三十码,以一记抄截结束了比赛。
换而言之,除了体重占据优势之外,格雷格与陆恪的对比之中,几乎不占任何优势。当然,格雷格是七轮选秀,本来就不是什么出色的选秀轮次;但,在格雷格和陆恪之间,纽约喷气机选择了前者,而不是在传球、进攻、临场指挥等多方面都表现优异的陆恪。
放在第七轮选秀之中,人们可以说,这是一个模棱两可的选择,喷气机做出了最适合自己的决定;但也可以说,这就是NFL的现状:不要说一名华裔四分卫了,即使是一名华裔球员,这对于任何一支球队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就连纽约这样开放而巨大的球市都是如此,更何况其他城市的球队呢?
很多时候,种族歧视不一定是鄙夷肮脏的粗话,也不一定是居高临下的排挤,那种深入骨髓之中的理念和思想,从本质之上将两个种族区分开来,这才是真正最为可怕的歧视。因为这几乎是不可逆转的。黑人用了半个世纪,女人用了两个世纪,依旧在苦苦挣扎着。
那么黄种人呢?
足球领域,篮球领域,乃至田径领域,以中国人为代表的黄种人正在逐渐开疆扩土,证明种族不是束缚运动天赋的最大桎梏,偏见才是。但,橄榄球领域依旧是一片处女之地。这是留给陆恪的难题,同样也是横亘在陆恪面前的天堑。
事实就是,纽约喷气机在第七轮选择了格雷格-麦克埃尔洛伊,而不是陆恪。
当然,陆恪的大学期间几乎没有表现机会,没有录像资料,没有参考对象,没有球探报告,仅仅只是凭借着十五分钟加两分钟的比赛,还有新秀训练营里跌宕起伏的表现,这也不足以让陆恪打破种族的壁垒。
于是,选秀大会落幕,陆恪,落选。
送走了纽曼一家,还有鬼哭狼嚎根本停不下来的洛根,家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陆正则和江攸宁转身回到了屋子里,穿过大厅,可以看到站在后院里的陆恪。
此时,陆恪背对着他们,站在门廊里,旁边的风铃在丁零当啷地回响着,清脆悠远,清冷的月光和奶黄的灯光洒落下来,勾勒出背影的落寞和茫然。
看着儿子的背影,江攸宁满嘴苦涩,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地知道,走到这一步,陆恪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
她现在都还记得,九年级的时候,陆恪因为身材太过单薄,在球队的训练之中根本无法形成有效对抗,体力、耐力和爆发力全面落于下风。陆恪为了能够追上队友的竞争力,每天都艰苦训练,一天都不敢放松。
有一天,陆恪因为淋雨而微微有些发热,但他还是不愿意缺席,坚持加入到球队的日常训练之中。训练到一半,陆恪偷偷摸摸地跑到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狠狠地呕吐了一阵,吐到胆汁都出来了,然后又假装没事,偷溜回去继续训练。
回来之后,陆恪整个人脸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直接昏倒在家门口的门廊里,如果不是对门的蒂芙尼及时发现,察觉到陆恪浑身滚烫,立刻将他送到了医院,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后来医生检查说,陆恪高烧三十九度半,而且支气管炎,炎症正在朝肺部蔓延,稍稍不注意,病情就可能无法想象。
当时赶到医院的江攸宁,吓得六神无主,哭得稀里哗啦,结果还是清醒过来的陆恪安慰她,“妈妈,这样我就有机会偷懒了,你也不会再担心了。”话只说了一半,又一次昏睡了过去,似乎都已经烧迷糊了。
那样的意外,不是唯一的一次。每次看到陆恪训练得如此辛苦,江攸宁都是一阵心疼,但最后陆恪总是能够咬牙坚持下来。大学连续两年没有能够进入球队的时候,他没有放弃;大三担任陪练的时候,他没有放弃……他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了今天。
但现在,他所有的努力,就这样被否定了。
江攸宁不由自主地就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了。然后,江攸宁就感受到了一个怀抱,抬起头,她就看到了丈夫那微微泛红的眼眶,“小恪才是最伤心的那个。你知道,他最需要的就是我们的支持,你儿子不会轻易被打倒的,即使我们两个人都支撑不下去了,但他依旧不会轻言放弃。所以,在他放弃之前,我们不能脆弱。”
“我只是心疼他……”江攸宁抬起手捂住了嘴巴,然后用力地擦拭去了脸颊的泪水。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陆恪成为一名记者,而不是在橄榄球赛场上拼杀,作为一位母亲,无论陆恪达到什么成绩,她都感到自豪!
“我知道。”陆正则搂住了妻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我过去和陆恪谈谈。记住,他需要我们的支持。”
说完,陆正则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就迈开了脚步。
推开后面的纱窗门,陆正则走了出来,四月的季风越过大海、越过山丘,夹杂着一丝丝水汽和一丝丝寒气,扑面而来,大脑顿时就清醒了过来。陆正则的脚步在陆恪的身边停下来,不由抬起头看着身边那个比自己还高、比起更壮的儿子,想要开口,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
“爸。我想要继续试试看。”陆恪率先开口说道,这让陆正则的视线投向了儿子的脸庞。
那张青涩渐渐褪去、慢慢开始成熟的面容之上,没有想象中的失落和悲伤,也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和埋怨,而是带着浅浅的微笑,自信而坚定的微笑。
“落选了,但我依旧是落选新秀。”陆恪坦然地迎向了父亲的视线,“我知道,我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年,甚至可以说是竭尽全力,但依旧落选了。既然如此,懂得放弃才是聪明人的做法。我觉得我的脑子还不错,这道计算题还是可以完成的。”
陆恪轻笑了起来,打趣地说道,“最为合适的做法,我应该放弃橄榄球,然后开始寻找记者的工作。接下来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在九月之前,这都是找工作的高峰期,旧金山、洛杉矶,甚至是纽约,我应该四处投投简历,寻找更多的机会。在应届毕业生的头衔开始褪色之前,为未来做出安排。”
“可是,爸,我想要再努力看看。”陆恪没有天花乱坠的理由,只是诚恳而真挚地看向了父亲,“我知道这很傻,也很不理智。但,我不想要现在就放弃。不是因为不甘心,而是因为我觉得,我还有潜力没有挖掘出来。我希望有伯乐能够看到,我也相信,我能够在那片球场上赢得一席之地。”
橄榄球巨星系统,这是陆恪的底气之一;但在系统之外,在获得系统之前的那些年里,陆恪也从来不曾轻言放弃。他的底气,来源于系统,更来源于自己。
在小七之前,至少还有六个人获得了系统,却不是每个人都取得了成功,归根结底,在竞技赛场之上,掌握胜利钥匙的,还是自己。
陆正则没有立刻回答,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陆恪,心头不由微微感动。在儿子的身上,他看到了当初年轻气盛的自己,九十年代中期移民美国,这不是想象中那么美好的,他们所面临的难关和挑战,远远超出想象,但他和妻子却咬牙坚持了下来,一步一个脚印地开创了属于他们的生活。
他们遇到了机会,并且抓住了。现在,轮到儿子了。
“在美国这里,不是有间隔年的说法吗?”陆正则终于开口了,“在大学毕业之后,正式工作之前,给自己一年时间,好好探索世界,好好探索未知,寻求自己内心真正追求的东西。也许是梦想,也许是自由,也许是财富。”
陆正则拍了拍陆恪的肩膀,“我希望你能够寻找到。在体育赛场上,我和你妈都帮不上什么忙,但你只需要记住,我们永远支持你,在我们心中,你才是最棒的那个四分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陆正则也露出了笑容,“所以,放手去做吧。落选新秀,即使落选了,但依旧拥有机会。我相信你。”
梦想,之所以称为“梦想”,不是因为它太过美好,也不是因为它可以实现,而是因为它超越了生活、也超越了现实,通往梦想的道路,需要面临的困难远远超乎想象,甚至需要一点傻傻的勇气。放弃梦想,这并不困难,坚持追逐,这才是最为艰辛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