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日头蒸干官道上泥土的水份,这十几匹腾焰青鬃马蹄铁践踏间,弄得火热的尘土飞扬,呛得行人连声咳嗽,朝着押镖的马队投去不满的眼神。
杨青胸口憋闷、心头烦躁,这周身浑浊的空气弄得满脸灰尘,绕是他性格温和,此时也不禁眉头紧皱,面露不满,这等小事却也不至于恼怒。
不耐地撇了一眼,身体一动闪到官道旁那低矮的树旁,待押镖马队行过,再接着赶路。
“律……”
押镖马队速度减缓,几位赤着臂膀的汉子轻轻一勒手中的缰绳,腾焰青鬃马一声长嘶,全部站定,不紊不乱,刚巧不巧地停在杨青的身旁。
杨青神色不变,皱着眉看着端坐在马背上,腰杆挺直的中年人,而这中年人不管仍在渗血的伤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杨青。
气氛略有凝重,坐在树荫的下路人见事情不妙,远远地躲开,站定后,用手挡着刺目的阳光,等着看热闹。
杨青心中不解,更是有着一丝恼怒,这段日子心气不顺,对方要是主动挑事,他绝不手软。想到此处,便仔细打量着整个马队。
腾焰青鬃马共有十六匹,共载着十二人,且又四人伏在马背上,出气多进气少,伤势颇重。两马车的铁皮箱重量不小,官道上结实的道面,已然压下半寸深的车辙印。
那有帷帘遮挡的乘人的马车,见不到里面的情形,想必就是这趟镖的雇主。
两人眼神对峙一眨不眨,已然过去十息,不管是其余的镖师还是行人都是静观不语,虽是迷惑,却不敢开口打扰。
杨青心中无惧,还盼着痛快地打上一次,不经意间眼神略带挑衅地打量着中年人,这中年看着四十五六岁,发髻散乱,古铜色的皮肤,眉眼稳重却不失去凌厉,脸部无须无皱,惨淡却是不屈。
“程某失礼,敢问少侠尊号”中年人翻身下马,双手抱拳哈哈一笑,爽朗地问道,他这一剧烈动作,胸前的伤口更是崩裂,温热的血液浸得绷带鲜红一片,眉头未皱一下。
“不敢,小弟姓杨名青,请问镖师有何指教”杨青一愣,原本做好厮杀的准备已然无用,对方以礼相待,也不好摆着脸色,温和一笑,随即语气和善地说道。
“指教不敢当,程某就托大叫你一声杨老弟”中年人苦涩地一笑,见杨青神色未变接着说道“程某见老弟步法稳重不失轻灵,如此酷热的天气也是滴汗未落,想必老弟也是功力不浅啊”
“修行几年,不足挂齿,镖师有何事就请明示吧”杨青心中已有头绪,不去互相吹捧,语气不变接着问道。
“既然杨老弟爽快,程某也就不客套了,事情是这样的……”中年人爽朗大笑,对着马队挥了挥手,便将此行的目的一五一十地说出。
中年人是行远镖局的镖头程万良,此行走镖护送一批货物半途遇到一众劫匪,也不知从哪个山头来了,身手颇为了得,双方厮杀一番,行远镖局这方两人身首异处,四人重伤命在旦夕,除却雇主夫妇二人,他人都挂伤,劫匪一众同样有着伤亡,暂且退避。
此次厮杀,货物不丢已是万幸,行远镖局若干人等哪能追击,且不说有无实力,更是担心中了调虎离山之际,这一路疾行下来,各位镖师伤势渐重,唯恐劫匪再次杀回,这才有半路停留,与杨青详谈之事。
程万良见杨青步履轻健,除却三寸短发略显邋遢,到时精气神十足,却武士打扮,由此可见有功夫傍身,想相邀与马队同行,这一趟镖走下来赠与二十两白银作为报酬。
这等江湖厮杀杨青本不会主动参与,在江湖上行走,没有对错之分,谁死了都不冤枉,但今时近地,他不禁思索了一番。
“杨老弟若是怕被害了性命,大可拒绝,程某绝不强求”程万良豪爽地大声讲道,过往的行人不禁侧目。
杨青心中不以为意地一笑,他行事虽时常莽撞,却不是不通世故,自然能听出这激将之意。
“既然程老哥抬举,小弟应了便是”杨青不在犹豫,抱拳清亮地说道。
杨青手无分文,这十多天都在野外过夜,虽不在乎,但何人不想舒适一些,这是其一,而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这些老江湖生存经验丰富的,能随之走一趟镖定会受益匪浅。
“哈哈,爽快!”程万良面色一喜,用力拍着杨青肩膀,大笑着说道。
其余的镖师纷纷上前热情地打着招呼,就是那几位下不得马匹的镖师也都挥手示意,雇主这时才走下马车,面色灰白,显然被厮杀惊得还未回过神。
雇主余崖山夫妇二人临近四十,锦衣金饰,着装奢华,此时面色未曾缓和,见有人加入,全都盼切地打着招呼。
见杨青这般未及弱冠的青年,不禁有些失望。
余崖山身体发福,肥头大耳,腆着大肚腩,费力地爬上马车,心中叹气地想到“哎,没实力也将就吧,好歹多个垫背的”
杨青感受到程万良神色的变化,那妇人更是扶着已不光洁的额头哀声叹气。也不以为意,翻身上马。
腾焰青鬃马背部宽阔,再配以马鞍,坐在上面稳稳当当,四蹄迈开也不颠簸,瞧着旁人的动作,骑马的要领也着手掌握了。
一路上,杨青了解到这批货物是要护送到月湖城正北方向的丰台镇,是何货物不能过问,程万良也不曾知晓。
众人要先到月湖城落脚,处理伤势,整顿一下后,再继续前行,有了杨青的加入,马队气氛稍见轻松,一行人天南海北地谈着,杨青所知甚少,只能干听着,虽不插嘴,倒不曾觉得无聊。
腾焰青鬃马速度不慢,一个多时辰,马队便来到月湖城外,这月湖城今日格外热闹,平头百姓也是多了起来,都是涌进,极少有人出城。
程万良这一打听,才知道今明后三天是芙兰花花会,而借着芙兰花花会的盛况,烟雨楼进行一年一度的选花魁,这便是月湖城万人空巷的缘由。
程万良见月湖城如此喧闹本不想入城,只派几人去抓些金创药便可,而余崖山夫妇听到有着花会和选花魁,说什么也要进城,更要把人马的入城费全部垫付。
程万良见雇主如此坚持,心中微恼的同时却是无奈,又见手下人伤势颇重,还是进城医治的好,至此,一行人马呼啦啦地涌进城。
入城费随着花会水涨船高,余崖山颇为肉痛,但话已说出,此时反悔与抽自己嘴巴无异,最终还是在他夫人左剜右瞪下,拿出五十两白银。
月湖城内可谓人挨人、人挤人,十多匹腾焰青鬃马与马匹入城,顿时引起强烈的不满,脾气暴躁的甚至破口大骂,程万良自然不会因点口头之争舞刀弄枪的,一路磕磕绊绊走走停停,等找到客栈时,就是肉身强悍的杨青,额头都渗着细密的汗珠。
若不是余崖山夫妇见事不好,立马爬上马车,此时定会被人撕碎了衣衫。
客栈已满,众人不得不继续寻找,进入月湖城这么长时间,百花争艳没到,入眼的除了脑袋就是头。
好在随着深入,人群稀松不少,等找到第七家客栈时,方才住下,来不及进房观看,安顿好货物,留着几人看护,便抬着伤员去医馆。
杨青在走镖上是个门外汉,本想帮着抬重伤的镖师,却碍手碍脚地帮不上忙,免得下手重了把有出气没进气的一不留神给弄死了,杨青可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两马车货物停在客栈后院,杨青木然地靠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四位伤势不重的镖师围坐在货物旁小憩。
这会儿,余崖山夫妇满头大汗地赶到后院,没等见到人便大声地招唤着。
余崖山夫妇要去看花会,却担心遇到凶徒,来这找镖师保护。
四位镖师身上有伤,且车马劳顿,听余崖山夫妇二人的要求颇为不满,却也无奈,这趟镖不仅要保着货物不丢失,也要保着雇主周全,这是走镖的规矩。
“那镖师,你随我前去吧”余崖山的妻子脸上扑了厚厚一层胭脂,这一见汗,胭脂都快和泥了,压低了声音,勒细了嗓子对着杨青说道。
“我要看护货物,不去了”杨青一耸肩,指着货物平静地说道,随即闭上眼睛假寐。
“那几位镖师都有些伤,不宜走动,让他们陪着我去不好吧,伤势会严重的”妇人语气不变,对着余崖山一撇嘴说道。
“没事,走吧,丝……”一位镖师心中叹气,收起疲惫之色,便要站起,这一动牵着伤口,疼得吸了一口冷气。
“还是我去吧,你们歇息吧”杨青无奈地说道,随着余崖山夫妇离开了客栈。
余崖山兴冲冲地走在前面,他妻子却是掉在后面,嘴角含着笑意问杨青哪的人、多大了之类的问题,杨青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也没坏了妇人的兴致。
走上街道,人立即多了,等走了一段,便得挤着走,各类小贩的叫卖声,擦着碰着引起的吵闹声……而此处距离举办花会的地点还有长长的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