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大鬼

两个一高一矮,手牵着手,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的孩子正是他的两个乖外孙。

正如那年一样,干净清爽的孩子,仿佛时光不曾远去,一切悲剧都没有发生,他们穿过时间的沙漏,回到这里,站在他的跟前,对他微笑。

一切如初,已经是奢望,它成了一团朦胧的梦境,一拨开就会散。

老人家颤颤巍巍的伸出被岁月侵蚀的手,布满了青筋,一根根凸出暴起,斑点爬满了整个几乎被皮包骨的手臂。他伸出的手,像是和空气玩着捉迷藏一样,有些大幅度的晃动着,似乎是眼睛已经被泪水遮挡了大部分视线,只能胡乱的抓几下。

老人家在短短的10秒钟的时间,泪水已经爬满了两边脸颊,他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哭得像个得不到糖的孩子,只能干嚎着,撕心裂肺。

老人家是一个已经退休的大学教授,一辈子温文尔雅,正正经经的人,唯一的两次失态,崩溃到不能自己,一次就是当初知道自己的女儿和两个外孙惨死,还有一次,就是今天,亲眼看到已经死去多年的外孙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跟前。

小鬼扶着老人家坐在沙发上,只能紧紧抓着他的手,非常无助,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只能看着自家哥哥。

大喜大悲过后的老人家,此刻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双手捂着眼睛,小声的抽泣着,一时是停不下来的。

大鬼难得的脸上表情有些慌乱和无措,他和小鬼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僵硬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弯腰抽了一下桌子上的纸巾,递给了小鬼,小声说:“拿着,给外公擦擦。”

小鬼接过纸巾,仍旧手忙脚乱的不得章法,他不知道该怎么擦,甚至没有想到自己的外公会激动成这样,内心像是快要沸腾的开水,一直在翻滚着,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只能小心翼翼的喊了声:“外公。”

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应该是往这边来,挺急得,紧接着就是快节奏的敲门声,只听到年轻的声音在门外着急的喊道:“爷爷,您没事吧,我好像听到了你的声音,他们是不是伤害您了?”

接着又说:“那两位年轻人,我爷爷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你们要是想要钱,可以好商量,千万不要伤害他,真的,万事好商量,要是想绑架,要人质我也可以当,我保证不反抗,真的,只要你们放了他,别伤害他,求求你们了。”

“……”

原本还在小声抽泣的老人家听到这突然顿住了,大概是没反应过来,还是刚刚亲眼目睹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导致他一时没有回答,只是呆愣愣的看着某一个地方,视野有些涣散。

房间里陷入了寂静。

门外的人更着急了,开始用力的敲门:“里面的怎么回事?爷爷?!爷爷,您怎么了?拜托,有没有人应我一声,再这样下去我可撬门或者报 警了。”

老人家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瘫软在沙发上叹了口气,说道:“我没事,廷廷,你赶紧吩咐小王弄好饭菜,我们一会出去吃。”

“爷爷,你真的没事?不是他们控制你的?或者他们拿qiang指着你的头?我说里面的两位大佬,你们千万别打我爷爷,他真的禁不起你们折,他……”

“臭小子,你在乱说什么,你爷爷我是真的没事,只是一时激动而已,他们不会伤害我,你不要报 警,别耽误人家警 察的时间。”

“……”

真的没事?那怎么听到挺大动静的哭声?什么事情让自家爷爷激动成这样?周廷无奈,又不敢放肆的撬门,不对可以拿钥匙开门,反正他就是不改,怕被爷爷拿棍子赶出家门,只好说道:“哦,那爷爷你有什么事就大声叫,我就在外面,而已,虾一会儿就买回来了,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这回是小鬼有些调皮的说了声:“知道了啰嗦鬼。”

门外的周廷:“……”

我招谁惹谁了?见爷爷也不斥责这个人,他只能厌殃殃的走了,果然“爹不疼妈不爱”,可怜的娃。

书房一下就安静了,回到了原先诡异的气氛,老人家叹了口气,左看看坐在旁边的小外孙,右看看站在跟前的大外孙,眼睛里写着很多的情绪,最终只是说了句:“长得和蓉儿都很像,尤其是眼睛。”

在老人家眼里,自己的女儿眼睛像是会说话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最害怕她哭了。虽然……好像在那几年,她一直都过得不太好,老人家也只是从他人口中陆陆续续听了一些,一问女儿,她却笑着说没事儿,别人都是乱说的,夸张了自己过得还可以。

老人家一直记得她笑的样子,大大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个小月牙儿,可好看了,就是不知道怎么的,竟然看上了温礼那个畜生。

一想到温礼,老人家就来气,怒火攻心得又咳嗽了起来,一声比一声更撕心裂肺,像是要生生把肺给咳出来,脸也开始有些通红,当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用力咳嗽憋出来的。

小鬼有些着急,不明白刚刚才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外公怎么突然又咳嗽了起来,只能着急的说着:“外公,外公你怎么了?哥哥,现在怎么办啊?”

大鬼脸色有些无奈和着急,连忙走了过去坐在老人家的另一旁,伸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让他舒缓一下,然后倒了一杯水,试了下水温后,让老人家喝一下缓缓。

小鬼紧张的看着外公一口又一口的喝了下去,才忍不住跟着松了一口气。

老人家喝完水,缓了一会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年纪大了,一想到一些事情就容易怒火攻心,没事的,你们不要担心。”

大鬼看着他,轻轻的说了声:“嗯,您没事就好。”

老人家喃喃的抬起手,各一边握住了他们两个的手,一瞬间的冰冷刺激,吓得他连忙缩了回去,轻微的抽了口气。

小鬼动了动手指,在靠近那一双老得似乎有些干枯的手时,停了下来,顿了顿,有些委屈的说:“外公,我们的手一直都有些冷,刚刚吓着您了。”

其实,他真的很想牵一牵外公的手,第一次看到除了哥哥以外的亲人,他真的很开心很开心,本就还是个孩子,正是最渴望关心渴望亲情的时候,来了一个那么慈祥的老人,长辈,他多想窝在他的怀里撒娇,可这么一个个小小的愿望,也根本算不上什么愿望的愿望,却那么的难。

突然,小鬼感觉到手上一暖,然后就被紧紧的握住了,只不过握住他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可还是紧紧的握着他。

“外公。”

大鬼的声音难得的带上了些颤音,气息有些不闻,他静静的看着被握住的手,心里很震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小声的喊着“外公”。

他想说,外公,这手冷,您就不要握着了,你身体会不舒服会难受的,您看着我们就好,看着就好,您还记得我们,我们就很开心了。

可他一句都说不出,喉头也不知道是干了还是干嘛,哽在喉咙浑身都觉得不舒服。

小鬼眼睛一下子湿润了,但还是咬咬牙想把手抽出来,却被紧紧的握着,动弹不得,无奈的喊道:“外公,您还是放手吧,不然会伤害您的身体的。”

老人家眼眶也有些红了,最终也只是轻轻的说了声:“没事,外公想牵牵你们的手,想牵牵我外孙的手,外公好想你们,好想你们的妈妈……”

小鬼忍了忍,崩溃的伸出两个小手抱住了老人家,哭了出来:“外公,我也想您。”

虽然我的记忆里没有了我的每一个亲人,可我知道,我一直在想你们,想你们每一个疼我爱我的长辈。

老人家觉得自己像是被丢进了极寒的冷柜里,一下子冷的抖了抖,这股冷和冬天的冷不一样,这是钻心的冷,钻心的疼,瞬间让他窒息了三秒,动都不能动,这感觉真的太痛苦了。

大鬼轻轻的呵斥小鬼:“快放开外公,你这样会伤到他的。”

小鬼抽泣着,慢慢的松开了手,希望能多感受这难得的温暖,哪怕多留一秒也好。

老人家笑了,有些悲凉:“没事的,外公也特别想抱抱你们,可惜这身子不争气,哎,没办法。”

大鬼笑了:“外公,没事,我们以后会经常回来看您,对了,外婆呢?”来了那么一会儿都没见到外婆,现在才突然想起来。

老人家说:“你外婆她和她儿媳妇,也就是你们舅母出去散步了,大概一会儿就回来了。”

小鬼擦干眼泪,眨着大眼睛笑了:“好的,我也好想外婆啊。”说到这里,小鬼肉眼可见的有些失落,他说,“不过啊外公,我们一会儿这样子,估计又得吓到外婆了。”

老人家笑了,笑起来慈眉善目,大抵是当了一辈子的老师,教书育人熏陶出的这种气质,相处起来如沐春风,看着让人觉得特别亲近,小鬼忍不住倾斜身子向他靠近了一点,想借此吸取这难得的温暖。

老人家慈祥的摸了摸他的手,比起最初的触觉,现在这样的冷觉得还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抬手想摸摸他的头,觉得戴着的帽子有些奇怪,说了句:“温……知新啊,在屋里怎么戴帽子啊?”

小鬼捏了捏他的衣角,弱弱的说:“外公,在屋子里一定要脱帽子吗?可……我怕我脱了帽子,吓到你们。”

老人家皱眉,说:“怎么会?知新是怎么了吗?那么可爱怎么会吓到我们。”

小鬼摆了摆手表示无辜:“那我脱帽子了。”

说着就动手脱了帽子,瞬间头顶一片凉快的触感,小鬼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家外公,期待着他的反应。

老人家只是愣了一下,就伸手轻轻的碰了碰小鬼的脑袋,轻声问:“这是怎么了?”

弯弯曲曲的伤痕虽然没有当初看着的触目惊心了,但现在看着却还是让人绕心,心疼不己,头发长长了,却盖不住脖颈处的伤疤,以及耳朵处的一些红丝,估计不管时间多长,都会留下一些痕迹。

小鬼感受着脑袋上轻轻的触感,挺舒服的,笑了:“没什么,就是不小心烫着了。”

他说的很轻松,但老人家看着这伤疤,就知道不可能是烫着了那么简单,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摸着这小脑袋,似是想把那些伤痛给抚平了。

好一会儿,老人家才问道:“你们今天回来,是有什么是要和我说的?”

一直安静待在旁边的大鬼,很认真的刷了一把自己的存在感:“是的,我们想来找您问一问以前……当初发生那些事的细节。”

老人家抬眼看他,有些讶异,大概是没想到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你是想知道什么,而且那么久的事了,怎么突然想了解了?”

大鬼拿出那个手表,然后说:“这个手表是妈妈送给弟弟的礼物,我们这次回去那个……家的时候,看见了它,然后发现手表里面关了一个魂魄,我能感受到那是妈妈的魂魄。”

“什么?!”

老人家觉得自己再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吓下去,没心脏病都得被吓出心脏病了,摸了摸自己钝疼的心口,他再次说道:“怎么会这样?手表里面关着蓉儿的魂魄?”

大鬼点头:“对的,这个手表关住妈妈的魂魄需要下诅咒,而下这个诅咒的人会在三天内暴毙,所以我想问一问您,妈妈身边的朋友或者亲戚,或者爸……温礼的那些朋友中,当初有死的很蹊跷的么?”

老人家震惊的看着手表,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现在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了,不然等你外婆回来,我再问问她,这几天之内,我和她再好好想想。”

“哎,谁个和你妈妈有深仇大恨啊,要用自己暴毙的这么恶毒的结果来诅咒你妈妈?”

大鬼说:“或许那个人是被温礼收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