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这时候说道:“王卿。那三战先别管了。还是先谈谈你刚才骂朕的事,骂得真好啊。”
众人一起看着武则天,难道武则天让王画大炮轰晕了头?
武则天又说道:“你上来。”
王画只好走出来,其实武则天看透了他的本质,看似他胆大妄为,其实他是谨小慎微,不管如何做,都有一个底线。就象他与七姓斗,也在借势打势。几次战斗,看似冒险,也做了周密的安排。
但刚才说得快活了,似乎现在老武手腕也软下来,可老武如果还保留着原来那种性格,自己有可能要倒大霉。他走了出来。
武则天继续说道:“你到朕旁边坐下。”
王画小心地来到她旁边,太监端来一张椅子,王画小心地坐下来。
武则天又说道:“朕在国老死后,好久没有听到什么忠直之言,冀州学子苏安恒两次上疏,虽然是直言,可终究是为了这个宝器。”
说着她拍了拍座下的龙椅,这件事是指冀州学子苏安恒曾在前年投匦上奏。说武则天岁数大了,应当学习尧舜禅位于皇太子,更因为武氏诸王在武则天千秋万岁之后于事非便,请罢为候,更封李旦李显二十几个儿子为王孙,屏藩皇家。武则天看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亲自召见,赐食厚赏而去。
然后去年五月再次上疏,说武则天贪恋宝座,而忘记母子情深,有可脸面见唐朝先帝?反正很牛气的一段话。武则天看后,哭笑不得,但也没有怪罪,可也没有任用。今天她将这个原因说出来。苏安恒算是忠直,可争的也只是武李,并不是为天下百姓,为了国家强大,从这一点上,她比司马光还是有远见的。这只是一件小事,几百年司马光抱着历史上那么多大事不记载,反而为这件事大书特书。这同样是本末巅倒。
但不也排除确实有许多忠直勇士。毕竟老武老了,早一定将后继人安排好,以后减少动乱。但这种人有,很少很少。大多数是投机行为。一个新帝王即位后,首先提拨的就是自己的亲信。何谓亲信,就是扶持自己上位的人。因此这些臣子各保其主,试图他上位后自己升官发财。闹得最厉害是康熙十王之乱。几乎所有大臣都牵连进去。
雄才伟略的康熙都无辄了,最后来了一个匾后遗旨之举,然后什么传于四阿哥或者传于十四阿哥的事出来了。
这个苏安恒有可能就是走的这条路线,一个学子,想要进入朝堂,只好科举,可科举难度太大。因此上奏,希望引起皇太子的注意,快了,老武都八十多,难道能活一百岁?李显上位了,有可能因为他这几次进奏,破格让他担任官员。不然这个将来宝位之事,朝中那么多大臣,轮到你一个小小学子来管的?
这才是事情有可能接近真相的本质!
“国老才去了两年,可朕好象去了十年百年似的,好久都没有听到如此震耳欲聋的谏言。王卿,还有何认为朕做错的地方,今天一道道出。”
其实也不对,她还真提拨了一些人才,象狄仁杰不说了。武将张仁愿、唐休璟、郭元振,这都因为在她手里边患紧张,得到重用了。文臣中的姚宋、张嘉贞、大手笔苏张二人,都是她选拨出来的,这些大臣是构成后来的开元盛世的主要大臣。但在她手里,要么岁数小了一点资历浅,要么就直接没有用好。
因为她太好胜了,所以阿谀奉承的大臣很多,也就是史书的所说的猥官,包括一些想主动“献身”老武的一群控鹤府文士。
听了她这一句话,王画会意,今天自己放炮没事!老武这是想为自己树立魏征的形象铺路。当然自己说的确实是很大的时弊。
这可是你让我放炮的,那我就放了。
王画说道:“皇上对臣这样优待,臣都不好意思进谏。”
有些大臣笑起来,连老武都笑了起来。
她笑完后说道:“说吧,这是朕让你说的。”
其实王画这是铺垫,天威莫测,不要象徐达与朱元璋下棋,前面赢了棋,老朱说没有事没有事,后面黑手下过来。首先得让老武开心一下,然后放炮才安全。
他说道:“君明则臣直,君昏则臣奸。裴矩佞于隋忠于唐,非是性之变,而是君恶闻其过,忠化为佞,乐闻直言,佞化为忠。唐初直臣无数,是太宗能够虚怀纳谏。所以大臣敢于进谏。陛下,才识过人,然而鲜喜臣谏陛下之过,所以朝中直臣不多,非臣之罪,乃陛下之过。”
第一发炮响,雷得殿中大臣一个个又不敢作声。太有攻击性了。
就是老武做好准备工作,也张大嘴巴不好说什么。
说到这里,王画突然绕到武则天面前跪下道:“陛下如果求才若渴,不妨效仿千金买马骨的燕昭王。既然学子苏安恒进谏,陛下赏识厚赐,但今天官多如牛毛,车载斗量,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何不赐一官职给他?”
主意都是好主意,一个布衣学子敢进奏此等悖逆胆大的奏折,居然迁官。以后进谏的直言必然会增加。但这话还是很刺耳,什么官多如牛毛,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老武噎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就依卿言,着冀州学子为右拾遗(从八品低级谏官)。”
王画跪在她下面摇头道:“不妥。金太少,不足让持马人动心。”
武则天身后站着的上官小婉,忍不住转过身去,捂嘴笑了起来。
“好吧,迁为监察御史。”
王画这才点头:“今天起,陛下不愁无直谏之臣。但陛下还要不要臣再说下去。”
“说。”
“算了,陛下,还是不要说好了。”
“为什么?”
“还是那句话,陛下对臣十分优柔,接下来说的话更难听,怕陛下伤心。所以臣还是不说罢了。”
“说,今天无论你说了什么话,朕也恕你无罪。”
这是扯,如果王画象徐敬业那样玩,或者象骆王那样玩,将武则天的什么都翻出来,保准拖到午门立即斩首示众。
“那臣就说了。”
有些大臣终于再次笑起来。
“你坐起来说。”
“皇上,还是让臣说完后,再赐座吧。”
武则天让他气得哭笑不得,既然你愿意跪下,那就跪下吧。
“治国之道,还在于人才,就象太宗曾说隋文帝不足时,曾说过一句,以天下人治天下人,非是以一人治天下人也。皇上需要直臣为皇上进谏对错。可治理国家并仅仅需要直臣,还有许多方面的人才,经济的、军事的、文化的、礼仪的,就象朝廷设立六部九卿三省五监一台一样。得要这么多部门才能将国家大小事务完全处理。但臣不懂了,臣少年时制作了三件漆箱,听说陛下十分喜欢,经常把玩。那几件漆箱只是杂艺,重要的是上面三篇铭文,臣就说过人才的使用。那也可以当作臣的进谏吧。为什么陛下没有看?”
你眼睛瞎啦!但不能这样说,意思也差不了多少。
老武低声对身旁一个太监说道:“给朕上杯茶。”
得用茶水噎口气,不然今天能让王画憋死。
“首先人尽其用,各有所长,不可能每一个大臣都是文武双全,什么都精通的。比如唐卿适于军事,魏卿适于安抚百姓,苏卿适于文学。象臣我就适于制作各种器具,比如这次如果真的与突厥人比斗,瓷毡非臣莫属。这使臣想起了魏卿魏相公,昔日,魏相公曾上奏说,且明镜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臣识不稽古,请以近事言之。贞观年中,万年县尉司马玄景舞文饰智,以邀乾没,太宗审其奸诈,弃之都市。及征高丽也,总管张君乂击贼不进,斩之旗下。臣以伪勋之罪,多于玄景;仁贵等败,重于君乂。向使早诛薛仁贵、郭待封,则自余诸将,岂敢失利于后哉?韩子云:“慈父多败子,严家无格虏。此言也似很对,为了使前线将士重胜负,连薛将军也要诛杀。但是他自己在担任朔方军元帅时,讨贼失误,竟然归罪于副将韩思忠。这到底是谁的错?”
众臣听了面色,难道王画想攻击魏元忠?但王画接下来一句话,让大家更加失色,王画说道:“这是陛下的错。”
“朕何错之有?”武则天纳闷了,这前面的将士打了败仗,朕也不想啊,难道让朕提枪上阵不成?
“当然是陛下的错。臣在马说里就说过,马与马也有不同,适合在各个地方奔跑作战。人也是一样。乐师可以弹奏好曲,但未必能帮助陛下治理好国家。魏相公能帮陛下治理好国家,但领军作战,不如唐卿、郭卿、张卿,还有薛卿。”
“你说的张卿可是张仁愿将军?”
这时候张仁愿还没有唐休璟、郭元振有名,朝中姓张的大臣将军无数,因此武则天才有此一问。
“正是,所以不是没有人才,而是陛下没有将他们放到合适的地方。当然,这也与宰相也有失职有关。”大炮一转轰向几个宰相。但他还没有完,又问道:“陛下,请问陛下以人才用人才,还是以资历用人才?”
“人才,但你坐下来说吧,”听到这里,武则天已经明白了王画的用心,今天王画所说的皆是现在大周的重要时弊,如果处理不好的话,比逃户更严重。
王画坐下来。
武则天对上官婉儿说道:“你拿纸笔,将王卿的话记下来。”
上了台面。但王画隐约地觉得武则天这样做,对他是善意。武则天又说道:“继续说。”
“这是发生在前一段时间的事,臣得血营将士推荐,得一壮士张守珪,颇知兵书战策,而且他本人武艺颇好。因此推举他为右营兵曹。可是天宫因为此人没有声望资历,推三挪四。难道血营的将士非得要六十岁以上的老兵才可以担任?不然资历都很浅了。或者臣也因为资历浅,不能担任中营将之职?”
吏部一干官员心想,最后还是不得偿你心愿,怎么又将这件事搬出来?
“舜是一个农夫,被尧得以重用。傅说被殷商王找出来时是一个筑墙的匠人,”说到这里,王画哂然一笑,看着群臣说道:“不知道各位视匠人低人一等的有可想法,哦,忘记了,我好象也与匠人能瓜上半点关系。还有胶鬲,他还是一个从事渔盐的商人,被周文王发现出来,商人重利,都不是好人啊。可我又奇怪了,史书好象记载胶鬲为了进谏商纣王,居然跳摘星楼而死。这样的大臣居然叫逐利而行,反正我自愧不如,不知各位有几个能与他品性相比的?难道你们出身士族望门,连一个逐利而行的商人都不如?”
连武则天都大笑起来,今天王画吃了那门子的药,大炮一轰没完没了,这回又对准所有大臣。
“姜子牙是一个发神经的钓鱼老头,管夷吾是一名囚犯,百里奚是一名奴隶,孙叔敖是一名渔夫。这样的人都可以立即找出来,一跃几万里,从一个贱人,跃居宰相,还有什么样的身份来拘束陛下与各位宰相,为朝廷破格提拨一些对国家有利的人才?”
说到这里,他讥讽地说道:“或者是他们不是出身于士族,或者不是七姓之中,就不是人才了?”
“说得好,”武则天击掌称赞。王画这一点与她不谋而合,她也破格提拨了一些人才,可大多不尽人意。到了晚年后因为身体的缘故,渐渐松懈了。
“还有,臣最后还有一言。”
“请说。别急,上茶,喝完茶后说,”老武让太监倒一杯茶给他润润嗓子。
“谢陛下,”王画呷了一口又说道:“人最早时候茹毛饮血,但社会在发展,现在人们知道礼仪廉耻,所以我们才有资格嘲笑异邦,逐水草、习射猎、忘君臣、略婚宦、驰突无垣。因为我们懂礼仪。但自高祖以来,到陛下手下就犯下一件大错误。”
上官小婉正伏在桌子上努力写字,听到王画这句话再次笑起来,轰完了皇上,轰大臣,轰七姓,这回又开始轰唐高祖、太宗与高宗。
“陛下,你尊为天下之主,乃是天下人之父母。父母育子,持之公正,皆是陛下之子女,陛下也要持之公正。可我看到一群人,这群人还不在少数,他们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贱民。除非罪犯外,他们是咎由自取,有几人是违反了大唐律法?大多数是因为家贫,被迫走上这条道路,以求苟且偷生。这是陛下的失职,是大臣的失职。可看看大唐的律法。再看一下几百年前光武帝的律法。建武二年,诏卖出奴婢归家,不准拘。现在呢,一百杖,奴婢本来生活不好,身体孱弱,一百大杖下能存活么?六年诏王莽旧时吏人沦奴婢都为庶人,现在呢,父母是奴婢,子女还是奴婢,永世不得翻身。好象他们不是陛下子民一样。七年下诏赦免因饥战乱为奴者,如有强拘者以卖人罪处理。可臣从来就没有看到几位陛下曾经下过这样仁道的圣旨。”
这一说,武则天脸色沉重了,但这牵涉的利益可不小,虽然是仁道,可弄不好,等于玩火。
“从十一年到十四年,光武帝多次下诏免青、陇、蜀、益、凉等州郡奴婢为庶人,并且对被主人打伤烧灼的奴婢抱以慈悲之情,强行赦为庶人。又于十一年,下诏,打死打伤奴婢者不得减罪。现在唐朝呢,主人打奴婢是正常事,至于打死者,也没有多大问题。可陛下,一个奴婢没有事,但大周多少奴婢,几十万或者几百万贱民?陈胜吴广揭竿者,也不过九百生活不下去的贫苦百姓。请陛下三思。这件事办好了,是善举,也维护大周天下更加稳定下去,更是报来生之德。”
武则天听到这里,站了起来,抚着王画的头说:“王卿,朕知道你心很好,但这件事做起来很难。不过,为了壮卿之言,来人,传朕旨,神都西京皇宫里凡年三十五以上宫人者,皆放还回乡,与家人团聚。”
这算是一大善政,两处京都,几大宫城里面有无数的宫女,有的宫女都白发苍苍,可连宫门外都没有迈出过一步。随着这道圣旨的传出,宫外隐隐传来一些宫女喜极而泣的哭声。
众臣再一次讴歌拜德。
武则天又看着前面的官员,这些都是三省六部重要的官员,她说道:“今天王爱卿进献务实、精兵、简政、进纳直谏、使用人才、善待践民,你们散朝后商议一下,看能不能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写奏折上来。”
说完后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说道:“正如卿言,朕所任之官多如牛毛车载,何妨吝啬一官否?为嘉卿言,王画听封。”
然后迁王画为忠武将军,这是正四品的军衔,等于是王画又跳了两级。
但大臣们不吭声,刚才王画说过了,都能从一个奴隶升为宰相,凭借他今天的进奏,只是升了两级虚衔,不算过份。
武则天又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说这是那个默嗓挖下的一个坑,让我们大周往下跳?”
“这一次突厥侵犯,因为我们大周将士的狙击,突厥同样损失惨重。现在默啜提为此议,一定是突厥内部出现了分岐,攘外必定安内,他需要时间处理内部矛盾。上次他只是小损,主要力量还在。这一次血营成立,臣就是要带兵去北方,看能不能想出一个稳妥的办法。但这段时间内,我们也需要一段和平的环境,让士兵得到喘息,让边境百姓得到喘息。因此,臣才说皇太孙不需要这个虚名。但有一个虚名必须要的,那就是这三战许胜不许败。如果输的话,什么友好联邦搭成了,那会是一个灾难性的后果。”
这说白了,就是属国与独立国的区别。其实突厥现在与独立国没有什么区别,唐朝政府根本干涉不了它的外务内务,所以王画说它还是一个虚名之争。
“请说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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