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猛往后退了一步,“太晚了,从你抛弃巫言、一心仕途那天起,所有悲剧就拉开了序幕,当你利用王润华引出冥元珠时,就注定了我不能象爱父辈那样地爱你,所以我要说,我恨你!”
“你应该恨我!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可是孩子,不管怎样,你先跟我回去好吗?我的确辜负了你爸爸,没有照他临终说的那样,住手,可你让我办到了!我一直等着你来问罪,但没想到你会这样来惩罚我!是你让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冥元珠,怎样才能尽得天下而无愧于心,那只有爱!无私无欲的、包容天地的爱!”雷鸣再次伸出手臂,“孩子呀,你就是冥元珠,求你,回来!回到我身边!”
“我是冥元珠?”小猛喃喃自问,却凄然一笑,“不,这世上没有冥元珠!谁想尽得天下,谁就不能无愧于心!包容天地者,非爱矣!试问有爱者,谁能无私无欲?若说真有操令天下的冥元珠,那么将军你早就得到了!还有什么威望大得过人心所向?虽然你没得到我正在送走的这颗冥元珠,但你得到了另一颗更具威力的,否则我怎么愿意放下父母大仇?又怎么可能为你去欺骗世人,而来撒这个弥天大谎?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至于总部那儿,你大可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其实何尝不是?冥元珠是我要送走的,能操令冥元珠的人也是我要带走的,将军尽可放心,王润华一落网,这天下就没有乱党了;冥元珠一消失,这人心就会安分得多;孟小猛一离去,这真相就永远没人知道。此世的一切还是那么好,就跟人们看到的一样!”
“不!”雷鸣咆哮,却一屁股坐下去,跟个耍赖的小孩似的,椎地泣道:“你不要这样惩罚我!我不想背着愧痛活下去!不管什么样的冥元珠我都不要,我只要你!答应我别走,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也不阻止你送走冥元珠,只要你不走,天大的事都由我来扛,好不好?”
“好是很好,可惜你扛不了了……”小猛回头看了一眼,“正如刀子所说,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宿命,你的宿命就是做个受人爱戴的好将军,我的宿命却不在这里。我曾说,吴颜是第一个被你杀破心的人,但愿我是最后一个,可惜我没办到,最后一个被你杀破心的人是刀子。他一直以为负心人是风将军,其实风将军只跟巫言在二十七年前有过一面之缘。风将军以为你跟江长贵素不相识,才会应你的要求调用江长贵的保镖来帮你打发巫言。但他没想到,那一战会让他看到个令他至爱终生的女子,也许他到现在也想不通,你为什么抛弃巫言,我也一样,即使我查出你就是负心人,我还是不愿意相信你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正是这个原因让我作了今天这样的决定,是的,不惜以欺骗世人、出卖自己的良知来维护你的尊严。所以将军,你扛不了了,关于你所做的一切,你早就没有了还能来承担任何责任的资格!”
小猛历言至此,早已悲愤难却,“你说你不想背着愧痛活下去,可是背负愧痛的人需要的是别人的宽恕,但你需要的岂止是宽恕?何况你永远都得不到?你想赎罪吗?最好的方式不是结束生命,而是……”小猛顿了顿,切齿道,“活、下、去!”
雷鸣惊得倒吸冷气,这哪是一字一顿咬出来的三个字?根本是一付刑具!
是的活下去,欠着成千上万的人命、背着永不得赎的罪孽、戴着人魔互换的面具、揣着一颗随时都想自弑的心,活下去!
“不,我办不到……办不到……”雷鸣俯地而泣。
小猛微微一笑,两行清泪悄然划过,“你办得到的,也必须办到,不然就会真正的辜负了巫言!”
“你说什么?”雷鸣骤然抬头,神色跟见鬼了没啥两样。
小猛摇头惋叹,“将军啊,如果连你都不明白,那么巫言真是白为你操了一世的心!试问情为何物?竟让神诞之人也熬尽心血!她四十年前作成的《杀破心》不是为了寄情寓意,也不是为了唤挽人心,却是为了给你找个收拾残局的人。巫言对你的爱,是我二十二年来所见过的最自私又最无私、最可贵又最可怕的爱。她曾点评我为情痴,断刀子为情魔,其实她才是真正的情中至圣。为了所爱之人,她可以亦正亦邪、亦人亦魔!她曾说,只有真爱之人不怕恶咒。为了你,她已百无禁忌!所以将军,你必须活下去,当我喷血应了她那曲《杀破心》后,便也应了她一个承诺,就是让你在人们的心中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将军!”
“啊——”雷鸣仰天哀嚎,喷出一口血!
这口血是他二十七年前就该喷吐的,为何延误至今啊?往事如梦,点滴历历在目——大富摆盛宴,好友邀相聚。
酒未过三巡,飘飘降仙影。
青纱遮素面,玉手环古琴。
未语先闻泪,不动已含悲。
一曲诉衷肠,可怜无知音。
再奏杀破心,青丝已成雪……
巫言哪,我不值你如此,负你一人我已罪不可恕,我却一再执迷,负了整个天下。可我最对不起的是我自己呀!
我得到了绝世倾国的佳人,却弃之如草,从此没了爱情;我得到个智勇双全的良将,却违他遗愿,从此没了理智;我得到个侠骨柔肠的智囊,却破他心血,从此失了尊严;我得到众多人心的拥护,却披着虚假的面皮,从此没了自己……
四十年哪,我哪里是为了冥元珠?根本是对自己发了一场掠夺战!战到今天,我已一无所有,这一仗好不惨烈!就连白纤素也被我撵上战场,成了个冷面无心的杀手!还有我的儿子……
言儿呀,知道爸爸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吗?那是因为爸爸一直爱着的那个女人啊!还有你,小诺,你的名字也是缘于她,爸爸承诺过,每年都要陪她过生日,你的生日跟她是同一天呀!至于你,我的女儿,你是我心中对另一个人的深切怀念,每次看到你,爸爸都会想起他,都会去重浴那场辣的血雨……
“为什么呀?我这是为什么?”雷鸣心中的愧痛暴走,沉痛往事亦如汹涌Lang潮,将他席卷了再抛高,最终埋于深渊谷底……
然而他已哭不出声,更不能呼救。如果他真正冷血就好了,但这四十年来,他时常被另一个自己唾骂、折磨!现在他又有何脸面在另一个自己的面前哭救?无颜哪真是……吴颜?
雷鸣突然抬头,正碰上小猛那双血红的泪眼,那眼里写着的正是他恍然悟出的玄机。
“是的。”小猛似笑非笑道:“她改名吴颜就是想告诉将军会遭此劫难,不过刀子曾说你有天地胸怀可以自疗自化,相信你这次也能如此吧!”
小猛说着已不再看雷鸣,他环顾着茫茫夜色,唯愿将这黑沉葬于心底,只留下美好的东西,然而……
“别了,我曾想终生驻留的南部之郡;别了,我曾想时时流连的柳林湾木屋;别了,我还来不及去参观的天恩孤儿院;别了,我在此世的所有恩仇;别了我的队友们……”
夜风溲溲,降下冰凌;黑幕沉沉,送来寒露……
小猛依旧微笑,他不想用悲伤的情绪与这里的一切作别,即使心底升起来的酸痛,也只能在他淡淡笑着的嘴角,悄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