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回到内院的楚老夫人。她沉默着进了花厅,先是不喜不怒的将苏香和苏月谴走,苏婉静默的看着,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楚老夫人面前,还未开口,已经满脸泪痕。
“姑母,婉儿知错了。”
苏婉是深知楚老夫人的性子的,今日之事,她确是做的太过,她太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以为卫宸是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
如果卫宸真的如此,她即使惹怒了楚老夫人和楚文靖,只要能让卫宸和楚家交恶,也算是值得。
到时候卫宸便没有退路了,她正好趁虚而入。当然,苏婉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她便是自诩聪明,也终究是个养在内宅的姑娘,她所看所听所知,多是些内宅行事的小手段。这手段也许治一治不安份的妾室还能游刃有余,可和卫宸这样生来骨子里便带着狠意的去斗,显然段数便不够看了。即使卫宸存有异心,他也不会傻的当着楚老夫人和楚文靖面前发难的。
这点面子上的事,卫宸自然能做到滴水不漏。
所以苏婉自从心里有了那阴暗的想法开始,已经落了下乘。
最终落了个两面不讨好的结局,实在是咎由自取。
最让苏婉绝望的是,她试来试去,那卫宸对暖玉似乎都是死心塌地的。哪怕暖玉出身不佳,哪怕楚老夫人固执不认下她。
卫宸似乎都打定主意要娶她。
苏婉不明白,不明白暖玉除了那张脸蛋,还有什么值得卫宸执意如此的。
如他所说,娶妻一定要有所图吗?
权势?
即使暖玉真的姓楚,可是楚老夫人执意不认,哪怕楚家父子也不能不管不顾的便让暖玉的身世大白天下。
相比之下,她苏婉的出身也并不比暖玉差。
而且苏婉自认比暖玉聪明,以后跟在卫宸身边,助益良多。
她也自信能说服父亲,助卫宸一臂之力。苏父对苏婉这个女儿,可谓是寄予厚望的,要不然也不会默认苏婉迟迟不归苏家。甚至在苏父心里,能得楚老夫人欢心,已经是莫大的本事了。
如果能嫁进楚家自然最好,便是不能嫁给楚文靖,只要苏婉能留在京城,对苏氏来说,便已经是好事了。如果她真的能得卫宸倾心……苏父甚至会把苏婉供起来。所以苏婉坚信,她能说服苏家助卫宸行事。可是苏婉忘记了,如果因为交好卫宸,而和楚家交恶,这是苏父不愿看到的。无论如何,一个未来的卫夫人,都及不上一个已经嫁进楚家三十几年的楚老夫人来的重要。
可以说,这次苏婉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事后苏婉脑子终于清楚了,一身冷汗的跪在楚老夫人面前请罪,只希望楚老夫人看在几年相处的情份上,不要送她回苏家。
楚老夫人一脸阴沉的看着苏婉。
足足一柱香的功夫,苏婉的双膝已经跪的感受不到痛意了,楚老夫人才开口。“婉儿,我素来觉得苏家几个丫头中,你是性子最好的那一个……”
苏婉这下是真的哭了,她流着泪哽咽的唤着姑母。
楚老夫人不为所动。依旧轻声道。“却不想,你去把姑母当成傻子在耍。”楚老夫人也不是个笨蛋,楚老将军父子长年在外,她一个妇人能坐镇楚家,而且几十年如一日的让楚家在京城中始终站在权贵顶端的位置,虽说楚家父子功不可没,可也少不得楚老夫人的钻营。她倒不是气苏婉那几分小心思,她是气自己看走了眼,看起来乖巧的苏婉,却是个满腹心思的,而且还要算计到她头上。
楚老夫人也是真的心疼苏婉,所以才想给她做桩大媒。
因为楚老夫人深知,十几年了楚文靖都忘不了那个女人。甚至把那女人的女儿带回楚家,当成至宝。
恐怕,这辈子,他都不会对哪个女人动心了。便是将来娶妻,也不过是迫于他楚家独子的身份。
楚老夫人并不愿苏婉真的走上那条路。
那样即使嫁进楚家,又有什么幸福可言,所以她才把心思动到卫宸身上。
她只是没想到卫宸对暖玉竟然是真心的,也没想到苏婉竟然对卫宸用了那么重的心思。
过去几年她对楚文靖的心思叠加起来,怕是也不及她对卫宸用的心思重。可这心思用的却是和她背道而驰……“你如今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便想踢开楚家……即如此,我便成全了你。”
“不,姑母,婉儿错了,婉儿知错了。是我贪心。以为卫宸对暖玉好不过是演戏罢了。以为自己能入他的眼……却不想一腔心思却是空付……姑母,婉儿真的悔了,婉儿千不该万不该,便是对卫宸动心。姑母还请原谅婉儿一时鬼迷心窍。”
楚老夫人见苏婉哭的伤心,心也跟着一拧。
毕竟是看了七年的,楚老夫人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女儿。女儿入宫时,也是苏婉这个年纪……入宫前一晚,也是这样跪在她面前,说她甘心入宫,说她被鬼迷了心窍,以为那人对她是真心的……当时楚老夫人的心情也如此时这般,心里几乎是凉透了。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她竟不知她何时有了心上人,甚至到女儿上了花轿,被抬进宫中,她都不知道那负心人到底是谁。
一入宫门深似海。
从此母女相见成了奢望。
便是偶尔知言片语,也都是女儿心腹丫头的笔记。
生怕被旁人发现宫妃和外戚联系,便是连一封正经的家书,楚老夫人也没有收到过。
当时跪在自己面前的亲生女儿,是不是也如苏婉这般满心绝望。
因为想起了女儿,楚老夫人心思有些恍惚,苏婉握了握拳,跪着爬向楚老夫人。“姑母,我以后都听姑母的,必不敢再忤逆姑母。姑母便给婉儿一个机会吧。”
楚老夫人一声轻叹,最终缓缓扶起了苏婉。
拢月轩。
卫宸安抚好暖玉,便去找楚小将军了。
楚文靖似乎知道卫宸一定会来,早已在院中石桌上摆好了酒盅。说起来不管是卫宸还是他,都不是嗜酒的,不过今天,他们觉得需要喝上几杯。
斟酒,满饮,再斟……
这样连饮了三杯,楚小将军啪的一声把酒盅拍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