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曹叡知道夏侯惠的意思。
无非是想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而已。
毕竟,不管毌丘俭也好、夏侯惠亦罢,都不曾踏足过辽水以东,对于辽东与公孙渊的了解,都止于道听途说、口口相传。
在备战仅是一年时间的前提下,夏侯惠不敢纸上谈兵、自请过去辽西郡任职实地深入考察、了解辽水以东的情况,也是谨慎的体现。
任事勤勉之心,可嘉!
但让曹叡有些不解的是,辽东公孙那么难讨平吗?
先前都暗遣细作阴结当地大族提前囤积粮秣了,且在毌丘俭赶赴幽州之际,也声称将会先转运大军所需粮秣至辽西囤积,并让在辽西任职的张虎、公孙毅两部暗中探明进军路线什么的了。如此,届时魏国大军开拔,彼公孙渊不是坐以待毙之事?
夏侯惠没必要亲自提前过去吧?
嗯,或许,乃讨辽东之战是他首次为将主督大兵之故罢。
心中寻了这样的原由,但曹叡还是发问道,“朕知稚权所求之故。只是,不明稚权为何如此急切?”
依言止步在后的夏侯惠,对着缓缓而去的御驾行礼,“臣镇护将军惠,恭送御驾。”
况且,他早早就将司马一家当作未来假想之敌了,如此,不管“持弹弓者”是谁,都无足轻重了。毕竟当今魏国,除了天子曹叡之外,孰人还比司马懿、司马师父子更难以对付?
吴应还想待价而沽、想让他率先屈尊?
“陛下,臣惠自归来京师后,与仲恭兄所表奏同,以蜀吴两国急切难下,而我魏国可用兵辽东讨不臣。是故,臣惠亦作书前往辽西问张虎,想着提前了解辽东情况,以待庙堂日后兴兵时可聊以愚见,以供陛下与诸公参详。”
做梦去吧。
二人身份地位都不是一个层级的,如若吴应再不识趣,就得掂量掂量自身能否吃罪得起吧。
虽失桓禺,但复得陈骞,当真不亏了啊~
就是不知道,日后陈骞将会与他同心同德否?
待心情愉悦稍微平歇后,夏侯惠也倏然想起来了,五日前丁谧复来军营内所说的事情来。
吔,你这是答应了?
略略斟酌言辞后,夏侯惠如此作答,“所谓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纵使公孙贼子有天险可依,然其据苦寒之地,民众不过三十余万,且常年与高句丽、扶余、乌桓等化外之民为战。无论兵力物力,皆非中原之敌也。我魏国自先帝代汉后,民心依附,兵强马壮,若大兵至辽,纵有天险之阻,然必可一战而定也。唯一所患者,乃彼贼子临战走脱、令我魏大军留驻时日与耗费徒增罢了。”
毌丘俭不知道地利凶险也就罢了,而你既然知晓,当日在后殿为何不说?!
听罢缘由的曹叡,不由在心中指摘了句。
待回到大帐,桓禺已然等了他许久。
这让夏侯惠有些恼怒。
心中暗喜,夏侯惠面容如常,徐徐而道,“回陛下,臣惠窃以为,当入秋之际最佳。今暮春三月将尽矣,臣惠需一个月整顿镇护部、两个月整顿新设的护岳营。且如陛下所言,护岳营自冀州士家与邺城戎兵选出,臣惠恳请陛下镇护部各将佐聚齐后,将镇护部转去冀州演武,以淡出世人视野,他日更隐蔽北上幽州临阵讨贼也。”
随后直身,待天子仪仗消失在视线中后,夏侯惠才转身归去大帐。从步履很是轻快中,可以看出他心情是相当的愉悦。
此外,自己要不要对他推心置腹呢?
唉,要是天子选陈泰而非陈骞,那该多好啊~
回想起与自己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且还是看在陈泰情面上才给他当迎亲宾客的陈骞,夏侯惠不由暗自感慨。
“是时,张虎作书回复臣惠,犹附录白马义从公孙毅之言,声称庙堂有讨辽东之意,需提前谋划二事。”
在婚宴席间,他不出意外的见到了吴应。
见他步入,不由分说便躬身而拜,致歉道,“蒙将军器重,招来军中以待用,在下亦愿意效力。今天子以他职授之,在下不敢辞也,亦是愧对将军好意矣。还望将军莫罪。”
轻轻颔首,曹叡侧目过来倾听,他自是知道夏侯惠不会无的放矢的。
“回陛下,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这次曹叡听罢,不再犹豫,而是尽显当断则断的雄主作风,“嗯,稚权部司马之选,乃侍中陈卿次子、今尚书郎陈骞是也,三日后到任;从事中郎之选,稚权最迟五日内表于朕,若实在无人可用,朕为你择一良选。而护岳营将主之选,朕亦如稚权所请罢。”
他现今能做的,就是好好思虑一番,日后如何与陈骞相处,力争彼能与自己同心同德、甚至是可以引为腹心。
现今,他将要来自己军中任职了,若日后事情有变陈骞将偏向司马师,还是自己这边呢?
“二者,乃辽水泛滥形成的辽泽。”
“嗯,朕记得。”
是他依仗着先前的情分,前去给第三次娶妻的司马师作贺了。
虽然说,在洛阳的公卿重臣子侄之间不乏交集,但此事也可以看出,陈骞素来与司马师、司马昭关系很好之事并非虚传。
夏侯惠神色郑重而道,“仲恭兄乃陛下东宫故旧、臣惠乃陛下越级擢拔之人,而今皆用于伐辽东公孙,为求不负陛下信重、不让朝野质疑陛下识人之明,臣惠不敢不慎。再者,陛下犹记得阵斩鲜卑轲比能之人,今在辽西任职的张虎否?”
不止是天子皆允他所请之故,更因为他万万没有想到,天子竟是让陈骞来出任镇护部的司马。
言罢,他不等夏侯惠谢恩,径直挥手让御者继续前行,“稚权止步于此吧,朕自归矣。”
“稚权此言,大善!”
求人就该有求人的姿态!
像吴应这种倨傲,他夏侯惠不想与之继续废话。
也直接叮嘱丁谧无需再与他接触了。
“一者,乃乌桓残部。先前,袁尚与袁熙走柳城依附三郡乌桓,待武帝千里奔袭阵杀蹋顿,袁尚等遂走辽东,被公孙康所杀传首中原,亦并袁氏以及乌桓残部。今虽时隔多年,然此些乌桓部落由在辽东与辽西之间、辽水上游栖居,是为公孙贼子之耳目也。如此,臣惠昔日在崇华后殿所画谋,我魏军兵贵神速之基础,乃需先前感招此些乌桓部落归魏国也。若彼等不归附,亦先图之也。”
当然了,木已成舟,感慨也无用。
“文华这是作甚?”
二人在无人注目时,还趁机攀谈了几句,但不欢而散。
连忙步过来将他扶起,夏侯惠笑颜潺潺而谓之,“我与文华乃姻亲之家,自当相互扶持裨益。今文华得陛下青睐,我欢喜还来不及,焉有怪罪之说?”宽慰罢了,他顿了顿,又加了句戏言,“再者,文华不在我军中任职,便不与我为善乎!”
“仲恭兄表奏辽东可伐时,尚未亲临幽州,故而有所不知,辽水以西乃有辽泽,其蔓延两百余里,由沼泽、大小湖泊与各溪流组成,泥淖遍地、深浅不一,不曾有人马通行。此便是昔日臣惠所言公孙贼子可峙者、是为辽水之故也。今臣惠求出,乃是为寻出大军横渡辽泽之路,收集板木、芦苇、马革以及毡布等可铺陈设路之物也。”
“唯。”
只要他不着急了、不打算与之和解了,该焦灼的人是吴应才对。
况且,所谓无欲则刚。
是有些急切,但我不能说急切啊~
因为真正急切的人并非是毌丘俭,而是你啊~
“回陛下,臣惠窃以为,不可以急切加之仲恭兄。”
丁谧虽然给彼带去了,夏侯惠答应与之冰释前嫌的意愿,但并没有让吴应说出“持弹弓者”是谁人。吴应依旧坚持着,必须要夏侯惠亲自当面作誓他日为他父吴质改恶谥后,他才会将事情和盘托出。
也算是欲擒故纵罢。
“不敢不敢。”
“嗯,原来如此。”
果不其然,夏侯惠见他点头后便开始了口若悬河。
“可。稚权所请,朕皆准了。”
其中就有陈骞,且还是当了司仪。
缓过情绪的曹叡,见御驾将近镇护部营门时,便先让御者止车,然后才对夏侯惠发问道,“若如此,公孙贼子有天险可依,或许仲恭一岁可讨辽东之言,是有些急切了,稚权以为呢?”
而丁谧在说及此事时,夏侯惠还特地问及了,前去给司马师作贺的宾客都有谁。
曹叡拊掌而赞,也将心中一缕犹豫给放下了,作笑颜问道,“若朕允稚权所请,当以何时赴辽西合适?”
但很快的,他就反映了过来——当时让夏侯惠与卫臻、蒋济辩论时,他已然首肯了毌丘俭的上疏了。如此情况下,为了他的权威,夏侯惠当然不会提及这些,免得给卫臻与蒋济对劝阻讨伐辽东提供更多有利的理由了。
不由,桓禺也笑出声来,连连颔首道,“若日后将军有需在下时,还请尽管吩咐。”
“好说。文华此言犹见外啊~哈哈”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