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南城忽然降了温,阴阴的天给四周盖上了一层灰蒙蒙,让人心情也容易变得不太明朗起来。
支楚月捧着林哲的脸,用那种轻松愉快的语气对他说:“林哲,开心点。”
林哲僵硬地牵扯着面部肌肉,冲她笑了笑。
过了半响他实诚地低下头来,沮丧地对支楚月讲:“我开心不起来。”
“我们俩认识那么久,他和我从来都是无话不说的,可是这么大的事情他什么都没告诉我。他好像越来越不需要我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支楚月拉过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小时候你们两个无话不说是因为你们还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烦恼,可是现在你和稔新都长大了,怎么可能再做到无话不说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私密空间,你不能因为和他亲近就破坏了。再加上,他不和你说不也是怕你现在的反应?你能接受得了吗?”
支楚月平静地诉说着事实,却又在不知不觉中抚平了林哲的毛躁:“他们两个感情才刚刚开始,还没平稳,怎么敢告诉你?”
“你就是和你自己闹别扭。”支楚月笃定地盯着他说。
林哲忽然被她过分认真的样子逗乐,心里积压的郁闷不快被一扫而空,眼前只剩下了这个眼睛弯而亮的人。
支楚月还梳着马尾,额前留有一些软软的碎发,很短,浅浅地铺着,随着风轻柔地飘动着。
林哲摸了摸她的脸:“累不累?”
支楚月抬眼看他,手还撑在他的腿上,眯了眯眼睛,笑着摇头:“不累。”
其实她也很累,在被压榨的时间里勉强腾出半天时间来,没有去睡觉补足精神,反而坐在微冷的风里,一遍遍磨蹭着林哲的手背,抱着他,拍着他,安慰着他,让他开心一点。
林哲凑过来,支楚月很配合地闭上眼睛,任由他的那片温热温柔地覆盖在她的眼皮上,他又亲了亲她的眼睛,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支楚月满足地笑起来:“好啦。这下真的一点都不累了。”
她牵着他的手相扣;“走吧,我们去吃饭。”
最后的高三生活压抑忙碌,压在人的神经末梢上,让人大气不敢喘,考试一个接着一个,卷子一套接一套,错题却又在无数次重复。
二模成绩出来了,这是高考前最后一次与多个学校的联考,支楚月拿着手里的数学卷子,她考得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
她不明白,为什么上一次模拟考可以拿120的数学,到了大型联考的时候又会被打回原形,她死死盯着卷子上鲜红的86分,心底涌起一股无能为力的绝望。
她忽然很想哭,可是又哭不出来,只能一遍遍自虐地看着上面的错题,她魔怔般想着明明不难,明明可以的,只要再细心点,就可以加上多少分,一定不会是这个分数。
可能是一百一十分,甚至再认真一点就会上了一百二十分。
她失控地想着,停住半响,崩溃地把卷子塞到抽屉里。
她知道,她又陷入死胡同的焦虑里,总在假设,总在幻想着重新来过,在知道答案的情况下创造最好的成绩。
自欺欺人……
支楚月隐藏起自己的失落,在走出教室前调试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拉出一个最常见的笑容,训练了几次,才敢去见林哲。
林哲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异常,牵着她的手,沉默了一路,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歪头去问她:“不高兴?”
支楚月低着头不看他:“没有。”
“怎么了?”林哲顿了顿,“考试没考好?”
前面就是巷口了,支楚月忽然抬起头,扬起一个微笑,松开他的手,用轻快的语气说着:“好啦,到家了。我先回去了。”
林哲拉住她,她转了个身又被扯回他的怀里,他低着头看她,摸了摸她的头发神色复杂:“怎么了呢?不开心?”
“没有。”支楚月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她极快地踮起脚在他嘴唇上亲了亲,“明天见。”
林哲拉着她的手紧了紧,僵持几秒,看着她纯粹澄明的眼睛终究是败下阵来:“嗯,明天见。”
他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头,语气透着关切,却摆出一些凶来:“好好睡一觉,早点休息。”
支楚月温顺地点了点头,却又在回家的时候自虐地不停地做着新的数学卷子,最后沉重的睡意侵上她的眼皮,压过焦虑害怕,她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又是这样,支楚月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不断地撕开新的草稿纸,去验算,到了最后,她看着卷子上最简单的计算题,都有些恍惚了。
这样的精神状态持续了几天,愣是林哲再迟钝也品出些不对劲来,可是支楚月总是笑着说没什么了。
模拟考又来了,林哲怕打扰她,晚上也不见她了,支楚月走得更迟了。
没有了林哲,她好像就失去了停下的时间观念,等磨人的考试结束,他们又该见面的时候,支楚月却忘了,烦躁地在纸上乱涂乱画,最后崩溃地将草稿纸丢在一边。
她趴下去,这个时候,数日积压的令人难以言说的痛苦情绪才有了口子泻出来,她无声地哭起来,趴在自己营造的灰暗空间,眼睛能看到的只有一篇漆黑。
眼泪滚热地裹着热落下来,带着鼻腔涌起一股湿意,充斥着酸涩。
恍惚间,头顶传来一阵一阵的暖,就像有人将温热的手心毫无保留地覆盖在她的头发上,亲昵地将温暖传给她。
支楚月顿了顿,藏匿在黑暗的眼睛瞬间停止了哭泣,缓慢地眨了眨,不敢相信地,却又在下一秒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还有那亲热过的气息。
“支楚月,你怎么背着我偷偷哭?”
林哲在她旁边蹲在,伸手去找她的手,支楚月愣了愣,抽出被压在脑袋下面交叠的手,和他的相握。
“怎么背着我偷偷哭?”林哲捏了捏她的手,力道有些重,语气却听不出凶,有的只是担心,“为什么哭?”
支楚月没有说话,只是趴在桌子上,一只手任他把玩,好半响,才缓慢地抬起头,半边脸颊还躲在手臂里,一双哭过的水雾雾入神地看着他。
林哲心疼地眉头拧了拧,很快目光落在她周围凌乱的草稿纸上,草稿纸被人用力在中间划出一道长长的黑线,后半截刺断了薄薄的草稿纸,显然是发泄后的产物。
密密麻麻的数字和胡乱划写其中的黑色直线都可以看出支楚月的痛苦挣扎,林哲凑上前,像之前无数次一样,亲在她的眼睛上。
支楚月随着他的靠近闭上眼睛,温顺地等着他,这会丝毫看不出前几分钟她的焦虑忧伤,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她在等一个温柔的亲吻。
“为什么哭?”
林哲亲完她,退出些距离来,语气除了担心还带着一些给她施压的冷。
支楚月眨了眨眼,水汽忽然又在眼里升腾:“就是想哭,想哭就哭了。”
“支楚月,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压力很大?是不是因为快要高考了?”
支楚月沉默地看着他,林哲瞧见她的反应心里升起一股挫败感,他难以控制地苦涩地笑起来,不甘地问:“支楚月,你也觉得我什么都帮不了你,所以什么都不告诉我是吗?”
“你是不是觉得你可以一个人承受,所以打算什么都不告诉我是吗?”
支楚月心没来由地慌起来,看见他松开自己的手,方才交叠传来的温热瞬间被空气阻断,她发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为什么?”林哲背对着她,让她看不起他的神情,“为什么你们都不需要我?”
其中的失落就像是一只淋了雨的小狗。
支楚月心尖的位置升起一阵绵密的痛,她慌张地站起来,木制的椅子被她的动作带到往后倒,她捉住林哲垂落的手:“没有不需要你。”
林哲的手很大又带着些糙,摸上去莫名地舒服,支楚月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手,忐忑不安地说:“我情绪不好,但是也不想让你担心。”
“不想让我担心?”林哲转过身来,漆黑的瞳孔盯着她,看不出情绪,“你不说我更担心了。”
支楚月和他对视上,心里的委屈难过全都跑出来了,眼睛又红红的,她没有出声,静默地看着林哲。
林哲被她那样委屈的眼神盯得妥协,很久之前他就知道他从来都不是支楚月的对手,一看见她委屈了难过了就真的半点脸色都不想摆了。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正想认输,眼前的人就小声地说起来:“数学很难,从前几次模拟考之后我一直考不好。”
“我有点急了,也有点怕了。也不是不会,就是会错。”
支楚月声音都颤起来,她抬起头擦了擦眼泪:“其实没什么的,我再试试,稳定一下情绪就好了。”
“所以才没有告诉你,不想让你瞎担心我,你本来自己也够乱的。”
“谁告诉你的?”林哲低声问,“谁告诉你我自己本来就够乱的?”
支楚月敛了敛眼,小声地说着:“我自己想的。”
林哲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柔柔地擦掉她脸上流淌的眼泪:“就这样?不是因为其它的事情?就是因为考试?”
他忽然明朗地笑起来,脸上的灰霾一扫而空:“我当什么事呢。以前不是考得挺好的吗?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他掐了掐她的脸,把她的苦相掐出一些滑稽来,她吸了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焦虑痛苦在瞬间被幻化成可以完美解决的希望,她的心也跟着轻快起来。
“我帮你看看卷子?”林哲双手抬起来圈住她的脖子,强制性地和她对视。
支楚月顿了顿,在他那样的眼神下败下阵来,点了点头。
等两个人坐下来了,林哲拿着她的卷子分析,支楚月才觉得有些不妥,这会心情好多了,令人心安的人就坐在旁边,连底气都多了不少。
“你会吗?”支楚月故意用那种不敢信他的语气说,“这张卷子虽然不难但是也不简单。”
林哲回过头来,眉头皱了皱,眼神黯下来:“支楚月,你是不是不记得了?”
“什么?”
“在图书馆,你的数学卷子大题不会的都是我帮你填满的。”
支楚月死鸭子嘴硬,红着脸喊:“那我记得也不可以证明你会啊。”
“笨。”林哲点了点她的鼻子,“是不是哭过了智商就会降低?”
林哲笑起来,眼睛微微弯起来,眼里明亮有光,目不转睛地盯着支楚月:“支楚月,你又想逗我玩,但是今天我赢了。”
“过来。”林哲拉了拉支楚月,让她坐过来一点。
支楚月乖乖挪了挪屁股,靠近他,她趴在桌子上,林哲温热好闻的鼻息软软地扑在她的耳朵上,他低下头来,修长的五指随意地捏着笔在草稿上画了画。
“就是这样。”林哲收回笔,手落在半空中,眼神落在支楚月朝他露出的半边无害柔软的侧脸,“懂了吗?”
支楚月耳朵都被烫红了,她刚刚完全没有在听,脑子里混沌地混杂着林哲富有磁性的声音和那一呼一吸平稳的呼吸声,她没来由地紧张和渴望,以至于到了最后林哲收了尾她都没有进入状态。
听见林哲喊她,支楚月很快回过神来,拿起笔在卷子上标识了一下,佯装无事发生的平静模样:“懂了。”
她欲盖弥彰地转过头和林哲对视了几下,红润的嘴唇抿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谢谢。”
林哲瞧见她的反应反倒愣了愣,笔在手里转了几圈,最后半圈没拿稳掉落在桌子上,发出不大不小的闷重的声音。
“支楚月,你耳朵好红。”林哲魔怔了一般伸出手,捉住了她露出来的红透了的耳朵。
说着他凑过来,凑得很近,眼睛认真盯着那耳朵,手指勾勒着耳朵的轮廓,支楚月被他摸得手脚都软了。
她伸出手去,抓住他的,急切又小声地喊:“别摸了。”
“我要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