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木剑出 尖峰决
“学生有个大胆猜测,两位贵客来自中原,应也是大名府之人。”屋内知音沉吟了一会,认真地道。此言一出,群情耸动,要说赵公子所施展的武学与乱刀、惊魂枪相似是因武理相通、武道同源之故,但仅凭此就断言他们来自大名府却是太过牵强。没等众人出言相询,知音又道:“曾听人言道中原有一种剑术名唤歌剑,出剑之时高歌而起,踏歌而击威力大增,那位赵公子先前施展的想必就是此剑术吧,且大名府现隶属中原赵地,赵姓之人极多,这应当不是凑巧才对。”夫子闭上双目,不置可否。
树下赵公子先是吃一惊:“这女孩竟能看破我的来历。”转念又释然:“不过是彭先生露了口风提及大名府罢了。”孙娘子却是双目异彩涟涟,喜道:“不错不错。心思灵巧,悟性极高。”又听知音说道:“先前我听夫子您似乎已答应将松文、松溪、松和、松茂四位学长交予两位贵客,这是何意?”众人心中老早有此疑问,尤其是松文四人是夫子弟子中的佼佼者,咋听之时简直难以置信,只是碍于严规不敢出言相询,此时见知音问起,不由竖起双耳认真聆听。
彭夫子睁开双眼,环顾四周,过了一会才道:“两位客人确实是自大名府而来。赵公子名叫赵英豪,来自大名赵氏盛歌剑派。孙娘子名唤孙香,是无相乐坊之人。他二人此次是应约前来物色门派弟子。”“什么?应约?物色弟子?”众人隐隐感到几分不安。彭夫子朝一个弟子招手道:“松庭,你是此间年龄最长的弟子,且说说你在我门下的经历吧。”松庭右手抚胸恭恭敬敬地道:“是。学生今年十八岁,来自苏北常家,拜入夫子门下已有五年。这五年追随夫子,与同窗们一道学文习武,自觉愚钝,夫子浩瀚学问仅习得皮毛,已是获益匪浅,铭感于心。”彭夫子又向松石招呼道:“你是这里成年弟子中最年幼之人,才刚满十六岁吧,又有何履历?”松石躬身道:“学生本是邯郸布庄一介染衣童工,两年前蒙夫子不弃,领弟子来本庄修学,至今进益有限,很是惭愧。”接着又有数人讲述自身的从学经历,对夫子感恩不断。
彭夫子挥挥手打断道:“既然这些年你们已有获益,也是该到了外出濯学之时。”见众人困惑,又徐徐解释道:“为师近年有所觉悟,你们多已成年,这年纪若是继续在庄上静修势必耽误修为进益,因此唯有外出濯学一途方能尽可能地激发你们的潜能,将来才可成就一方栋梁,不枉这些年的修习之功。”听到这里,年龄最长的松庭率先急声道:“夫子,难不成您是嫌弃我们修行太慢,要将我们赶出门墙么?”其余弟子也明白过来,心念这些年在夫子门下习文练武受益良多,均不想远离本庄,不禁慌了神,纷纷道:“弟子们今后定会加倍努力,不负夫子栽培,还望夫子收回成命!”彭夫子见此情景,似乎早有预料,也不着恼,老神在在地浅啜几口清茶,等到众人呼声稍弱,才道:“也罢。若是谁能说出适才赵公子所使歌剑的招式及奥妙之处,凭此见识也不必外出濯学,就留在庄上继续修行吧。”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最后都蔫了,全都朝知音看去,知音瞧见大家希冀的目光,摇了摇头,这歌剑既享偌大声名,个中奥妙若非赵氏门人又怎会知晓?
屋内沉默了好一阵,忽听彭夫子笑道:“两位贤侄既未远去,这些兔崽子又让你们见笑了,屋外夜凉风大,何不进屋再指点他们一二?” 旋即,一个声音在众人耳边悠悠响起:“彭先生但有所命,当是不敢不遵。”众人眼前一花,自是赵孙二人去而复返。赵英豪道:“先生高足个个俱是天资聪颖之人,又有您这名师在此,指点不敢当,班门弄斧罢了。”说着踏前一步,举剑对夫子众弟子示意,口唇微启,起初点点微音,到后来一片混沌之声,听不清念的是什么,但见随之而来的是一片耀目剑芒,剑气凌厉,十数息后归复平静,赵英豪仍自站在进门之处与孙香并肩而立,似乎一切从未发生。彭夫子抚颔笑问众门生:“你们可瞧明白了么?”众弟子有的摇头、有的皱眉、有的沮丧,就是无人点头。
赵英豪见状便道:“各位先生高足不必困恼,这是我盛歌剑派剑术‘迅歌剑诀’,出手如风,讲究于电光火石间制敌取胜。从未接触过此剑术者,若非见识超凡之人自是难以在短时间内窥破玄机,连我孙师妹也只是略知一二。”说得客气,面上却不禁流露得色,显然颇以本门剑术为傲,接着阐释道:“此剑诀需剑、掌、眼、口、耳、心六合于一,掌与剑合,眼与掌合,口耳相合,心剑相印,方得大妙。”听得此言,有人问道:“何为心剑相印?”“心中有剑,剑与心通。”又有人问:“如何才能心剑相印?”“六合唯一,自然心剑相印。”千白羽也发问道:“怎样才能做到六合圆融、流转自如?”赵英豪见是他求教,甚是高兴,道:“苦功千遍其义自现。这无法取巧,唯有苦练,千观摩、千握掌、千次习剑、千遍闻歌吟唱而击,千回雕琢改进自有小成。”心下暗赞此子果然了得,一问便切中肯綮,要知道寻常之人何为六合之意都不甚明了,断不会问六合如何圆融。见到千白羽似有所得却又露出似懂非懂的神色,赵英豪笑道:“彭先生,你的学生悟性虽高,毕竟百闻不如一见,在下向您讨教几招,顺便印证在下所言可好?”彭夫子道:“甚好。”说着站起身子,从武器槽上取下一柄木剑。
众人纷纷靠边,在屋中央腾出一大片空地来,心中既紧张又兴奋,紧张的是夫子这回遇上的可是一个劲敌,兴奋的是夫子平日里教导他们多是修习典籍为主,就算是亲身演示,没有旗鼓相当的对手也难知招式高低奥妙。
此时虽然彭夫子使用仅是木剑,赵英豪已感脸有荣光,抱拳道:“请指教。”巨剑指地,身子借势腾空而起,口中急念有词:“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白芒耀目,剑啸长鸣,剑影重重叠叠如排山倒海般朝彭夫子涌去。赵英豪前来拜庄之前师门曾告诫他,彭夫子在江湖中虽然默默无闻,所学却是博大精深,在武学上也绝非易与之辈,先前不得便给,现在正好借机试试深浅,是以一出手便使出这套得意拿手的《侠客行》歌剑诀。他之前在众弟子面前施展的只是将一招拆为三式,仅用五分力展示罢了,此时三式合一且用了八分之力,自是气势如虹,且此歌剑诀取意诗仙李太白《侠客行》古风,以歌助剑,平添几分慷慨豪放之气势,更是威力倍增。
剑未近身,剑风已将彭夫子袖袍激荡得鼓起老大一块。彭夫子临危不乱,木剑平举,随意地挽起几道剑花,起初动作似乎显得颇为吃力缓慢,随着赵英豪的剑气临身反倒逐渐变得轻盈起来。只见随着一柄木剑上下翻飞,彭夫子的身影变得不再清晰,犹如一叶扁舟在怒海波涛中上下颠簸却始终不覆,倒得后来渐渐风平浪静,这扁舟更似在腾云驾雾般既轻且稳。反观赵英豪起初的大开大阖、游刃有余的举止再也不见,那柄巨剑在他手中犹似重达千斤,出剑迟缓已极,额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洒落,整个身子似乎被压得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