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玄烨自然没有去兰嫔那里,也没有再翻牌子。隔了几日,乐薇也就把这事情给忘了。这时候当了上午的值,从上书房下来,就被月沙给拦着了。
“元公公留步!”乐薇老远就看见树荫底下候着的月沙,心里暗叫糟糕,就装着没看见,低着头忙忙的向前赶,谁知道被叫住了,只好停了步,转过身来笑吟吟的看着她。月沙快步走了过来,见着就问元公公好,乐薇忙还礼:“月沙姑娘不在咸福宫伺候兰主子,怎么有空上乾清宫来了。”月沙愁着一张脸,叹口气道:“元公公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怎么知道我们的苦楚?主子不得脸儿,咱们做奴才的也没个想头奔头了。”
乐薇心想我收了她东西,却没帮成忙,是有点儿对不住。愧疚道:“皇上这几日忙于政务,没空搭理后宫,姑娘还是请兰主子稍安勿躁吧。”月沙虽说是个宫女,但却是十分玲珑的心思,在皇宫这靠揣摩人心过日子的地方,套路却比乐薇老道得多了,见眼前这元公公脸上露着一丝愧疚的神色,便想着打蛇随竿上,再加一把火,把这路子攥牢了,因此表情更加愁苦:“你是不知道我家主子,本就是个不与人争的性子,要不是我左说右说费了多少功夫,主子还不能来走这一步呢。如今眼见着这样也不行,更是心灰意冷了,月沙只怕这样下去……这……”说着拿眼偷瞟乐薇,见他聚精会神的听着,脸上的愧疚之色更重,更定了心思:“这样下去,主子可不要想不开啊……”
乐薇心咯噔一下,看着月沙一副急的要掉下泪来的样子,一心为主的样子不像有假。心想,这兰嫔能有这样一个忠心的丫头,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事儿终究是自己理亏,唉,玄烨啊玄烨!踌躇半晌,还是说道:“姑娘也不用着急,机会总会是有的。”月沙眼前一亮,忙道:“元公公的意思……”看乐薇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忙从怀里掏出一副绢绸包,递到乐薇手上:“还请公公指点。”
乐薇忙推辞:“怎好再受兰主子厚礼?这可使不得的……”月沙心里冷笑,你故意推三阻四的,还不就是为了多敲些东西?为着主子,就多便宜你一些。忙将绸包往乐薇怀里一塞:“公公要是推辞,就是瞧不起咱们咸福宫了。月沙回去也交不了差,只好一头撞死在这里了。”
乐薇吓了一跳,忙道:“这可千万别,我收下就是。”月沙见他终于是收了东西,心里更是冷笑,看不起这样贪图身外物的太监们,脸上却十分恭谨:“公公是皇上跟前第一红人,皇上的心思自然知道,公公若肯指点一二,咱们咸福宫上下同感公公大德。”说着盈盈下拜,言辞恳切。
乐薇忙扶,左右瞧了一下周遭没人,才压低声音道:“后儿午时,皇上用完膳,会去御花园喝茶。昨儿曹大人带回来前线捷报,皇上心情好着,这可是大好机会。”月沙得到这个消息,登时心花怒放,也顾不上跟乐薇再客套了,忙福了一福:“这可真是难得的机会,奴才这就回去跟主子说,好好筹谋一番,这可多谢公公了!”说完,忙不迭的去了。
乐薇见月沙喜不自禁的忙忙的去了,不由叹了口气:“这就是后宫中的女人还是身在高位的兰嫔。那些地位低下的众多的小主们,又不知怎生光景?”神情有些落寞,正要离开,却听得热络的一声招呼:“元公公,往哪里去?”
乐薇循声抬头,便看见明珠一身朝服,笑容可掬的向她走过来,走到身前,抬手就挽了她的胳膊:“公公可是轮班了?明珠几次欲请公公到府上做客,都不得其便。今儿可好,恰好犬子回京,老夫略备了些薄酒,请了几个戏班子,请公公到府上小酌,不知公公肯不肯赏这个脸哪?”乐薇被明珠这个半老头子挽了手臂,故作亲热的说了这番话,早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抽了手臂,作揖道:“明中堂可抬举小元子了,我是个小太监,没有皇命,怎好出宫?”
明珠呵呵笑道:“元公公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只要当完值,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有谁敢拦着?再说了,宫里并没有明令禁止太监不许出宫,公公们出宫办事,也是常事。”乐薇一听,还有这等事?当下惊讶道:“真的?我真的可以出宫去吗,皇上不会怪罪?”明珠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包在我身上。”乐薇吃了定心丸,心想,来了这么久,竟然不知道原来可以出宫去,早知道早该溜出去玩玩了。看看三百年前的北京城什么样子,也有趣的紧。看了一眼明珠,又想,他说他的儿子回京,他儿子不就是纳兰容若么?可得去看看。于是便应了:“那多承大人抬爱了。大人不妨先去,待我准备一番,自当去府上叨扰。”明珠见他应了,也十分高兴,又客套了几句方去了。
乐薇回去房间,收拾了番,换了一身常服。又寻思,纳兰容若回京,他家里给他庆祝,何况这是自己头次去人家家里,总得准备点礼物,两手空空的恐怕不太好。翻了翻房间,身无长物,除了日前兰嫔送的那套杯子,就只今日月沙又送来的一个缅甸玉的镯子,都不适合送,正自苦恼,心想,总不能跟玄烨要东西去吧?一个太监跟皇帝要东西去送他的大臣,这可有意思了,恐怕玄烨知道了明珠可要倒霉。可不能让他知道,礼物从哪里来呢?看了看箱子里的银子,总共也不到一百两,真是愁死了,想了想,还是把箱子里的银子都揣上了,再把刚收到的那个镯子也带上了,心道,找个当铺把这镯子押了,好歹能买样像样的礼物吧。
出宫的路她倒是熟悉,几弯几绕就到了神武门,守门的侍卫见是皇上跟前的元公公,打着哈哈巴结都来不及,谁也不曾为难她,就放了出宫,临出门前,那当值的侍卫头领知她是第一次出去,还好心提醒她宫门下钥的时间,别错过了时间回不了宫。乐薇应了,满怀好奇的走进了三百年前北京城东来西往的人流里。
凭着对现代北京城的记忆仔细辨别着方向,找到了前门大街,这个在古代现代都是地标的标志性地方,就整个儿有谱了,虽然古今变化太大,但有了方向就不至于迷路了。
前门大街上很是热闹,店铺林立,乐薇东瞧西望,十分新鲜,除了外面的百姓们,一看她的衣着,就知道是宫里出来的公公,自然不敢招惹,都离得远远的,遇上她偶尔光顾一下街边的小摊,摊主都是一副唯唯诺诺,小心谨慎的样子,颇有点令她觉得无趣外,剩下的就是强烈的好奇心得到满足的新鲜感,如果不是兜里的银子有限,她早就按捺不住要大肆采购一番了。
北京城里权贵众多,因此这条最繁华的大街上最多的就是玉器店、珠宝首饰店,当然,当铺也不少。乐薇选了一间看上去规模比较大的一间走了进去,柜台上的伙计见是宫里来人,忙不迭的笑脸相迎:“这位公公里面请!鄙店新近有一批断了当的玉器,都是最好的货色,价格十分合适,公公这时出手,可划算的很哪!”一边往里面让。
乐薇脸上一红,暗想,原来宫里的公公上这里来,一般都是来收东西的,谁像我这样来当东西?一边又暗自纳闷,照说来她的身份在宫里的太监里面算不低的了,怎么听起来人家都很有钱,她却这么穷呢?真是没道理!
眼见着这伙计十二分的殷勤看着自己的眼光像看着一个大财主般的热切,乐薇哪里还开的了口当东西?于是装着看物品,东挑西拣了番,借口东西不好,瞧不上,抬脚走了。那伙计打揖作躬的送出去,待得乐薇走远,就变了脸色,朝地上一唾:“呸,不男不女的东西,嫌爷的东西不好?爷还不乐意侍候!”
乐薇心里苦笑,当东西此路不通,看来得另想法子。心里担着一头心事,逛起街来就没那么舒心了。身边一队家丁护着一乘大轿从身边过去,乐薇下意识往旁边一让,那轿子从乐薇身边过去,忽然就停住了。轿帘子打起,下来一个人,朝着乐薇便喊:“元公公留步!”
乐薇诧异的抬头,疑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地方怎么会有熟人?”便见得索额图穿的便服,微笑着向自己走来,忙上前迎着,就要请安行礼。索额图忙伸手拦着:“元公公好兴致,怎么有空出宫来走走?”乐薇忙道:“下了值,左右没什么事,就出来逛逛,不曾想遇见了索大人。”
索额图察言观色,见乐薇神色间似有难为之事,便道:“公公出来是办差吗?可有为难之事?若是用得着索某的地方,公公也不必客气,索某早就拿公公当自己兄弟看待了。”乐薇一听,正想推辞,忽然灵光突至,心想,你是当朝宰相,问你借点钱,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苦笑道:“说来惭愧,奴才有个朋友今儿作寿,奴才想着送一份贺礼,只是……”说着嘿嘿笑了几声。索额图何等样人,还须得着乐薇开口,马上就道:“公公的朋友,自然也是索某人的朋友。索某不便拜会,就请公公代为送一份礼罢。”一抬手,身边贴身的管事忙取了一叠银票递来,索额图也不看多少,转手就塞在了乐薇手里:“这是老哥哥的一番心意,兄弟也不要推辞了,否则就是看不起索某这张老脸,不拿索某当兄弟看。”乐薇见他如此乖觉,何况话说到这份上,再说她的确需要用钱,也是也不多客气就收了起来,笑道:“奴才这位朋友今儿个可长脸了,堂堂索中堂的贺礼,就只怕他当不起!”心里却想着,要知道这礼是送给你的死对头明珠的,就不知道你是送还是不送了呢?
索额图见乐薇收钱收的干脆利落,心想太监果然都是一般的贪钱,不过这也正中他下怀,不怕你贪,就怕你不贪。于是笑的格外畅快:“元公公赶着去喝酒,索某也就不耽搁你了。下次老哥在府上准备酒席,定当请公公畅饮一番,到时公公可要赏脸啊。”乐薇应着一定一定,互相作揖送别。待索额图走的远了,乐薇翻开那叠银票一点,不由吐了吐舌头,乖乖不得了,竟然是整整一万两!这要靠领工资,得领到猴年马月呀!难怪她跟玄烨抱怨没钱的时候玄烨说她笨,她可真是笨!想来官场古今同理,有几个秘书大人靠工资养家糊口?
银子既然有了,礼物就好办了。进了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置了一套高档的书房用具,花费了一千两银子,想来也不算寒酸了。去了这樁心事,乐薇逛起街来,便兴致浓郁多了。这样一逛,不曾想又逛出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