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风沿途召集兵马, 客气些的找借口推脱,有的干脆闭门不见,结果如他所料, 只征得三万大军, 宿风却对戚贵道:“足够, 这三万听着不多, 却是最为忠勇最热血的, 我们定能取胜。”
话虽如此,抵达安西后,却只出击一次, 兵败后退回安西城内,命俞哙死守, 自己每日早出晚归带着士兵演练破骑兵的阵型, 并命兵器营加紧制作投石车、□□长矛、钩镰枪、绊马索。
俞哙自从跟着宿风从未吃过败仗, 这次受了很大打击,眼看着堪堪月余过去, 卫人每日在城下叫骂,宿风却不应战,气愤跑到中军堂质问宿风,要求率骑兵再次出站,与卫军硬碰硬。被宿风一声不准给挡了回来。
俞哙十分气愤, 拍着桌子冲宿风吼道:“娘的, 打赢了我不亏, 战死了我光荣, 我就是要去。”
宿风摇摇头:“这么些年了, 还是没有长进。”
俞哙额头青筋暴起:“邹仝是死是活,大将军就不惦记?日前若不是大将军贸然出击, 咱们哪里会吃败仗?如今可好,败了就守城不出,做缩头乌龟,俺俞哙受不了这窝囊的鸟气。”
“行了。”宿风脚翘在书案上,“不出击,能探到虚实吗?郎堃以骑兵为傲,急于进攻,卫军采取的策略是重骑兵居中轻骑兵攻两翼,并无步兵断后守成,他们又长途奔袭,最怕打持久战,我们安居城内,等多久也不怕。”
俞哙矮了气焰,嘟囔道:“怎么不早说?”
宿风抱了双臂:“你也没问啊。”
“可是。”俞哙挠挠头道,“粮草不多了,将士们的冬衣冬靴严重不足。”
宿风笑道:“没粮食就斩马吃马肉,也省了草料,冬衣冬靴有月牙儿和苏芸,她们正带着城内女子加紧缝制。”
俞哙又急了,红着眼睛道:“那些战马都是我们的命根子。”
宿风瞧着他:“那你说说,该如何是好?把人饿死?马留着?”
俞哙一跳三尺高,开始大骂安王:“那年在金殿上,就该将他的脖子也拧下来。”
宿风起身伸个懒腰:“安王故意命援军行动迟缓,好等着给我们收尸,这雍朝上下,总会有人看不过去,替我们不平,放心吧,过不了多久定会有人送援军和粮草来。俞哙将操练骑兵的能耐忘了,反其道而行之,想想骑兵最怕什么,怎么能破。”
说着话绕过屏风,竟睡觉去了,俞哙心头七上八下,回到家中跟月牙儿嘟囔道:“大将军下野几年,还靠不靠谱?”
月牙儿重重拍头一下:“邹仝打仗比你厉害,也战败了,说明这次是劲敌,你不是对手,有大将军坐阵,你老实听差遣就是。”
俞哙揉着头瞪眼道:“谁说邹仝比我厉害的?他是我带出来的。”
月牙儿更用力拍了一下:“打仗只凭蛮力行吗?还得用脑子,你会排兵布阵稳定军心吗?这次若不是大将军及时赶到,安西早就失守了。”
俞哙耷拉了脑袋,到骑兵营召来部下,共商破骑兵的对策。
月牙儿出了屋门,熙儿正在庭院里舞枪弄棒,女儿在一旁奶声奶气叫好,命人将他们看好了,来到以前吟歌开的绣坊,里面许多妇人正飞针走线,安西各位官员夫人悉数到场,太守夫人亲自分派伙计,管丈量的管裁剪的管絮棉花的管缝制的。
月牙儿跟大伙打过招呼轻快说笑几句,逗得在场的人都笑起来,手下也跟着轻快许多,干活更快。月牙儿笑着上了楼梯,楼上是做冬靴的,苏芸正埋头缝制靴子上的皮革,月牙儿过去一把夺了过来,咬牙道:“你细皮嫩肉的,能做来这样的活计吗?何苦折磨自己?”
说着话掰开苏芸的手,有好几处血点,苏芸自从听到渭城失守的消息,从不落泪也不询问,只是话越来越少,神情越来越发木,常常独坐愣神,月牙儿陪着她开解她,苏芸就摇着头笑:“当初能陪着他就好了,只把孩子们送来给你就是,他吼我,冲我发脾气,说我留下他会有后顾之忧,无法安心打仗,他那会儿已经判断出形势,知道必败无疑,抱了必死之心,临行前抱着孩子们亲了又亲……”
月牙儿落泪道:“没有消息也许是好消息,还有大将军和俞哙,他们定会找回邹仝的。”
苏芸吸吸鼻子,依然是没有泪水:“总得让我做些什么,埋头干活的时候,就能暂时忘了……”
月牙儿拿一个鞋帮子来,塞到她手里:“做这个就好,想折磨自己的时候,多想想孩子们。”
环顾四周,虽然楼上调派了更多人手,可这冬靴做起来十分缓慢,做好又要缝上一圈皮子防水,猴年马月才能让军中每人一双?
正琢磨的时候,就听一位大娘道:“夏日的时候,就将家中寒衣冬靴都做好了,就等着冬日围炉坐着,暖暖和和得享受,不想起了战争,这天杀的卫人。”
另外一位也说是啊是啊,太平了许多年,突然又打起来了,唉……
月牙儿眼眸一转,过去笑问道:“问问大娘,这每家每户,是不是都要多备冬靴?”
大娘点头:“是啊,女子足不出户还好说,男子多外出,至少也得有两双做替换。”
月牙儿笑了,来到太守府求见太守,请求太守发下号令,号召城中百姓,凡家中有多余冬靴的,都捐献给军中将士,助他们上阵杀敌。
太守翘起大拇指:“好主意,都指挥使夫人果真女中豪杰。”
月牙儿毫不客气收下称赞,拊掌道:“太守大人这一说,我又有了主意,我想着成立一支娘子军,男人们出城打卫人的时候,我就率领娘子军保护城中妇孺,太守大人觉得如何?”
太守吓一跳:“这女子娇娇弱弱的,能打仗吗?”
“怎么不能?”月牙儿慨然道,“我给太守大人讲几个故事,花木兰替父从军,樊梨花平定西北,穆桂英大破天门阵,梁红玉擂鼓战金山……”
月牙儿滔滔不绝,太守是个文人,爱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月牙儿讲完后,太后迟疑道:“花木兰和樊梨花尚有耳闻,这后两位,从没听说过,夫人打何处听来的?”
月牙儿得意笑道:“我姐姐胡青艾,就是大将军夫人,她知道许多其他人不知道的故事。”
太守点点头:“大将军夫人倒是有趣,故事嘛,听听也就罢了。”
月牙儿站起身道:“既提起来了,我这就去做,太守大人且等着瞧吧,瞧我们巾帼不让须眉。”
门外有人笑说道:“我头一个报名。”
太守忙道:“夫人,俞夫人不过是说着玩闹的。”
月牙儿一挑眉:“才不是,我是说真的。”
太守夫人出身将门,从小喜欢舞枪弄棒,成亲后在婆母严厉教导下放弃了武行,喜滋滋对月牙儿说道:“刚刚在绣坊缝制衣物,实在无趣,交给主簿夫人看着了,我用针远不如拿刀娴熟,以为此生再没机会了,不想还能拿起武器,俞夫人,我负责训练兵丁。”
月牙儿说好,太守扶额唤声夫人,太守夫人不悦道:“婆母不在了,还不让我随心所欲些。”
太守叹口气:“那,夫人,注意安全啊。”
月牙儿和太守夫人亲自上阵,几日就招募一支队伍,多数是带些英气的将士之妻,也有几个野性大胆的姑娘,人招上来了,却无从下手,月牙儿特意前去请教宿风。
宿风今日收到薛文奇传来书信,说是带着援军和粮草还有半月就到,他心怀大开,竟耐下性子给月牙儿写了一篇部署,怎样编制怎样组织怎样训练,包括值守轮替,简略却清楚,月牙儿喜滋滋拿着要走,宿风说声等等,问月牙儿道:“这穆桂英梁红玉的故事,是青艾讲给你的?”
月牙儿笑道:“是啊。”
宿风也笑:“何时讲的?怎样讲的?月牙儿原样为我讲一遍。”
月牙儿虽讶异他大敌当前竟有如此闲心,还是仔细讲了一遍,当年宿风率军东进,安营扎寨的时候,睡觉前闲来无事,青艾就会给苏芸和月牙儿讲故事,三个人说说笑笑挤在帐篷里,暂时忘却行军之艰。
宿风聚精会神听着,月牙儿讲什么不要紧,他只是太想青艾了,想要听一听跟她有关的事,聊慰相思。
月牙儿尚未讲完,有校尉疾步跑进,报说卫军在城外叫阵,宿风说不理他们,当做没听见。
又过一会儿,报说卫军开始吹号攻城,宿风吩咐道:“试一试刚做好的投石机。”
月牙儿就问:“大将军不是说,郎堃会困着我们,等着粮草枯竭的时候再进攻吗?”
宿风沉声道:“定是有人将援军到来之事告诉敌军,雍朝有人里通外国。”
月牙儿问声是谁,宿风摇头:“此时追究是谁并不重要,郎堃进攻不成,心急之下会派大批的步兵前来,步兵一到,我们再无胜算,是以,要速战速决。”
这时又有人来报说,已打退卫人进攻,卫人暂时退回营中。
宿风一点头吩咐道,“召集将士们,前来议事。”又对月牙儿道,“娘子军加紧操练,说不定真能用得到你们。”
月牙儿大受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