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将军盘踞安西半年有余, 又得安王爷在朝堂中一力提拔,很快擢升至安西都指挥使,志得意满, 每日歌舞升平, 不想夜半祸从天降。
被光着身子从被窝里拎出来, 扔到了监狱里去, 安西狱中因囚禁着先前的官员和江南援军, 人满为患,严将军被扔进来,就觉道道目光似乎要将他凌迟。虽说夏日不冷, 却屈辱得不住发抖,直抖着上下牙齿不停磕打, 直到晕死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 狱中换了一批人,全是他的部下, 都眼巴巴瞧着他,喊着严将军救命,严将军两眼一翻,又晕死过去。
白先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日安王利用烽烟谎报军情蛊惑朝堂, 白先生也命人在烽火台上每日传递太平无事的消息。
宿风亲自带人去接月牙儿的娘子军, 苏芸瞧见邹仝, 扑过来一头扎在他怀中, 丹儿牵着弟弟的小手牵着他的衣角, 不停喊着爹爹爹爹,邹仝木然道:“对不住, 我都不记得了。”
苏芸松开手,凶巴巴说道:“就算不记得,孩子们爹爹爹爹叫着,你也该抱抱孩子们吧?”
邹仝弯腰一手一个抱了起来,丹儿乐得一把抱住他脖子咯咯直笑:“爹,丹儿就知道爹会回来的,爹,弟弟也会说话了,弟弟,叫一声爹。”
儿子有些害羞,头扎在邹仝怀里拱啊拱的,就是不叫,丹儿笑道:“这么些日子不见,弟弟暂时不认得爹了,过几日就熟了。”
苏芸在一旁看着,抹着眼泪含着笑,对青艾道:“他能活着回来,我还求什么呢?”
这时邹仝放下两个孩子,过来瞧着苏芸道:“我想记起来。”
说着话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照着后脑勺拍了下去,苏芸一声惊呼,邹仝已栽倒在地,白先生听到动静赶了过来,青艾蹲下身切住邹仝脉搏,松一口气道:“还活着。”
白先生叹气道:“他太想记起来了。”
宿风也赶了过来:“看来他是信了青艾的鬼话。”
薛文奇摇头道:“万一醒来,连清炖羊肚也不记得,可如何是好。”
青艾瞪他一眼,薛文奇不说话了,青艾道:“那日阿河捕来试验的幼兽,我终是下不去手,离开林子前,给放了。”
苏芸激动道:“青艾,我愿意,拿我试验。”
青艾咬了唇,要不?捉一只大猩猩来?这时邹仝悠悠醒了过来,瞧着苏芸道:“芸儿,渭城失守了。”
众人松一口气,宿风瞧着青艾:“简直神了,鬼话也能成真。”
青艾洋洋得意站起身来,一仰脖子转身走了,转过身去抚着胸口心想,好险,万一邹仝这次傻了该如何是好?看来吉人自有天相。
就听身后宿风道:“俞哙是不是拍一下也能好?”
青艾自信满满:“俞哙我也有法子。”
办法就是情景重现,召来昔日与俞哙最亲近的几名将军,在帐篷中陪着俞哙,在他早晨出来的时候,士兵们已经用过早饭,生龙活虎列队准备拔营,俞哙愣一会儿神带队上马,出了山谷迎面瞧见宿风,下了马单膝跪地,眼泪落了下来,青艾瞧着他的泪水,知道他终是明白了。
虽然其后,邹仝和俞哙病情多有反复,也只是为苏芸和月牙儿生活中徒增些热闹的笑料。
俞哙去疾这日夜里,青艾和宿风夫妻二人,时隔多日,终有心绪肌肤相亲,宿风解了心结,又是叱咤风云的大将军,且更加指挥若定,青艾在无限的欢愉中,表示彻底降服,大将军不肯收兵,一而再再而三发起冲击。
如此在回京的路上,月余后,青艾发觉自己又有了身孕。正靠着宿风娇嗔埋怨,就听到马车外有人问道:“宿风呢?”
青艾掀起车帘,就见颜斐骑马而来,只是脸颊上多了道疤痕,木清飏含笑在他身后跟着。
青艾愣愣瞧着颜斐:“你的脸……”
宿风也探头出来,摇头道:“可惜了……”
颜斐摸摸脸道:“清飏说了,这样添了英武,她更喜欢了,你们这些人,好没眼光。”
当日颜斐收到薛文奇书信,正要和木清飏离开双塔堡,出了城门迎面撞上郎堃的队伍,木清飏拿出刀就要硬拼,被颜斐拦了下来,颜斐站在郎堃马前,郎堃目不转睛瞧着他:“多年过去,飞丝毫不减当年风采。”
颜斐捋一捋头发:“王上一直惦记着我?”
郎堃点点头:“不错。”
颜斐瞧着他,“为何?就因为这张脸?”说着话,袖中亮出匕首,刀光闪过,颜斐脸颊上鲜血淋漓,郎堃大惊,颜斐笑道,“这张脸没了,王上可以放我们走吗?”
郎堃摇摇头,眸中一片惋惜,沉声道:“我来问你,当日是不是宿风派你来离间我和先王?”
颜斐摇头:“当时并不认得宿风,只是年少轻狂,想要到卫国来游历,不想一到湟中,就被人迷晕送进宫去。”
郎堃瞧着他不说话,目光中似有犹豫,颜斐瞧着他怀中男童:“王上有后,恭喜王上了,总让孩子看见打打杀杀的,终不太好。”
这时身后有人马疾驰而来,征东大将军骑在马上,也不对郎堃见礼,朗声说道:“王上,他乃臣的女婿,请王上放他走。”
颜斐回头,瞧见自家岳母横刀立马,笑道:“岳母好生威风。”
征东大将军一笑,她一生刚强如男子,愣是被颜斐甜言蜜语哄得越来越喜欢这个女婿,是以宁愿抗王命也要护着。
郎堃眼见颜斐破相,美丽的脸上鲜血淋漓,心想还是画中好看,又问清楚非是宿风使诈,尉迟睿在他怀中揪着他衣领,紧张得眼眸都不眨一下,再看征东大将军,似要与他拼个鱼死网破,手挡了尉迟睿眼睛,笑说道:“不过是一场误会,都散了吧。”
颜斐摸着脸上的疤痕笑道:“早知道清飏不嫌弃,当年就在脸上多划几刀,省却许多麻烦。”
宿风下巴搁在青艾肩上,懒懒说道:“再早几年,我也省了一场麻烦。”
青艾知道他所指何事,回头一笑,颜斐恨声道,“也省得我被逼着到卫国王宫去。”眼眸流转间又笑了,“宿风,你这次够朋友,不过我也不错。”又唤一声青艾,“我家大郎容颜俊美风度翩翩,你家千金许配给我们家,如何?”
青艾瞧着木清飏,心想,凌薇若将来能摊上这样痛快豪爽的婆婆,能省却多少后宅争斗,刚要说好,身后宿风道:“不行。”
颜斐美丽的双眸一瞪:“为何?”
宿风道:“男子太过美貌,麻烦,我家凌薇又没有清飏那样的能耐,看不住。”
青艾笑道,“小瞧我们家凌薇了。”宿风笑道,“总之是麻烦。”
颜斐气坏了:“多少人惦记着我家大郎,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你还推三阻四,将来求我都不行。”
木清飏笑道:“儿女自有儿女福,这样,我们住到京城去,让孩子们常常见面,若合得来,就结亲,不能结亲,也多个伴。”
青艾笑说好,回头对宿风道:“可惜,月牙儿和苏芸她们不能回来。”
“都回来,闹腾死了,一大堆孩子。”宿风说着又笑了,“待解决了京城的事,就将邹仝和俞哙调动回京,这些年苦了他们了,做几年京官,享享清福。”
青艾一声欢呼,不着痕迹往他怀中靠了靠,冷不防颜斐的俊脸凑到她脸前:“青艾又有身孕了吧?”
青艾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颜斐笑道:“青艾可知道,老鼠为何越打越多?”
青艾问为何,颜斐呵呵一笑:“打老鼠的时候,老鼠会拼命惨叫,叫声传到同伴耳朵里,他们就会拼命繁殖后代,人也一样,经过战争的磨难沧桑,生儿育女的欲望和能力会非常强,是以每一次大战后,人口都会疯狂增长。”
青艾瞧着颜斐,此乃神人也,宿风在她身后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颜斐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不信是吧?我路过安西的时候,月牙儿让我带的信。”
青艾接过去一瞧惊喜道:“月牙儿和苏芸都怀孕了。”
颜斐笑道:“你们都是被打过的老鼠,以后还要多子多福的。”
青艾笑道:“这话听着别扭。”
“别扭?”颜斐笑嘻嘻道,“别扭却是好话。”瞧着宿风手搂在青艾腰间,笑道,“你如今也没羞没臊了,原来不是挺假正经的吗?”
宿风轻咳一声:“此一时彼一时,你管得着吗?”
颜斐却倏忽收了笑脸,“宿风,你准备怎样处置安王?下毒还是凌迟?下毒的话……”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见血封喉,就是死得太痛快了,还是凌迟吧,到时候我也去割上几刀。”
宿风接了过去,问青艾道:“青艾的意思呢?”
青艾犹豫着:“时玉……”
宿风笑笑:“别忙,我们从长计议。”
颜斐皱眉道:“说到时玉,当日我见到郎歆,应该就是她派人引我进去的,郎歆摔死后,后门开着,我就逃了出去。”
宿风手中瓶子照着他脸扔了过来,咬牙道:“怪不得郎歆暴死,原来是因你之故,本来我还想和青艾多过几年安稳日子,待皇上亲政,自会打压安王,又岂会有今日之祸?”
颜斐侧脸躲过:“你说话不算数,你说一旦清飏有事,你定全力相助,清飏被抓回卫国,我去京城找你,你竟避世去了,我才想着找郎歆的。”
宿风咬牙道:“有那心思找郎歆,动脑子打听打听就是,问到青风堂,就能知道我们所在。”
青艾笑着听二人斗嘴,于宿风而言,白先生是师兄,俞哙邹仝是部下,曾经的挚友安王早已反目,只有颜斐,是他年少时就相识的友人。
回到沐阳村正是盛暑天气,白先生几步跨进吟歌屋中,吟歌头胎生了儿子,白先生呆了好一阵子,出来对宿风道:“这小子,某些时候神情竟和师父有些象。”
宿风就笑:“师兄怕了?”
白先生挠头:“就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感觉。”
宿风正笑的时候,高朗在县衙听到大将军归来,匆匆忙忙赶了来,宿风一听他叫青艾就皱眉头,高朗在他威胁的目光中,愣是不改口,笑嘻嘻道:“大将军,下官幸不辱使命,大将军一家老小保护得十分严密,个个毫发无损。”
宿风皱眉道:“谁给的使命?”
高朗依然笑嘻嘻得:“当年大将军将我调拨到这兴昌县,不就是未雨绸缪吗?大将军有事,合家老小不到别处,偏到这沐阳村,那就是对下官无声的命令,再说了,就算没有使命,护着青艾,那是我天生的职责。”
宿风眉头皱得更紧:“本大将军就是高瞻远瞩,安王的动静,说说吧。”
高朗笑嘻嘻应一声是,宿风心想,这小子怎么总是这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