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研易这几天累的不轻,应吴玄华的要求制作了五张面皮,虽然等阶不是很高,可也很耗精神,从上古巫术传承过来的这门换面之术,持续时日不长,好处是制作相对简单,也就意味着无法做到神随意动,脸部还是有些不自然。不过没关系,吴玄华原意就是不断地变换相貌让暗中的人摸不清动向就好,尽量的迷惑一下视线,反正自己五人终究是逃不过眼线。他们趁着清晨的薄雾出了小城,到达城外后便御风去往了郡城破虏城,吴静霄要看看那里是不是也是如此。
一炷香之后,五人出现在了郡城边上的一个无人处,显出身形等待吴静霄喘匀了气,才慢慢走向城门处。为了转移目光,他们分成了两队,吴玄华和焦研易一队,另两人一队,韩光蜀暗中策应,这样一来投在他们身上的目光顿时少了不少,再没有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吴玄华递交了身份官牒后带着焦研易进了城,发现这一处明显变得真实很多,因为街上小孩子跑来跑去,贩夫走卒的吆喝中也带着生活的气息。踱步在街道中央,看着两旁走过的形形色色的行人,发现北地民众确实有股子独特的精气神内蕴其中,说话声音高昂,举手投足也没有那种拘谨感,仿佛我自天地中心那种无束,但又不是那种目中无人,眼高于顶。
男人女人都穿着很厚实,看天色估计会有一场雪,呼出的热气如一条条雾龙在空中不断隐现,小孩子脸上的红晕也透露着喜庆,两旁的灯笼密密麻麻,灯谜也不少,行人偶尔驻足观看。已经过了十五了,北地的年味儿还是没有淡多少,吴玄华倒是不好奇这些,焦研易就不同了,基本上没见过,很是好奇,见到一个就去看一下,思来想去也不去询问是否答对,自得其乐。
不一会儿手上多了一份肉饼和大包子,两人满嘴流油,满足得很。正在这时,一个车架在两人前方快速奔来,赶车的车夫鞭子不仅打在了牲畜的身上,还打在了道路两旁躲闪不及的行人身上,有几鞭子甚至都抽到了孩子身上,焦研易正要上前制止被吴玄华拦下。
“焦兄,你现在拦下有何用?你走了,那些被你救下的人能走吗?且看吧,了解一下情况,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那位心里的怒火正盛,这次本来就打算杀一儆百,看这情况估计杀心更大,自作孽不可活啊。”也不怪吴玄华这会儿铁石心肠,年少时又不是没做过行侠仗义的事情,可是对方不敢惹自己,还不敢事后报复这些普通人?在石溪城,自己赫赫有名,那些人都敢暗中报复,别说现在自己只是一条过江小龙罢了。再者说,有些人的人心真的不能看,你出手救了人看你善良反而会反咬一口,你到时如何自处?焦研易古道热肠,没经历过这些,这不现在明显有些不服气,罢了罢了你去试试看吧。
焦研易推开吴玄华的阻拦,上前一把抓住那车夫的鞭子,险而又险地为一位老人免了一鞭子。车夫一看居然有刺儿头,奇哉怪哉,这么好玩儿的事情可是不多见啊,眼珠一转马上从车上跌倒在地,嘴里不干不净骂着:“哪个狗娘养的?敢挡我们世子的车架,还敢打郡守府的人,活腻歪了?殿下啊,不好了,有歹人行凶啊,小的胳膊都断了。”车夫在地上抱着胳膊不断翻滚,周围的百姓早就跑得一干二净,老人也想跑奈何被焦研易拉着,只能一挣再挣,面色焦急。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打扰小爷的好事?看小爷不把你扔进猪圈里被猪拱,我倒要看看在这百战郡有哪个想死?”一个年轻人推开车门出来,衣衫不整,惊鸿一瞥下车内还有一个同样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的姑娘。年轻人可是长了一副好皮囊,俊美的五官,白皙的皮肤,一身华贵的服饰更添一份风流,可是嘴里的话却打破了这一份美好。
焦研易一看对方出来,立刻喊道:“我不管你是哪家的,你纵容恶仆伤人行凶,你的教养呢?你爹娘怎么教你的?你看看你所过之处鸡飞狗跳,成何体统?”
“哈哈,体统?你跟本世子说体统,老子在这里就是王法,就是天。你问问那老东西看见本府下人打他了?本世子倒是看见你这外乡人不尊王法,擅自打伤本世子的家仆,赶紧跪地自断双腿,爷心情好就饶了你。嘿嘿,要是心情不好嘛,好办,府上有一笼饿狼,麻烦你去喂饱他们吧,哈哈哈哈。”年轻人嚣张至极,嘴里说出来的话寒意森森,吓得那个老人早就跪地开始磕头求饶。
焦研易一脸怒色,正要发作,就听见传来数声呼喝:“何人在前方闹事,不知道这里是我的辖区?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围在这里看生孩子啊?”
一个满身披挂的大汉带着一小队军士走了过来,一见场景,对着马车上的年轻人讥讽道:“这不是世子殿下吗?怎么了?被马惊着尿裤子了?”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手下将那个老人拉走,免得一会儿被殃及池鱼。
“呸,你个混蛋,看见本世子敢不下跪请安?樊安北,你这莽夫,都被贬到小队长了,你叫个什么劲儿?信不信本世子把你赶出军伍,再把你家的女人都送进红楼,千人骑万人睡?”年轻人看到来人一脸阴狠,直呼名姓,明显是有前仇旧恨,出言狠毒,威胁之意明显。
“啊呸,老子还真不信你能将老子逐出军伍,有本事你去试一试?老子被撸到小队长那是抗命,每次干你小子老子可没受罚,还有不少同僚请客呢。哈哈哈,你小子的屁股可得保护好了,别哪天被捅破了。”说完后自己跟着身后士兵一通哄笑。
年轻人面色青红一片,立刻大喊一声,马先生请出手,教训眼前这个外乡人,不长眼的东西。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快速攻向焦研易,吴玄华正要出手,就看见樊姓大汉高喊一声“结阵”就冲了上去,兵器之上符文显现,一条粗大的长枪刺向半空扑来的人影,抢先在焦研易出手之前迎了上去。
只听一声金铁交击的声音传来,小队同时后撤一步,一声呼喝手弩在手,就等一声命令就将那个显出身形的中年人射成蜂窝。那个攻击的中年人看了自己主子一眼后,发现没有之后的命令,就住手站在马车边。
“干嘛呢?干嘛呢?当老子摆设?岳翰锦,你敢当街行凶,老子把你抓了,看你家那王爷敢说什么?”樊安北大喝道。
“哼,小子,别走夜路,小心被人扒干净了扔猪圈。”岳翰锦放下狠话狠狠地盯了一眼樊安北,再看了一眼焦研易,转身回了马车。马夫一骨碌爬起来赶紧驾车离开,生怕出什么事情,回到府里这气头上的主子收拾自己。
看着车架离开,樊安北走上前对着焦研易一抱拳,说道:“壮士,此事暂告一段落,不过若你是孤身一人,还请速速离去。本队长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能保你,可暗中就不行了,那家伙记仇得很,你要小心。”说完之后就带队离开。
“吴兄,看到了吧,多么骄横跋扈。”焦研易看到吴玄华走上前,出声讽刺道。
“好了,我的焦大侠,这样的事情世间多了,我们哪能管得过来。你看那位老人可曾对你感恩戴德?事后不骂你多管闲事就是好的了,他没办法,这一鞭子挨就挨了,可之后就没事了,现在嘛,我们去看看吧。”说着拉着焦研易往老人离去的方向赶去,让他看看有些好事不能蛮干。
走了大约五六个街巷,终于在一处小巷子中间看到了那个老人的身影,一瘸一拐地快步往家赶,一进门就喊道:“快快快,老婆子,儿子儿媳,收拾东西咱们出去躲两天。倒霉催的,碰上了那个活阎王,不赶紧跑就走不了了。”之后家里一阵忙活,收拾了细软之后一家人匆匆忙忙出了家门。一出家门,老人看到那个帮助自己的外乡人,身边也站了一个外乡人,赶紧走上前去唉声叹气道:“我说小兄弟诶,你可把我老人家害苦了,那世子殿下是老汉怎么也惹不起的人物,挨了一鞭子顶多回家里躺上一段日子,可现在弄得得举家逃亡了。我说壮士啊,您一时侠义心肠,可好心办了坏事了,老头子说话不好听,你以后可千万注意点,别为人惹麻烦了。哦,对了,你们也赶紧跑吧,那混蛋玩意儿也不会放过你们的。”说完跟着一家人赶紧离去。
看着老人一家离去的身影,焦研易感觉心里很不舒服,转头对吴玄华说道:“吴兄,我做错了?”
“不,你没做错,是这个世道错了。恶人当道,好人也不敢行善罢了。在民间,一些地方的王法规矩早就崩坏了,当地官员谄媚于功勋武将和封疆王侯,这样的事情我早就听闻,可惜不好解决,那位今天也看见了,就看回京之后如何处理了,有些时候很难,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权贵们总能找到空子去钻,贪官污吏们哪朝哪代都不会断绝,再严苛的法律刀只要还没砍到他们头上,就不会怕。”
吴玄华顿了一顿后,伸手接过一片飘落的雪花,以元气保持原貌,再从空中抓了另一片,来回比较,伸出手让焦研易看,“你看,这雪花哪一片都不同,人嘛也是各有千秋。你就说我大靕那些开国将领,拓土王侯们,哪个是善茬子,一旦到了地方作威作福真的不好管,朝廷地方大员要顾及军功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皇帝要考虑会不会引起军中哗变,只能等他烂透了再去剜掉。这个世子应该是已故拒北王岳峰的孙子,老爷子戎马一生,立下了赫赫战功,因此得以封王,三代世袭,到那家伙这一代算是最后一代,他父亲岳开文是一个读书人,不过性子软弱,被大妇掌控。嘿嘿,那女人可是不简单,只是一介富商之女,嫁入王府之后,多方打点关系,再与老爷子当年的旧部保持联系,在这百战郡可谓是土皇帝,厉害得紧啊。她又对这独子溺爱有加,就造成这个局面,可焦兄你要说那家伙强抢民女我知道,不过杀人放火倒是没有做过,每次被他糟蹋的女子都领进府里做了妾,谁能说比在外面好与坏呢?”
焦研易气不打一处来,嘴上没好气道:“吴兄你这胳膊倒是不往外拐,还为那家伙说好话呢。那副做派吓得老人家一家都跑了,哪里来的好?”
“我们隐匿身形,再看看,要是情报没错的话,不至于出人命。”吴玄华笑呵呵地道,他来之前就去调阅了黑鸦的情报,至于另一个情报机构他没资格去调阅。
“快点,快点,磨磨蹭蹭的,你这老家伙还想跑?活腻歪了?回家去,安安生生地让我打一鞭子,这事儿就过去了,你还敢跑,看老子不踹你。”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和老人熟悉的声音。“大爷啊,您行行好,老头子我实在是怕啊。您高抬贵手,放了我们一家吧。”
“谁要怎么样你了?你没听到打一鞭子啊,不,现在是十鞭子了,你个老东西跑什么跑,跑了你小爷怎么在这城里混?”一边说着,一边押着老人进了家门,一会儿里面响起了鞭子声和老人的痛呼声。
“老东西,让你不长眼,这是你的医药费,小爷我打完了气消了,以后在路上别让我看到你。”说完岳翰锦走出了小院儿,迈着八字步带着恶仆大摇大摆走了。
焦研易走近小院,透过门看到老人被打得起不来身,可他儿子却高兴地咧嘴笑着,原来那世子走后给的银子可不少,治了伤还有盈余,能不偷着乐嘛。
“吴兄,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哈哈,高门大户的任性子弟罢了,要不你看街上那位队长敢当街顶撞,遇上了其他世子早就命丧黄泉了。哪里还能对骂?”吴玄华看着眼前这一幕,还算对的上情报,那就证明这家伙还有药可救。
之后两人又在雪中走过了整个郡城,看到了很多暗处的龌龊,焦研易只感到自己的心境起伏得厉害,好些个道理竟然开始打架,自相矛盾。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才想起自己先生的话,让他红尘炼心,不要将道理读死了,那可真就容易死。
皇帝那边早上看了那么一出之后,没有跟过来看到这一出,而是让韩光蜀陪着去看了一下贫民居住的地方,发现百姓生活艰难,越看心里越愧疚。之后去了军营,在上空遥遥观看,发现军容整齐,纪律严明,总算松了一口气,只要军队没事那就问题不大。
空中的雪花越飘越急,慢慢地将道路和树木都挂上了一层,入目皆洁净,可这之下藏多少不为人知的污浊呢?这边的大员们烂透了吧?那就快刀斩乱麻,查证之后都杀了吧,留着干什么?这一场雪下来,对那些百姓可更不友好,衣不蔽体哪里能够御寒?自己这皇帝做得真的是不称职,吴静霄仰头无语,脸上的雪花融化带来的丝丝凉意,更加剧了他心中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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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虏城城外数百里的地方,一处村落被屠杀了干净,老弱妇孺一个都没有放过,人头都被砍了下来带走,无头的尸体被扔进大火燃烧,火焰冲天,将落下的雪花都逼退很远,可惜这一场惨事如无意外会随着大火渐渐熄灭被掩埋在大雪下,想要重见天日,就得等到春天到来了,那时候什么痕迹都没了。
韩光蜀远远的看到了火光,马上回到城中将两人带上,与燕怀信和皇帝会合之后,一起赶往了事发地,看着那一片狼藉,吴玄华怒从心头起,飞身去追那伙人,焦研易和燕怀信赶忙紧随其后。一路追过去,半盏茶就看到了奔跑的马匹,吴玄华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柄铁剑,就那么投掷了出去,一剑将一个骑士打了下来,一剑穿心,当即死透。剩余之人看到同伴受到袭击,马上调转马头,手握兵器策马冲了过来,想要将吴玄华斩于马下。
吴玄华一个跳跃,躲避过之后一符砸了上去,一团冰雾爆开瞬间将那名骑士冻毙。其他人一看立刻拿起腿边的手弩,激射向吴玄华,破风声传来,吴玄华眼看躲避不开只能硬抗,加持金身符之后还是受了伤,可见这劲弩的制作精良。等到一波箭雨完毕,吴玄华飞身直进,一下子钻进了那队人中间,几个起落就将他们打翻在地,一共十人,这里剩下八人,都是军人,所以吴玄华才无比愤怒。
燕怀信来到场中时,就已经接近尾声,他只看到吴玄华飞身进入人群之后,就看见马上的人一一跌落,知道已成定局,就蹲下身检查死去的两人以及他们的装备。站起身来后看了吴玄华一眼,脸色很难看。
皇帝之后跟来,燕怀信赶忙上前汇报,吴静霄听了之后怒不可遏,吩咐吴玄华严加拷问,他要知道是哪路军敢如此作为?
飞雪漫天,这时候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百战郡的一些肮脏,燕怀信看着皇帝的脸色,好似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儿。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