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龄让秦术气的眼冒金星,半刻也不想多呆,迈着笔直白嫩的两条腿哐哐地往楼下跑,小犀牛一样,横冲直撞的。
下了楼才发现小区里面来了好几辆拆迁用的挖掘机,还有很多戴着安全帽的农民工,边走边用封龄听不懂的方言聊天,时不时仰望一下从身边经过的大型器械,挖掘机则嚣张地支着推车铲子,轰隆隆的引擎声像是狂妄的挑衅。
封龄登时生出些心酸来,她在这小区住了近二十年,在她跟封韵闹掰了而搬出去的那些时候,她无时无刻不想回来这里,这是她的家,她的根,她小半辈儿的记忆跟寄托都在这里。
可她如何想不到再次踏足故土,除却故人已非,竟连物是也无法圆满了,即便她无法承受,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已家破人亡。
封龄仰头望着天上浓白的云和澈蓝的天,搓了搓脸,不敢再想,生怕自己忍不住再梨花带雨一把,本来就一穷二白的不剩啥了,可不能再在大庭广众下丢人。
几十辆挖掘机陆续开来的动静着实不小,封龄不得不停下动作,站在路边等他们先过去。偏过头随意地看着四周,岂料,这一看还真叫她真看出了问题来了。
她此时正站在保安室的正对面,距离不过短短五六米,因此能清晰地看到保安室窗玻璃上泼墨一般的浓重血液,红的刺目。
此时正是下午两点,太阳最炙人的时候,封龄却觉得后背发寒,她在一片轰隆巨响中,踟蹰着往前。她下意识地觉得不该多管闲事,但想到她刚进院子时年轻保安那张嚣张活力的脸,却又控制不住地想去探个究竟。
她快步走过去,敲了两下保安室的铁皮门,果然没人应。
封龄仰头看了看斜前方闪着红光的摄像头,有了些底气,便将手放在门把上,微微一拧,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她瞬间缺氧,她本能地捂住口鼻,屛住了呼吸,看向保安室,然而,即便她有准备,屋中的景象仍吓得她惊叫着后退,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全是血,墙壁上,桌子上,座椅上……到处都是喷溅的猩红血液,像是抽象画家作的画,然而,这却远比任何一副名家的作品都让人震撼和惊叹。血还是热的,被夏日的高温一蒸,俱都散发出浓得瘆人的腥臭味道。
封龄操着虚软的腿,踉跄地后退了好几步,依然能感觉到那股几乎能渗入毛孔的温热气息,让她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最为诡异的是,地面上的血像发水似的不断往外冒,转眼就堆积了五六厘米深,而且,封龄明明拽开了铁皮屋的门,那血液却一滴都没有流出来。
接下来的景象有些不受控制,封龄眼睁睁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切像被烤化的巧克力一样慢慢消融,逐渐融进地面越积越深的血河里,而在这血河的中间,一个不成形的人影不断地挣扎、扑腾,像是深陷泥沼不能挣脱一样。
那根本不能算是个人了,全身都被血糊住,只剩一个大致的轮廓,还在不停地扭动挣扎,发出刺耳的尖利叫喊,像一只被剥了皮的毛毛虫,疯狂地令人害怕。而他在妄图挣脱血液桎梏的同时,也张牙舞爪地朝封龄爬过来。
封龄自然不会呆坐着等他爬过来,她连忙将保安室的铁皮门狠狠扣上,死死拽住门把手不松,同时大声呼救。她的动作很大,但奇怪的是周围的农民工没有一个感到不妥,依然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吹牛扯皮,就像是没有看见封龄一样。
封龄慌了,手下的门版疯狂地颤动,像是随时都会散掉,这时候,方才一滴也不往外漏的血液却忽然冒起了气泡,缓慢地从门缝里往外渗,眼见着就要滴到封龄的手上,封龄想到方才逐渐融化的家具,本能地松开了拽着门把的手。
等回过神来,再去拽门,哪里还来得及?保安室发出“轰”的一声巨响,铁皮门被巨大的气浪掀飞了出去,里面那个不断挣扎的血人瞬间贴到了封龄眼前。
封龄嘶声大叫,往后跑去,然而这时,原本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的众人却忽然听到了动静,纷纷向封龄投去质疑的眼光。封龄慌不择路,刚好摔在了缓缓开来的挖掘机车轮之下!
“停下!快停下!底下有人!”几个农民工惊恐地大声呼喊着,想要引起驾驶员的注意而避免这场意外,然而挖掘机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以更快的速度碾向封龄。
封龄忙撑着身子想从挖掘机轮子底下钻出来,然而这想法一出,她浑身一软,躺在地上,再也动不了半分。
她偏过头去看自己丧失了行动力的手,却意外地对上了一双充血的眼睛,不由地顿住了呼吸——挖掘机的底盘上,巴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明明是趴在背对着封龄趴在挖掘机底盘上的,脸却整个拧了一圈,正对着封龄,让封龄能清清楚楚看到她的长相。那张和封龄一模一样的脸,长长的头发,不自然地垂在脸前,青白的脸,脸色几道凌乱的血迹,大大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封龄,目眦欲裂,在看到封龄的一瞬间,巴在底盘上的手忽然暴起无数的青筋,飞快地在底盘上行走,朝封龄爬过来。
时间好像被放慢了,挖掘机的车轮里封龄的侧腰不过几厘米的距离,明明下一秒就能将她碾成粉末,但封龄却觉得过了很长时间,这期间,封龄看到那人飞快地接近了她,带着嗜血的兴奋和疯狂。
她在对自己笑,惨白的脸,笑的眼睛弯弯的,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留下一片扇形的阴影,微扯嘴角的时候,露出里面一口碎玉似的小牙,明明是清秀可人的长相,半点也不狰狞恐怖,但却依然万分可怕。
封龄动不了,她的思绪却疯狂地转动着,她甚至感受到了车毂的振动的频率,和那带着铁锈味的冰凉温度,可她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甚至连闭上眼睛都不能。
她只能眼看着那张能让江水倒流、地球发抖的脸贴近了她,用一种痴迷的狂热的眼神盯着她,继而伸出猩红的长舌头在她脸上舔了一下,而后发出满足而幸福的哼气声。
封龄让她舔愣了,眼神也有惊惧变成了怀疑,心中大震:不是,怎么着这是?这女鬼还是个同性恋怎么的?要吃就吃要虐就虐你丫舔我干什么?你说啊你舔我是几个意思?!你舔就舔了吧,你任性我也没办法,可你舔完之后挂着一副娃哈哈爽歪歪的荡漾表情我他妈就不能忍了!我告诉你啊,老娘喜欢男人的啊!老娘喜欢人的啊!人!
事实证明是封龄想多了,只见那东西哼了两声之后,甩了甩脖子,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有可能人家根本不是呵欠,因为那嘴一张,就张了足有脸盆那么大,兜头就朝封龄的脸罩了过去!
速度非常快,几乎是张开嘴的同时,深邃乌黑的口腔就猛然罩在了封龄脑袋上,封龄的视线瞬间陷入了漆黑,鼻间充斥着浓重的惊人的腥臭气息,抵在喉间的牙齿冰凉锋利,稍稍用力,就能破开颈间的皮肤,钻入骨髓。
封龄脑子里一团乱麻——
接连遭遇了两次诛杀,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惹得这么多魑魅魍魉惦记?这次究竟还会不会有人来救她,比如秦术。随即又觉得无奈——即便秦术此时赶来救人也已经来不及了,这次是真的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