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诺显然并不能直接就从萌萌魂飞魄散的事情中回过神来,神情恍惚地不正常,封龄有些担心,半抱着把她往法医部带。
要到达法医部必须先经过一溜太平间,封龄经历了这么多的诡异事件,怎么说也不至于被这些不会动的尸体吓到,但走在太平间前,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始终被一群人不怀好意地盯着一样,浑身难受,如鲠在喉,后背发麻。
“这里煞气太重了,快些走。”诺诺终于开口说话,但情绪仍然不高,她跟封龄道,“法医部之所以会设在这里,定然也是因为这浓重的煞气。”
封龄一听她说这话,便瞬间知晓了其中原委:无论是何种案件,受害人之所以称之为受害人,定是有死的冤枉、憋屈之处。
这类人死后若不甘心,定然返回身死之处勾魂索命,但若将尸体置放与此,这里的煞气就会对魂魄起到拦截的作用,煞气会滋生魂魄的怨恨,也会禁锢魂魄的行动范围,虽然有些不公平,但却不失为一个维护秩序的好办法。
“等会儿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叫喊。”两人便到了法医部的门口,诺诺跟封龄说道,“虽然现在医院上下再没有第二只鬼魂,但架不住有别的东西侵扰,你跟在我身后,千万不要乱看。”
诺诺这保护的语气不由地就让她想起刚刚魂飞魄散的萌萌,心脏便忽地一阵抽疼,她心里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把诺诺安安全全地送出这家医院!
到这个时候,已经不是萌萌和诺诺在拜托封龄做事了,而是封龄主动承担起了保护两个小家伙的责任,没错,就是责任!
封龄从一开始的抗拒、推脱,到现在的勇于承担这一切,皆是因为这次奇遇让她看清了一个道理:没有白来的午餐,也没有空降的帽子,一切喜悦或痛苦,得到或失去,没有任何一种结果是平白无故而来的。
佛曰:一饮一喙,莫非前定!
万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循环往复,报应不爽。我们能做的,或许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只要尽力为之,便不会后悔,只要不后悔,随之而来的痛苦便不算无妄之灾。
而诺诺跟萌萌,就是她此时的“人事”,她一定会竭力办好答应过萌萌的事情,至于成或不成,结果如何,便听老天的安排吧!
正胡思乱想着,诺诺拽了拽她的衣袖。封龄低头,便见诺诺背对着她站在她身前,仰起头看了封龄一样,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封龄不要说话,接着,小小的身体猛然变淡,青烟似的沿着飘进了门缝飘进了法医部。
随即,法医部门内传来开锁的声音,门从里面打开了,诺诺出现在门口,仰头看了看对面的摄像头,眼中精光一闪,“啪”的一声,所有朝着法医部拍摄的摄像头均爆裂了开来。
封龄跟着诺诺走进了房间里,即便心里有准备,仍是被吓了一跳——除了散落在房间各处的浸泡在装有福尔马林的罐子里的身体器官标本,最让封龄觉得惊吓的是墙对面那一张张尸体解剖图片,无论是多狰狞的伤口,多凶残的画面,一点马赛克也不打,直接放大了贴在墙上,一面墙都要贴满了。
那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根本没有余力避免,因为无论如何谨慎,都会被那强烈的视觉冲击震慑的头皮发麻,脚步虚浮。
一张两张的话也还好,顶多心有余悸,但一面墙都是凌乱的血肉跟最狰狞的疤痕的时候就不只心悸那么简单了,封龄的心简直要从嘴里窜出来,浓重的残虐气息扑面而来,封龄差点没弯腰吐了。
而她刚反射性地一低头,冷不丁瞧见右边小腿的位置有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吓得她浑身过电似的麻痹,跌坐在了地上。
那是双怎样的眼?黑眼珠特别黑,白眼珠则是像石膏一样泛着青色的惨白,横陈着鼓囊的血丝,睫毛因冷冻而挂上一层白霜,一双眼突兀地像是要从眼眶里掉下来,怒目圆睁着望向封龄,好似带着无边的恨意与狠辣,死不瞑目!
封龄死死地捂住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再叫喊出来,诺诺说了不能喊,她绝计不敢喊。
原来,封龄所看见的是一具放置在冷冻柜里的男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盖好,男尸向外伸出了一部分,露出了眼睛,正好让封龄看见了。
诺诺原本在四处找寻什么东西,见到封龄如此,不由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登时眼睛一亮。
然而,诺诺只惊喜了不到一秒,下一瞬间便拧着眉问封龄道,“是你把这层的箱子拽开的?”
封龄连忙压低声音道:“不是我!我根本动也没动,低头就看见他瞪着我,尼玛吓尿了!”
诺诺登时变了脸,只说道:“快,快把颅内舍利拿出来,不然来不及了?”说着,忙飘到那伸出来一截的冷冻柜旁边,去拽那上面的把手,要把整具尸体都弄出来。
“什么来不及了?”封龄看着诺诺的动作,惊讶而不解地问道,“你拽尸体做什么?”
封韵之前做入殓师的时候跟她说过:保持死者的仪容整洁和安宁是对死者最起码的尊重,死者长已矣,千万不要做出任何破坏死者仪容的事情,那是大不敬,要造报应的。
就比如常年刨坟盗墓的都没有好下场是一个道理,和死人打交道,务必小心谨慎,半点出不得错。
死者为大,封龄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而如今诺诺在她面前将一位死不瞑目的尸体拽开,而且还有即将对其动手动脚破坏仪容整洁跟其安宁的趋势,封龄下意识地觉得这事不应该,因此畏首畏尾地站在原地不敢动。
“快啊!愣着干什么?”诺诺吼道,“再耽误下去真的来不及了,你想让我妹妹白死么?”
封龄猛然想起萌萌在那万千战魂聚集而成的巨人脚下对她凄苦地笑的场景,那带着无限温暖之力的佛光好似就在眼前,而萌萌却永远地消失在了这世上。而她自爆灵体祛除怨灵,不正是要给封龄争取机会来到这里么?如果封龄不作为,那萌萌真的就白白牺牲了。
“豁出去了!”封龄不管不顾地想,“管他报应不报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左右不过是一条命的事。”
于是也弯下腰来,将那具盛着死不瞑目之人尸身的柜子往外拽。冷冻的铁皮柜摩擦着底部,发出巨大的刺耳声响,像是划在了封龄心上,封龄开始耳鸣,像极了被电流贯穿的破音响。
伴随着绵长的耳鸣而来的,是不知原因的眩晕,封龄茫然地端着放置着尸体的柜子,直到看见尸体的全貌,又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一样,浑身热腾的血液像是瞬间冷却,让她脸色铁青,又止不住地发抖。
眼前这个人,封龄见过!
他的头跟身子早已分离开来,但法医为了保持尸体的原貌和仪容,在解剖完毕之后都会将尸体重新拼接、缝合到一起去,所以此时他的脖颈处有一圈黑色的缝合痕迹,但因为是死后缝合,伤口并没有长到一起去,还是虚虚地连接着,依稀能看见中间参差不齐的断口。
除此之外,脸上、身上也尽是肿胀、出血的淤青,不过却依然影响不了封龄看清他的容貌和身体特征——是那个在梦里被存灜打死的无头男:高运泽!
封龄除了震惊之外还觉得深深的恐惧:高运泽的尸体怎么会在这里?诺诺所说的“拥有颅内舍利的侍佛之人”指的是他?!这件事情和存灜有没有关系?恶心鬼不让她来此,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一桩又一桩看似散乱却有着无形联系的事件让封龄头疼欲裂,她脑中不停地闪过跟这几个人相遇、对话的情景,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事情必定有着什么联系,必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蹊跷,但是眼下的线索还太少,她根本理不清楚。
“别发愣了,快开始拿吧!”诺诺急道,“他自己开了灵瞳,不出一刻钟,他就要诈尸逃窜了,很可能危及你我性命,你需快快动手才是!”
封龄一愣,下意识地问:“会诈尸?为么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