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承颜无力地垂下了肩,对着无辜的医生挥挥手:“你出去吧。”医生一溜烟地跑了,鲍承颜便来到了封龄的病床前坐下。
“秦宅的门卫不让开车进去,我就先去停车了,之后才去秦术家。”鲍承颜回忆起那天的事情,说道,“秦老让脏东西附身了,你记得吧?”
封龄回想起了一些,忙道:“嗯,我记得,戈元鸣当时也在,他是专业驱魔人,爷爷应该没事了吧?”
“嗯,秦老已经没事了。”鲍承颜惋惜地望着封龄,“我进门的时候,刚好看到你从二楼掉下来,我想救你,但是太快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你狠狠地砸在我脚边,血淌了一地,我……”
想起那天的场景,鲍承颜仍觉惊魂未定,痛苦地捂住脸:“我甚至听见了你浑身骨节碎裂的声音,我整个人都慌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封龄茫然地听着,好像鲍承颜所说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一样,到现在她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居然就瘫了,怎么就瘫了呢?
“书房里打斗的动静非常大,我感觉到房子里有脏东西,而且力量非常强,不是存灜,应该是我不认识的东西。”鲍承颜道,“我寻思着上去帮忙,但是没一会儿,那个道士就扶着秦老从房里出来了。”
鲍承颜不敢看封龄的眼睛:“那道士以为我是来害人的,要收我,我跟他好一顿解释,他才答应暂时不杀我,我局赶紧把你和秦老送来医院了。”
“那道士好像有事,就先走了。”鲍承颜握住封龄毫无感觉的手,说道,“后来,医生告诉我,你……脊椎骨摔断了。”
封龄的表情始终很平静,看不出喜怒,鲍承颜像是犯错的小孩似的,低着头坐在床前看着她,也不敢再说话。
过了半晌,封龄才开口道:“秦术呢?”
鲍承颜为难地揪着头发,封龄就知道结果恐怕不太好,叹了口气,说道:“他死了?”
“没有没有,他已经没什么事了,生命危险肯定是不会有的。”鲍承颜怕封龄误会,连忙解释道,“说来奇怪,在你昏迷的这几天,他破损的魂魄竟然被修复好了,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还没有醒过来。”
鲍承颜每说一个字,都要小心地观察封龄的表情,生怕说错话让她伤心。
“没死就成。”封龄喃喃地道,“我有点困了,你先出去吧。”
鲍承颜能信她才有鬼,她不过刚醒而已,哪来的困处?但也知道她现在肯定很乱,心里肯定不好受,让她一个人待着也好。
于是便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在门外,有事你叫我。”
封龄闭上了眼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喊住他:“等会儿,你过来一下。”鲍承颜依言过去,封龄想起当日戈元鸣的交代,对鲍承颜道,“我胳膊上拴着个铜钱,你对着那铜钱敲三下。”
她的铜钱里带着诺诺的魂魄,戈元鸣跟她说,只要对着铜钱敲三下,诺诺要是想出来,自己就能出来了。
鲍承颜依言敲了三下,见没什么异样,疑惑地看向了封龄,封龄只当是诺诺不想出来,撵走了鲍承颜,自己对着天花板发呆。
封龄心里其实很难受,一想到她以后每天都要躺在床上,不能走不能动,连上厕所都要让别人端着过去,她就说不出的绝望和自我厌恶。
不想哭,想死。
本来封龄还挺绝望的,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管发呆,生无可恋只想一死百了。
她脑子里胡乱地搜刮着自己曾经看过的各种死法,想了一会儿,她非常不愉快地发现,她现在竟然连了结自个生命的能力都没了。
——哪哪她都没法控制,就一张嘴能动,怎么neng死自己,下口咬能成么?
唉……封龄叹了口长长的气,天花板上的灯冷不丁亮了,差点闪瞎封龄的眼,这时候封龄才知道天已经黑了。
封龄偏头望向窗外,果然看到黑乎乎的一大片,窗户上映出她惨白而病态的脸。她连忙狠狠地闭上眼,把脸挪开,封龄其实很怕这种场景,因为亲身经历的多了,真的怕冷不丁从玻璃里看到什么出人意料的东西。
砰砰砰——有人敲门。
封龄听见了敲门声,但是没答应,因为她现在谁也不相见。
她到现在都还很茫然,不肯相信,不能接受,她不知道别人猛然残疾了是怎么样,她就是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甚至不敢想以后。
脑子乱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反而很平静,封龄听着门外砰砰于耳的敲门声,愈发烦躁,咬着牙,用一种几乎仇视的眼光盯着门。
“护-士查房。”门外的人说,“我能进去么?”
封龄翻了个白眼,僵直地躺着,根本不理外头那几乎震破天的敲门声。门又没锁,犯得着费这事么?瞎问能不能进,我就不让你进来,有本事你今天就在外头站着。
那女的果然就一直在外头站着,机械地问:“我能进来么?”起初还好,时间长了就开始气急败坏了,开始嘶叫,砸墙,敲门,但是就不进来。
封龄这才觉出不对劲来,这劲头哪是护士查房啊?不知道的以为是黑-社-会上门讨债呢。
“滚!”封龄大喊着,“有病啊!”
封龄以为她喊完这句那人怎么也得进门跟她撕-逼才对,但没有,她话音刚落,那动静就没了。
“诶,嘛呢?我不还没进去呢么?”鲍承颜推开门,手里拎着盒粥,小心翼翼地赔着笑,“火气这么大啊。”
他望着封龄,脚下就不注意,冷不丁让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扶住门框才站稳。
“卧槽,这什么东西啊?”鲍承颜弯腰将那玩意捡起来,好像是个石雕,在手里掂了掂,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便又将那东西墩在门旁,骂道,“谁他妈把石头块往人病房门口丢,缺不缺德啊。”
封龄懒得理他,说道:“你怎么又来了,我这儿不要你。”
“别介啊。”鲍承颜照例是大帽子大墨镜大口罩,进门之后一样一样全给扯了下来,死皮赖脸地笑道,“我这不怕你饿么,给你带吃的。”
封龄望着他没说话,想了想,又道:“你去b市人民解放军医院看看我侄女行么?她这两天该做手术了,我和秦术这都不方便,你就代表我跟着吧,好使不?”
“诶诶,这都好说,你安心养病,别的你就不要操心啦,有我呢。”鲍承颜连声答应了下来,又说道,“对了,我给你找了个护工,等会儿就让她过来陪你,我在这也不方便。”
鲍承颜将粥放在床头柜上,给封龄倒了一碗,走过去将封龄扶起来坐好,端过粥碗要喂她。
封龄全程不说一句,在看到鲍承颜递过来的粥时再也崩不住,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粥碗里。
“怎么哭啦?”鲍承颜连忙将粥放下,给她擦眼泪,“不爱喝粥啊,那咱不喝了,不爱喝咱不喝了,你别难受。啊?”
封龄也是一时情难自禁,想到以后都得别人照顾她才能活命,就抑制不住地悲从中来。鲍承颜又心疼又无奈,一个劲儿地哄她,封龄也不想叫别人看见她这个样子,嚎了两嗓子就吸了吸鼻涕不说话了。
鲍承颜收拾了碗筷,回头看了眼一脸伤感地躺着的封龄,暗自叹了口气,说道:“小风铃,我走了啊,明儿再来看你。护工等会儿就来,你一个人别害怕,啊?”
封龄没理他,偏头望着窗户外不停摇晃的树梢,死了一样。
砰砰砰——又是敲门声。
“护-士查房。”外面响起一个甜甜的女声,“我能进来么?”
封龄眯起了眼睛,转头看着门板,隐约明白了什么。
外面的人见封龄不应,忽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声音尖锐凄惨,好似鬼号。这大半夜的,趴人家门口这么一顿笑,可不就是鬼号?
那声音笑着笑着竟然一转嗓子,开始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九曲十八弯的调儿拐的那叫一个高难度,如果不是此时环境不对,封龄都想给她鼓掌喝个彩。
“青丝斜,骨生香,玲珑豆,髓成血。”
“美人皮,倾城衣,相思仇,情人肉。”
“我不惜浮生繁华,只求伴你,哪怕呀鸦杀古刹。”
“咿呀呀,怎忍得恩仇泯灭终虚化,咿呀呀,离乱孤煞……”
那声音空灵缥缈,配上这唱词,凭地哀婉动人,直唱的封龄浑身僵硬,头皮发麻。
封龄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不停抖动的门板,吓得血色全无——咿呀呀,她这是遇上鬼敲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