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让陛下检阅一番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时光飞逝，一转眼的功夫，便到了正月二十。
而这，也标志着假期的正式结束，纵使心中有万般不愿，许多官员也不得不重回工作岗位，处理那些被积压下来的事务。
相对应的，由于此次放假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因此，积压下来的事务，也是格外的多。
纵使夜幕降临，大明朝的六部以及内阁，仍然是灯火通明。
此时，紫禁城，内阁。
尽管下值的时间早已过去，但却没有一个人离开，此时，众人面前的书案上，各自堆积有将近一人多高，亟待处理的奏疏。
屋内的炭火烧得正旺，桌上摇曳的橘黄色烛火，清晰地映照出在场众人的身影。
将手上那封奏疏处理完毕后，只见严世蕃从座椅上起身，在活动了一下四肢后，如此抱怨道。
“唉，需要处理的奏疏，怎么还剩下这么多！”
这一个春节假期，严世蕃过得可谓是异常闲适。
由于天气寒冷，让人生不起半点出门的心思。
因此，严世蕃除了偶尔出门参加宴饮外，余下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待在家里大吃大喝，以及抽出时间陪自己的那几房妾室。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事情可做。
严世蕃的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的高拱放下手中的毛笔，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出言应和道：“是啊，看样子这些奏疏，一时半会处理不完了！”
高拱说完，便端起桌上泡有枸杞水的茶杯，轻啜一口。
在饮下杯中的枸杞水后，高拱明显感觉到身上的疲劳感消退了不少，紧跟着，高拱如同先前的严世蕃一样，从座椅上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
见此情形，只见严嵩将手上那封处理完毕的奏疏放至一旁，转过身来，看向徐阶所在的方向，出言提议道：“徐阁老，要不干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面对严嵩的提议，徐阶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在思衬片刻后，紧跟着开口道：“嗯，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在这之后，众人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对那些处理完毕的奏疏，进行整理归纳。
趁着这个间隙，只见张居正环视一圈，率先挑起了话题：“话说这个假期，诸位是如何度过的？”
张居正的话音刚落，只见高拱挠了挠头，在回忆许久后，出言应声道：“你这么一说，这么多天的假期，好像除了整天待在家里大吃大喝以外，什么也没干！”
待高拱的话音落下，余下的众人在回忆片刻后，也陆续说出了跟高拱如出一辙的话。
随后，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看向迟迟未曾表态的胡宗宪，等待着他的回应。
胡宗宪对此并未避讳，在思衬片刻后，面向众人，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倒是趁着空闲，分别去了郊外几处比较有名的寺庙，以及道观！”
“嗯，郊外的几处寺庙，我都去过，据说……”
很快，众人便开始就这个话题，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了起来，而在这个过程中，那些早先被处理完毕的奏疏，也尽皆归纳完毕。
将奏疏归纳完毕后，只见严嵩环视一圈，紧跟着开口道：“时候不早了，走吧！”
在这之后，众人便陆续离开了内阁。
刚一走出内阁，便是一阵寒风刮过，众人只感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向自己袭来，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用以御寒的大氅。
随后，只见严嵩抬起头来，看向被厚厚云层遮挡住的月亮，如此感慨道。
“今年的雪，可比往年要大得多，想必又是一个丰收的年头！”
“是啊！”
话音落下，只见众人向着停放轿子的地方缓步行进。
待到内阁这边彻底熄灯以后，灯火通明的六部那边，方才陆续熄灯，并不断有官员走出。
……
由于天气寒冷，以及夜禁的缘故，路上基本见不到行人。
此刻，只见徐阶掀开轿帘，看着道路两旁的景色，此时的他，只感到心乱如麻。
对于徐阶来说，此时家族那边的事务，就如同一颗定时炸弹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砰’的一声爆炸，然后将他炸得粉身碎骨。
“唉，璠儿都回去松江府这么久了，怎么还是杳无音信，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徐阶想到这里，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纠结之色。
正当徐阶还在为此事纠结之际，他所乘坐的轿子，已经到了府邸外。
轿子刚刚停稳，只见等候许久的管家迎了上来，俯下身体，毕恭毕敬道：“老爷！”
徐阶闻言，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随后，在奴仆的搀扶下，从轿子里下来。
徐阶刚从轿子里下来，便听见管家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老……老爷，大少爷那边遣人送来了……”
管家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徐阶出言打断了：“行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是，老爷！”
对于徐阶的话，管家自然是不敢违背，其在应声后，便自顾自地在前面引路，将徐阶迎进了宅邸。
待进入大厅以后，只见徐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向管家所在的方向，摆了摆手，出言吩咐道：“现在可以说了！”
“是，老爷！”
管家在应声后，未作丝毫犹豫，当即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并将其递交到徐阶的面前，恭敬道：“老爷，这里是大少爷遣人送来的一封书信，说是要务必交到您的手中！”
徐阶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书信，不由得大喜过望。
随后，只见徐阶从管家的手中接过书信，沉吟片刻后，如此吩咐道：“待会儿下来后，自己去领赏吧！”
管家听闻徐阶此话，脸上满是感激涕零的神色，俯下身体，毕恭毕敬道：“多谢老爷！”
徐阶将管家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摆了摆手，又继续道：“行了，这没你什么事了，先下去吧！”
“是，老爷！”
管家在应声后，便千恩万谢地转身离开了大厅。
在管家离开以后，只见徐阶将书信收好，径直去往了书房。
徐阶在叮嘱下人不要来打扰以后，便借着房间内的烛火，拆开了徐璠遣人送来的书信，并分外专注地浏览起了上面的内容。
“父亲，孩儿已经顺利将您先前的那封书信送到族长的手中，族长在看到这封书信后大为震惊，并即刻召集族人商议对策，目前暂无定论。”
“除此之外，据孩儿观察，族内有许多人打着父亲您的旗号，行作奸犯科之举，民怨甚重，另外族内兼并土地的情况，也尤为严重，孩儿已按照您的吩咐……”
待徐阶将信中的内容浏览完毕后，不由得‘咯噔’一声，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无比阴沉。
纵使在这之前，徐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他仍旧没有预料到情况会这般严重。
“这群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徐阶说完，便猛地一拍桌子，似乎想要以此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
徐阶的心里十分清楚，倘若继续这样放任下去，终有一天，这把火会烧到自己的身上。
随后，只见徐阶收敛心神，坐至书案后，铺开纸笔，写起了回信。
……
另一边，京城，成国公府。
与英国公府一样，成国公府也坐落于京城一条繁华的街道上，整条街附近，除了成国公府一家以外，再无其他的人家。
成国公朱希忠可是负责统帅京城三大营之一的神机营，其所拥有的待遇自不必多说。
成国公府的装修极为豪华，门口台阶极高，均是由质地上乘、价值不菲的石料构成。
与绝大多数王侯之家的正门一样，在成国公府两扇朱红色的大门上，满是鎏金的铜扣。
门口还矗立着两尊口衔石珠，威武异常的石狮子，门上挂有一牌匾，上面有用黑底金漆书写而成的‘成国公府’四个大字。
不仅如此，门口还有腰跨兵刃、威风凛凛的士卒负责站岗巡逻。
就在这时，只见两顶颜色各异的轿子，在成国公府的门口停了下来。
待轿子停稳以后，只见戚继光、俞大猷相继从轿子里下来。
“这就是成国公府啊，真是气派啊！”
只见俞大猷将目光从眼前恢弘大气的宅邸收回，如此感慨道。
一旁的戚继光对于俞大猷的话不置可否，旋即上前，向门口的士卒通报了姓名以及来意。
门口的士卒，在听完戚继光的介绍后，向其拱了拱手，经由侧门，快步进入了成国公府内。
自从上次那场宴会结束以后，戚继光、俞大猷经过多方打听，总算是打听到了当时向他们搭话的那个人的确切身份。
当初向他们二人搭话的人，正是当朝赫赫有名，深受陛下信赖，负责统领神机营的成国公朱希忠！
戚继光、俞大猷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尽管在这之前，二人已经提前预想过，当初在宴会上向他们搭话的那个人身份尊贵，但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是成国公朱希忠。
要知道，成国公朱希忠可是大明最为顶级的宗室、勋贵！
而就在几天前，戚继光、俞大猷便收到了来自成国公朱希忠的邀请，邀请他们到府上一叙。
出于慎重的需要，在接到成国公朱希忠的邀请后，戚继光、俞大猷并未贸然前去，而是找到了胡宗宪，让其帮忙参谋。
胡宗宪在得知二人的来意后，并未表现出丝毫不悦，反而十分支持二人前去拜访成国公朱希忠。
由于白天的时候，戚继光、俞大猷需要练兵，因此，只能抽出晚上的时间。
不久后，只见先前进去通报的士卒来到戚继光、俞大猷的面前，俯下身体，恭敬道：“二位大人，伱们可以进去了！”
戚继光、俞大猷闻言，向那名士卒点头致意，然后在管家的带领之下，迈步进入了成国公府。
成国公府内，种植有许多翠竹，以及各种各样戚继光、俞大猷叫不出名字的绿植。
给人一副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感觉。
……
在管家的引领之下，戚继光、俞大猷七拐八拐，在穿过一条铺有整齐石板的小径后，进入了成国公府用以待客的大厅内。
此刻，大厅内，成国公朱希忠正坐于上首，不紧不慢地啜饮着杯中泡着的枸杞水。
戚继光、俞大猷见此情形，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俯下身体，看向朱希忠所在的方向，恭敬道：“见过成国公！”
朱希忠似乎对于戚继光、俞大猷的到来十分高兴，只见其脸上满是和煦的笑容，指了指一旁的空位，出言吩咐道：“二位总算是来了，先坐吧！”
“多谢成国公！”
戚继光、俞大猷在向朱希忠表明谢意后，异常拘谨地坐到了一旁的位置上，整个人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动作。
朱希忠将二人脸上的拘谨之色尽收眼底，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开口道：“不必太过拘谨，这次找二位过来，无非只是想再听听二位的见解罢了！”
朱希忠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满是感慨之色，又继续补充道：“毕竟二位先前在宴会上的交流，可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一旁的戚继光听闻朱希忠此话，当即从座椅上起身，脸上满是谦卑之色，俯下身体恭敬道：“成国公言重了，无非是些粗鄙之见而已！”
就在这时，只见两名奴仆上前，将泡有枸杞水的茶杯，分别放置在戚继光、俞大猷的面前。
“听说内阁的那些阁老们喜欢用枸杞来泡水喝，我试了一下，的确对身体大有裨益，你们也不妨试试！”
对于朱希忠的好意，戚继光、俞大猷并未推辞，而是端起泡有枸杞水的茶杯，轻啜一口。
由于京城的达官显贵，以及豪绅富户的竞相追捧，原本只是平平无奇，被充作一味药的枸杞，身价一路水涨船高，达到了令人望而却步的地步。
待戚继光、俞大猷放下手上的茶杯以后，只听朱希忠的声音响起：“再过不久，朝廷就将正式与土默特部的俺答汗开战了，在这之前，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迎着朱希忠的目光，戚继光在思衬片刻后，从座椅上起身，异常坚定地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成国公，实不相瞒，依下官来看，此战，我大明至少有七成的把握胜利！”
朱希忠闻言，脸上浮现出饶有兴趣的神色，挑了挑眉，示意戚继光继续说下去。
迎着朱希忠那满是好奇的目光，戚继光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后，方才继续道：“成国公，如您所见，今年的天气，比以往要冷得多！”
“因此，可以预见的情况是，草原上的水草将远不及以前丰茂，无力供养太多的牲畜，以及人口。”
“而为了摆脱困境，以及消耗掉多余的人口，来年鞑靼必将会南下劫掠，挑起战争。”
坐于上首的朱希忠在听完戚继光的这番话后，不由得眉头紧皱，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戚继光话中暗含的意思。
旋即，只见朱希忠看向戚继光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一次的俺答汗动用的兵力，将远超以往？”
戚继光闻言，点了点头，出言应和道：“成国公，您猜的没错，您不妨设身处地构想一下，假设您是俺答汗，遇到现如今的境况的话，又该如何处置？”
朱希忠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想了下去，良久，只见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道：“思来想去，好像只有南下劫掠，挑起战争这一条路能够走得通了！”
待朱希忠的话音落下，只见戚继光在略微颔首后，沉声应道：“是的，成国公，您想得没错，现如今的俺答汗，只有南下劫掠这一条路可走！”
“而为了稳妥起见，他一定会压上所有的筹码！”
“众所周知，草原十分盛产战马，鞑靼骑兵身下的战马，相较于我大明的战马，无论是耐力，还是速度，都要强上许多，但这些战马，由于缺乏草料，在勉强熬过一个冬天后，又能发挥原来的几成效用呢？”
“纵使鞑靼骑兵的骑射技术再高超，身下的战马不行，一样无法发挥全盛时的战斗力，如此一来，我大明的骑兵，便跟对方处于同一起跑线。”
戚继光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将目光转向一旁的俞大猷，又继续道：“更别提，我大明还有十分克制骑兵的车营，俞将军曾经亲率五千车营部队，跟数万蒙古骑兵交战过，并且大胜！”
迎着朱希忠好奇的目光，只见一旁的俞大猷从座椅上起身，开始讲解车营具体的编制。
……
“车营配备的战车可以有效应对来自骑兵的冲阵，同时，覆盖有皮革的木板，也能够防范来自箭簇以及火铳的攻击。”
“其中，每辆战车配备有军士二十名，分为奇正两队，每队各十人，正兵中有两人专管骤头，六人专管两架佛朗机炮，车正一名，舵工一名。”
“奇兵中，挑选一名勇敢且服从命令的人为队长，其余四人在使火铳的同时，兼使长刀，战车出战先放火铳，两人为藤牌手，还有两位负责充当镜耙手，余下一人为火兵，负责炊饭。”
“两车为一联，四车为一局，车营内配备有佛朗机炮二百五十六架，火铳两千三百零四门，每营配备有将官一员，中军一员，千总一员，把总九员，全营官军共计三千一百零九名。”
朱希忠在听完俞大猷的叙述后，用一只手支撑起下巴，此时的朱希忠，已然对车营的编制了然于胸。
同时，他也想明白了车营究竟在哪些方面克制骑兵。
骑兵的优势在于能够尽快地冲散地方的阵型，战车的存在，导致骑兵一马当先，冲散对方阵型的构想，成了泡影。
就算使用箭簇想要远距离杀伤敌人，也会因为覆盖有厚厚皮革的厚木板，而徒劳无功。
另外，车营还配备有许多威力巨大的火器，想要无视这些火器，强行冲到车营的身边，必将付出重大的伤亡。
纵使在付出巨大的伤亡，得以靠近战车后，也会陷入到残酷的白刃战之中。
正当朱希忠思绪翻飞之际，只听俞大猷的声音又再次响起：“除了车营以外，我大明的火器方面也是占尽优势，兵器司那边最新研制的燧发枪，极大地提高了火铳的射程以及威力！”
“另外，在纸壳子弹的协助下，燧发枪的装弹速度，以及稳定性，也将大大提高，可以更加有效地杀伤敌人！”
朱希忠对于俞大猷的这番话也是颇为认同，旋即，只见其点了点头，出言应和道：“在这之前，神机营就已经列装上了兵器司那边所研制的新式武器！”
待朱希忠的话音落下，戚继光、俞大猷不由得怔楞了片刻，脸上闪过一丝幕羡之意。
要知道，纵使兵器司那边开足马力，全力生产，现如今，他们二人麾下的军队，也不过才列装了一半人。
但转念一想，又释然了，毕竟，朱希忠所统帅的，可是京城三大营之一的神机营啊！
在这之后，朱希忠仿佛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将目光分别从戚继光、俞大猷的身上扫视而过，出言询问道：“对了，我记得你们目前是负责统筹练兵的事宜对吧？”
戚继光闻言，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而是点了点头，出言应和道：“是的，成国公，下官与俞将军目前负责练兵的事宜！”
正当戚继光还在疑惑，朱希忠为何要突然提及此事的时候，只听朱希忠的的声音响起：“既然你们负责练兵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有没有想过让陛下检阅一番？”
朱希忠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如同一柄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了戚继光、俞大猷的心上。
“难不成，成国公是想要……”
正当戚继光、俞大猷还在思考其中的用意时，只见朱希忠将目光从二人的身上收回，下了逐客令。
“既然如此，那二位就先下去好好准备吧！”
戚继光、俞大猷都听出了朱希忠，言语中包含的那股不容辩驳的意味。
随后，只见二人互相对视一眼，脸上浮现出感激之色，俯下身体，异口同声地应声道：“多谢成国公！”
在向朱希忠躬身行礼后，戚继光、俞大猷便打算迈步离去，谁知刚走出没几步，朱希忠仿佛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出言叫住了二人。
“对了，有一件事我忘了说了，到时候，我将统帅神机营一同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