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硬生生让无数愤愤不平的棋者垂头丧气。
是的,白三以这样简陋的行棋方式,竟然屡战屡胜,真是对棋道最大的侮辱。
棋道最是讲究美感。
每一位行棋大家,所行棋方式,给人的感觉无不如同绝世画作一般令人惊艳。
反观白三,却就比破布烂线条还要丑。
当然这些棋者口里的简陋,也不只是词面意思上的简陋,而是字面意思上的简陋。
简单至极且也丑陋至极。
“此子若获胜,真是对我棋道最大的侮辱。”
“祈祷场上诸公截杀此子,为我棋道正名。”
“不错我棋道不可辱!”
……
随着行棋者的怒吼声和悲愤声,白三一路高歌猛进,过五关斩六将,终于遇到了四海城的棋道大家贺新。
贺先生已经是高龄,但从棋道中窥得无上大道,却是修为不低,已经至元婴法相境巅峰,还能再活很多年。
除了云梦道宗那位少童颜以棋入道,能够一路修为高歌猛进。
在其余世间棋者里,能得道入元婴者已是非凡。
要知道偌大的修行界,修道至元婴已经是不易。
身为元婴期的修行者,放在九域各大家族,也是供奉一般的存在。
在市井之中亦宛若神明。
至于这位以棋入道成为法相境强者的贺先生。
自然在棋道方面有着令人望尘莫及的天赋。
就在这时候行棋开始了。
白三风格不变,依旧如此。
贺先生满面春风,嘴角含笑,信心十足。
就像一个成年人在面对一个手足无措的孩童。
满面春风,自然是春风得意的春风。
然而随着棋局的进行,白三的行棋风格越来越难看,越来越直接,竟是局势顺转。
贺先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春风不知道去了何处,秋露大的汗珠挂满了额头。
宴台下的看客们顿时如丧考妣,就差骂一句“卧槽”出来了。
怎么就这样了呢?
为什么白三下棋如此简陋,却是总能毫无道理一般碾压对手?
贺先生看到白三下一步棋的时候,竟是直接忍不住拍案而起,怒喝道:“哪有你这般行棋的,真是愚蠢至极!”
看到贺先生痛骂白三,不知道宴台下多少看客在心中大呼痛快。
确实痛快,如此有辱棋道美名者,该狠狠地骂!
不少宴台下的看客,看着还天珠折射出来的画面,咬牙切齿,眼里却竟是欢愉的笑意。
白三神色平静:“我如何下棋先生不必管,先生只管如何下好自己的棋便罢。”
“小辈狂妄!”
贺先生满面怒容,开始行棋。
子落,顿时局势变得明朗起来。
白三败局已定。
宴台下一片欢呼声,直呼痛快。
然而还未等他们觉得痛快、开心、舒服许久。
白三落子了。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原本要输掉的白子就这么反败为胜。
那颗棋子瞬间改变了局势,竟是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剑,直切入黑子腹地,让黑子一败涂地。
贺先生满头大汗,之前的喜怒全都没有。
他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跌倒在了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那棋局,竟是眉头越锁越深。
毫无疑问贺先生竟是败了。
“这怎么可能!”
宴台下的人怒了。
若不是畏惧西海剑阁那些弟子,恐怕他们早已经飞入棋馆,将那白三狠狠地揍上一顿了。
“如此行棋荒诞之辈,怎么可能赢贺先生。”
“还有没有天理,难道如此有辱棋道之辈,竟能夺魁?”
“这行棋真是好没有道理。”
……
有人怒,有人悲,甚至有人嚎啕大哭。
宴台下众人的情绪很是有趣,也算是四海宴上别样的风景。
就在这时候,贺先生再次拍案而起。
只是这一次不是恼怒,而是满面的惊喜和钦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贺先生一脸惊叹,最终对着白三行了一礼。
“小友真是棋艺非凡,让贺某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好一个山穷水复疑无路的局,好一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杀招,妄老朽近乎一生投于棋道,竟开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对小友如此无礼,实在是失敬失敬,老朽在这里给小友赔罪了。”
这让宴台下的众人,目瞪口呆。
显然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
“这棋到底有何高明之处?”
“那斯是如何绝地反杀的?”
“依贺先生之言的意思,难道那斯一开始就是故意设局引导贺先生走成这幅模样,难道那斯竟如此恐怖?”
……
无论之前发怒的、哭嚎的此时都统一变成了惊讶,看着那还天珠折射出来的画面,瞪大了眼睛,也绞尽了脑汁,却仍百思不得其解。
白三:“无妨世人皆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在下并不擅长棋道,只能如此方能制胜,见谅。”
此话本来是解释。
但却听得宴台下的众人欲要吐血。
你在棋道上战胜了贺先生,竟然还说自己不擅长棋道。
那么自己这些人岂不是不配玩棋?
此时宴台下的众人,看着白三那张本来很是好看的嘴脸,都觉得无比可恶,甚至想要冲上去弄死白三。
贺先生笑了笑,再次行礼:“多谢小友赐教。”
白三摆了摆手:“不谢。”
这一场棋技之战就此结束。
接下来白三的对手,竟然是那位无名、黝黑的少年剑客。
谁都没有想到,那位无名、黝黑的少年剑客,竟然能够在棋道上也如此生猛。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让很多人都惊掉了大牙。
“这是怎么回事!”
随着宴台下无数声惊呼,大家都看向了这场棋战。
原来那无名、黝黑的少年剑客,竟然行棋风格跟白三很是相近,都简陋无比,却又如同剑一般锋利。
如果稍不注意露出一点儿弱点,就可能被对方一剑杀死。
不过这场棋局依然没有进行太久。
因为白三的剑比无名、黝黑少年剑客的剑更快。
这个世界上,最快的剑便是白三与蓝剑。
剑道如棋道。
那么没有人能够快过白三,便不能战胜白三。
除非蓝剑亲至。
于是那位无名、黝黑的少年剑客就这般败了。
不过少年剑客并不气馁,只是站起身眼神很是明亮地看着白三,然后深深行了一礼。
是晚辈对前辈行的见礼。
宴台下的众人纷纷点头,觉得那位少年定然是一位有礼之人。
“难道这位行棋简陋的少年竟要夺魁?”
“不能再以丑陋说事,否则岂不是我们连贺先生都一起嘲讽了。”
“有礼,最终贺先生也承认了这斯的棋道,只是这厮实在太过狂妄,竟那般不自谦,还当着贺先生的面说什么自己其实不擅长棋道,真是好没棋品。”
……
宴台下的人看着还天珠折射出来的画面七嘴八舌地说着。
越冬看着这一切,不由觉得真是好生可笑。
这世间人在说真话的时候往往别人却以为他在说假话哄骗世人。
却在说假话的时候,人们更容易信以为真。
接下来白三在连胜的情况下,遇见了鱼幼薇。
鱼幼薇俯身行礼,但却没有说破白三的身份。
面对这位昔日创下纵横十九局大梁名相鱼行知的亲孙女,即使是白三也要认真一些。
琴道便已经是惊才绝艳的鱼幼薇,再次出现在棋馆登场,向世人证实这个拥有着近乎完美容貌的女子,并不是徒有其表的花瓶。
棋局开始了。
鱼幼薇的行棋方式虽然并不如何美观,但却巧的惊艳,却也很是无厘头。
“哪里有这般行棋的?”
宴台下的棋客再次愤怒了。
“这不是一上来就自寻死路吗?”
“这女子果然只是个花瓶,当初在琴律上表现极好,如今到棋道却是个没脑子的蠢物。”
“真是不知道如此棋技,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
然而贺先生却是看着还天珠投射而来的影像沉默不语。
那位叫鱼幼薇的女子虽然行棋荒诞不经,但他却看着极为眼熟。
这是怎么回事?
世人看不懂这棋局,但他却看着这棋局极为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随着棋局不断的落子,人们的惊呼声不断。
因为白三的落子也很荒诞奇妙,让人根本看不懂。
“这局棋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在互相放水?”
“看着也不像啊,怎么看着都是在乱来,好没道理。”
……
宴台下众人怨声载道,对这场看不懂的荒诞棋局充满了抱怨。
越冬和书生李斯神色淡然。
云惊梦也很平静。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这时候,局势发生了变化。
随着白三和鱼幼薇不断落子,棋局变得明朗起来,不再像刚刚开始那么荒诞。
就连很多棋道大家都觉得这棋局渐渐给人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棋局渐渐变得奇妙起来,原本荒诞而奇怪的落子,却是形成了一副美丽的画卷。
竟不似凡人在博弈,仿佛神仙在对局。
“这是怎么回事?”
宴台下的众人大惊失色。
“老夫想起来了,这好像是传说中的纵横十九局!”贺先生瞪大了眼睛,情绪很是复杂。
“难道就是南诏大梁名相鱼行知所创闻名天下的纵横十九局?”有人发问。
“似乎是的。”云惊梦点了点头,眼里满是赞叹。
……
顿时宴台上下都惊了,纵横十九局自从大梁鱼行知消失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在这个世间。
如今却重现于世。
所有人都被这场棋局给吸引了,哪怕是那些西海剑阁的弟子。
一时间刚刚怨声载道的那些人脸色涨得通红,很是羞愧,但却也被这场棋局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棋道。
很多行棋者觉得自己这半辈子都白活了。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棋道。
这才配得上真正的棋道。
终于最后一颗棋子落下。
整个宴台乃至棋馆都鸦雀无声。
落子声便是这场棋局的结尾。
最后宴台四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响声。
那是在为鱼幼薇和白三鼓掌,也是在为纵横十九局鼓掌。
时隔无数岁月,鱼行知不知道消失了多少年,纵横十九局再次出现在西海四海宴上。
鱼幼薇似乎想要说什么。
白三心领神会的屏蔽了还天珠。
不错,还天珠虽然是人族各大势力拥有不多的至宝,但白三是何等人物,自然能够进行短暂的屏蔽和干扰。
屏蔽还天珠后,鱼幼薇再次起身行礼:“真人。”
白三:“不必多礼,苏羡去了哪里?”
鱼幼薇:“苏先生就在附近,待会儿应该会赶来代替我参加道战。”
道战也就是擂台战,只不过修行界人习惯雅称为“道战”。
当然这些都是人族梅会流传下来的习惯。
鱼幼薇接着说道:“其实小女有一事想要请教真人。”
白三:“什么事情?”
鱼幼薇:“为什么明明兰若寺的事情是真人所为,真人却不将我留在身边,而是要令苏先生将我带在身边?”
白三:“嫌弃苏羡那小子?”
鱼幼薇摇了摇头:“只是好奇。”
白三:“自然是觉得苏羡这小子,该有个人管管了。”
鱼幼薇怔了怔,随即俏脸一红,说不出的娇羞。
随即她脸上的羞红退去,十分认真地起身对着白三行了一礼:“多谢真人楚助我重现纵横十九局。”
白三:“不必谢,你爷爷鱼行知曾经和我下个很多局棋,所以我才能在纵横十九局上胜过你。”
谈话到此结束。
他撤销了对还天珠的屏蔽。
鱼幼薇就此离开棋馆。
这个容颜近乎完美的女子,一时间成了四海宴上炙手可热的人物。
至于白三随着纵横十九局的胜利,更是如日中天。
此时来到了决战。
竟是白三对战纵横棋馆的雀娘。
雀娘看向了白三。
纵横棋馆这个名字不言而喻,正是起源于当年鱼行知的纵横十九局。
而如今面对纵横十九局竟然战胜鱼行知亲孙女鱼幼薇的白三,雀娘如何能平静。
棋局并未开始,雀娘怯怯地问:“我能认输吗?”
白三笑了笑问:“为什么?”
雀娘:“我无法去挑战一个纵横十九局下得如此完美的人。”
白三又问:“那你甘心吗?”
雀娘:“面对公子这般棋技,雀娘自然是甘心的,且雀娘如今对公子佩服得五体投地,怎么能挑战公子呢?”